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太宰治眉梢微挑,不可思议地道,「你们是因为相爱而结婚的吗?」
    「不,我们不相爱。」荻野真说,「但是我们想要共组一个家庭,他将会与孩子们随着时日一同成长,也许这条救赎的道路相当漫长,但我有耐心,这个投资报酬率也不低。」
    太宰治闭了闭眼,忽然不想再隐瞒下去了。
    嫉妒吗?不至于,但是他羡慕在这个没有织田作的世界裏,太宰治能够获得幸福与救赎,路途漫长又如何?路过的风景肯定是美好且充满光明的,教人舍不得离开这条道路,甘心在崎岖不平的道路继续跋涉下去。
    于是太宰治开始说起自己从有意识起做的所有事情,包括带走芥川龙之介的妹妹、培养中岛敦成为白色死神、在没有织田作的情况下打败Mimic、让芥川龙之介进入武装侦探社、去酒吧见织田作却被对方拿着手枪瞄准额心,庞大的情感浮粒在空气中颤动,长年积压在心里的窒息感也随着这一串倾诉获得些许喘息。
    荻野真不曾打断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她看见太宰治微红的眼圈,以及他无法自制不停颤抖的手指,他甚至在说话的过程中试图缓和情绪,急促地呼息着,可想而知这些年他到底独自承受了些什么,而且因为一些原因,他无法轻易向他人倾诉,无人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说到底,他只是个彷徨无助的大孩子,在漆黑的沼泽裏载浮载沉。
    天色已逐渐昏暗,不知不觉两人已在咖啡厅待了长达六小时左右,荻野真看了一眼时间,儿子正树应该已经自己拿钥匙进门写作业了。
    「走吧,我们回家。」荻野真对太宰治说。
    ***
    跟着荻野真回到家后,太宰治终于看见了这个平行世界的亲生儿子荻野正树,孩子长得与他极像,蓬松柔软的黑发,五官稚气却已能略见清俊的雏形,整个人只有那双紫眸遗传自母亲,只是儿子的态度实在冷淡,尤其在近距离看到他时,正树很明显地皱了皱眉,问他,「你今天是不是心情很差?」
    太宰治望向荻野真,难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孩子,而荻野真替他回答了,「你不会喜欢他的,这个太宰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荻野正树竟然不怎么意外,纠结的眉宇顿时舒展开来,对着太宰治点了点头,「难怪你今天怪怪的。」
    说完,荻野正树转身就回房间了。
    太宰治:「……这孩子挺冷淡的。」
    荻野真道,「毕竟这个世界的太宰治见到他儿子这么冷淡,总要凑上去逗弄他,把人家惹毛了才开心。」
    太宰治无话可说。
    他们一家人简单吃了一顿饭,荻野正树跑去一边看电视,太宰治则被荻野真赶去厨房洗碗,他还想耍赖说自己是港口黑手党首领没人敢命令他洗碗,荻野真却倚着门冷飕飕地笑了,「你吃我的住我的,还没跟你收费呢,你当我这儿是免费的首领收容所?还是你想跟大着肚子的孕妇计较?」
    黑手党首领不满地嘟囔了几句,但最终还是乖乖地进了厨房洗碗。
    睡前,太宰治简单的洗了个澡,早早就熄灯爬上床躺着闭目养神,只留了一盏小灯没关,而荻野真也在另一个浴室洗好了澡,陪着儿子正树说几句话后才回到卧房,她在太宰治身边坐下,正在脱鞋子时,躺在一边的黑发男人突然凑过来,伸出长臂环住了她的细腰。
    荻野真回头看他,只见他毛茸茸的脑袋埋在她腰侧,趴在床上发出闷闷的声音,「别动,让我抱一下。」
    荻野真轻轻薅了一下他细软的黑发,难得声音温和地问,「刚刚肚里的孩子有轻微的胎动,要来听听看吗?」
    太宰治点点头。
    荻野真站起身,让太宰治坐在床沿,将耳朵贴近她的腹部仔细倾听,一开始太宰治没听见什么,贴在女人腹上许久一直没什么动静,正当他想退开身子时,却明显感觉到她的肚皮微微震了一下,他能够想像得出,里头的小生命正在踢动小腿的模样。
    太宰治的心跳加速许多,心头仿佛被融化似的,教他无法抑制地红了眼眶,他不明白这种感动的情绪从何处而来,只知道他竟有一瞬间出现留恋人世的念头。
    大抵是每个成为父亲的男人都是如此。
    影影绰绰间,他看见荻野真在昏黄的灯光下露出浅浅的笑容,她捧着他的脸颊,在他额心亲吻了一下,柔声道,「我知道那个世界里无人能够救赎你,只有你不断地在救赎别人,可是为了这个织田作能够写作的世界,你心甘情愿。」
    「结局是已定的,毕竟你打算亲手为自己写上结局,所以我无法为你做出什么,也帮不了你,只能尽我所能地让你看到,我会让这个世界的太宰治明白爱为何物,获得救赎。」
    太宰治红着眼圈看她,英俊的脸庞浮现一抹淡淡的微笑,神情多少有那么点如释重负的味道,他哑着嗓音轻道,「这都被妳看出来了,妳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呢?」
    荻野真笑了笑,「若是看不明白,我又哪来的能力策划四年的布局去救赎这个世界的太宰治?」
    太宰治眉眼微弯,没有说话。
    这个晚上,太宰治紧紧搂着荻野真不肯松手,眷恋这个世界能够享有的片刻温暖,他喃喃地说着话,强撑着眼皮不愿阖眼,但怀中的女人一下又一下轻拍着他的后背无声安抚,动作温柔得犹如在对待襁褓中的孩子。
    太宰治将脸埋入她的颈窝,湿热的液体不知不觉地从眼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