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山河序 > 第17页
    从最初兴之所至的作文,到后来越来越沉重,越来越下笔无措。
    碰到写不下的东西,
    就先扯开,
    以言它物,
    如此反複,
    腻得发慌。
    我愈发理解从闻那时的纠结与痛苦。
    原来,这麽难。
    原来即使知道瞭那麽多故事,我当然也不是他,我无法作为亲历的线索,我无法补全那些空缺的人生,一部分,靠猜而已。
    在此期间,我又看看,感慨。原来,人生努力的十多年时间,盛世绽放的十多年时间,波澜壮阔的十多年,暗流涌动的十多年,浓缩下来,再加上一些情感,不过薄薄的一本书罢瞭。
    我不知道,该不该让他在这些故事中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但是,我最终没有盖过他的文笔。一方面是,不能;另一方面,是可惜那些词句。
    再后来,我就知道,命运啊,怎麽说呢?
    后来的人们,要不要知道如此的,礼崩乐坏。
    这个沉默而风光的时代,是时候给新的文明让路,是时候,为后来留下引发无数遐想的空白。
    功成身退。
    我把书封在亲自包漆的匣子,把笼子打开。这次真正放走鸣叫的鸟儿。在这片花田裡,它们应该能活下去吧。
    走瞭很久,那年对饮黄昏的地方已经塌陷。此时,我特意换的衣服依然被刮破。在树木繁茂的江边,离岸边百步远的地方。
    藤蔓,如同长久睁眼甚至爬上瞳孔的血丝,它有些固执地撑著,是等待我回来吗?
    路依旧很稳固。周围现出风的形状,那些无数砖瓦,彙合成浪花的声音,喊叫的声音,好像此刻就不再孤独。好像,有很多人一起,围观我给他们带来的故事;好像,他的记忆,传给瞭很多人。
    许久疏于锻炼,匣子小小的重量挂在身侧,一路走来,竟压得生疼。隻是。我可能。是真的好累。坐到路中间的时候。直接盘腿靠到遗落的石碑上,身体印下刀刻的痕迹,已经没什麽知觉瞭。再次醒来时,甚至有些惊讶,还以为要成为一座骷髅,陪这匣子一辈子。
    摸索著,借助渗漏下来变成褐色的阳光,摸到留下的裂隙,板子翻开,匣子刚好卡再这裡,我该回去瞭,不知是否有幸面对我离开的九又三年人间。
    ……
    水陷南州行宫,山林处,荆棘更甚,笑作衣衫褴褛。江流蜿蜒,楼瞳瞳尸上未阖,血行藤蔓,等我归来否。
    百步风生,浪喊砖缶,叠起从闻。
    至碑石无馀力。再见瘙咬,身镌刀纹,若如此相逢日。滤下斜阳,才知一觉醒来,恍白首进葬瞭。
    複複三年终,江后知可逢。
    隻是层云又如狮身佛首,还未记得我。
    啧。
    珍珠坟·前
    瘸子和瞎子路过一片荒地,瞎子被树枝绊瞭一跤,瘸子眼前闪过一点白光。
    他们把落叶杂草拨开,无数颗珠子安静地躺在土裡。那珠子很大,一手隻能抓五六个,攥著温润光滑,不懂的人觉著也会是品相极佳。
    他们又往下挖瞭挖,原来,这些珠子本来都连接在许多交错反複的金银细丝上,半数已经压塌瞭,如同奢靡的蜘蛛网。好像是一套隆重而盛大的冠冕。
    依稀可见桃红水袖轻快撩过面颊,演绎隆重的鼓乐,步步颤动纤巧珠簧。
    “哟哟哟,快走吧,这东西可碰不得。”瞎子缠著人就要走,“能够咱们死上七八回。”
    瘸子却一时没有回複,他看著翻出来嵌在地裡的石砖,上面深深刻著“有缘得之”。
    是的,他认字。
    抚开土块,金银丝和珠子随他视线变化一闪一闪光泽,如同佳人明媚的眼眸,天生有无尽诱惑。
    隻是,与这贵重冠冕有缘的应该是,他们这种人吗?两个侥幸活下来的,被追击的偷盗者。
    “什麽,有缘人,你配是那有缘人?”瞎子听完他讲述,不由讪笑。
    “这都是命喽。”
    说著二人迈开腿,转瞬趴倒在地。嚯,又被绊一道。
    “哎呦呵,不让走瞭这是?”他扒拉手裡的破佈袖口,“怎麽,你也瞎瞭?”
    “看来能拿啊,还去看看?物主或有吩咐。”瘸子一高一低蹦回去。
    搭手翻起板砖,地面霎时变得蓬松,黄土哗啦啦往外塌去。剩下的金银珠宝丝络,连带砖底的坑,一起圈成个满裂的“瓦罐口子”,发散一股一股苦涩的药渣子味道。他们就蹲在口子裡,跟苦味团在一起,不高不低,不上不下。
    “这好像是个坟啊。”他捏住鼻子,定定琢磨字迹。
    “怎麽,刻著啥?”
    打开在他脸前乱扑腾的手,瘸子照著念:
    “什麽月朔十三,璋牙乱瓦。死人舍得声外物,但求记得,行者拾遗作锦绣——”
    废土垒上,转筑高阁——
    “说人话。”瞎子摸不来意思。
    瘸子瞥过他,淡淡道:
    “拿瞭东西,叫你东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