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已有人看不惯,大口骂道:“住口!昔日庄主怎么待你,你都忘了吗?”
    “忘恩负义!杀人如麻!你罪不容诛!”
    “魔族大势已去,现在庄主给你一个回头的机会,速速回头,莫要作茧自缚!”
    柳环顾只要动一动手指,就能让这些聒噪的人命丧九泉,但她不予理会这些谩骂,目光一一从霁月等人脸上掠过——他们都沉默地、悲伤地、真诚地望着自己。
    所亲所慕之人,近在眼前,又仿佛远在天边。
    她心中涌过万种情绪,紧接着冷静而残酷地把这些令人悸动的情感剥离。
    就像把荒草拔尽,连肉带血,扔出心田。
    很疼,但早已习惯。
    “无论是柳环顾,还是沈漫,都已经死了。”
    死在冰冷的仙门,诡谲的人心里。
    柳环顾抬眸,微笑道:“你们所爱,都是因我而死,如果想要杀我,来呀,我在天海秘境等你们。”
    霁月踉跄几步,“漫漫,小师妹,不要这样……”
    柳环顾本已转身,闻言又停下脚步,道:“庄主,请不要再这样喊,你以后再也没有小师妹了。”
    第186章 佛门金莲
    紫衣远去白云间。
    长凌见形势不妙,张开蝠翼,飞离战局。
    战场空荡,洪流卷黄沙,缓缓褪去。
    霁月身形微颤,神思茫然——是她害了漫漫,也是她让圣人庄被血洗,千年基业毁于一旦。
    都是她的错。
    佩玉走至她身边,目光担忧。
    霁月摇头,跌跌撞撞扭头离开,“我无事、无事……”
    在山峰之顶,陵阳率领一帮叛逃的魔物,接受众仙家的审视。
    这些人的目光中有疑惑、好奇,也有仇恨、鄙夷。
    叶云心负琴,站在她身前,与她并肩而立。树木便是这样,喜欢上一个人,便会死心塌地,再不挪开一步。
    怀柏从仙人中走出,与陵阳对视,如今怀柏是仙门最强者,赢得所有人的信服,她的态度,就是仙门的态度。
    “……抱歉。”陵阳低垂眼睑,轻声道。
    怀柏看了她半晌,笑了下,“师姐瘦了。”
    陵阳诧然抬头,“你不问我为什么?”
    怀柏道:“回来了就好。”
    孤山是他们的家,就算一时不忿离家出走,也总会有归来的一天。
    就像当初的丁风华一样。
    陵阳闭上眼,握住她的手,“嗯。”
    一场五子棋,为大家争来两年的光景,这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
    因为利剑悬于头上,众人更加团结,大书院人来人往,习道气氛愈浓。
    这日公示板前,佩玉拿着笔,将今日授课之人和课程名目誊录上去。
    少年们围在她的身边,笑嘻嘻道:“音修课!终于等到了!”
    “仙长,怀柏仙长今日开不开课呀?”
    “佩玉佩玉,你要不要也挂名授课啊?你的那招血雾,好酷,想学。”
    周围有一瞬的安静,只余粉笔在木板上摩擦的簌簌声。
    佩玉心中奇怪,写完后转过身,霁月面色苍白,形容消瘦,怔怔望着公示板。
    “请给我挂上一堂课。”霁月道。
    佩玉点头,重新拿起粉笔。
    霁月:“说礼。”
    话语刚落,有人忍不住小声笑起来,“噗嗤,学礼,这个时候礼有什么用?”
    另一个少年瞥了眼霁月,用力在他手臂上揪一把,“不说话你能死!”
    “嘶——哇,你轻点!”
    待课程公式结束,他们蜂拥跑开,进入学院中。
    霁月默不作声转身,慢慢走着,昔日骄傲不可方物的少女,如今颓然潦倒,一无所有。
    佩玉放下笔,急忙跟了上去。
    霁月声音嘶哑:“你来做什么?”
    佩玉抿唇,“来听你的课。”
    霁月笑了笑,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佩玉,“不必怜悯我。”
    “我没……”
    但霁月已没耐心听,打断她:“那日你说的是对的。”她凄然一笑,“是我瞻前顾后,立场摇摆不定,害了漫漫和圣人庄。佩玉,你该恨我。”
    佩玉摇头,“我不会,这不是你的错。”
    霁月脚步虚浮,“不用给我找借口,我没有完成与师尊的约定,不配圣人的期许。”
    佩玉不善言辞,想了半晌,才道:“我师尊说过,未来之事不可预料,当我们做出某个选择时,不能判断它会导致什么样的结局,更好还是更坏,但只要做出选择的当下无悔就好了。”
    霁月微微一怔,眸里水光浮动。
    佩玉继续说:“我师尊还说,就算是圣人,也会有遗憾,何况是我们芸芸众生。善良的人总是活得要更加艰难,因为他们会把命运弄人归之于自己的过错。”她心里也不好受,却还是绞尽脑汁想如何安慰霁月。
    霁月听着,愁眉渐渐展开,抱了佩玉一下,“谢谢。”
    大学院早就没有空房供霁月讲学。
    于是她便只能在庭院中央支起一张简陋的书桌。
    敲钟老僧张了张眸,继续闭眼睡觉。菩提树上,一只小猴歪头,好奇地望着她们。
    除却老僧与小猴,听课的只有佩玉一个人。
    霁月不在乎,自顾自开始讲课。她说的既不是教人上场杀敌之术,又不是炼器炼丹之法,而是看似最不切实际的礼义之道。
    就算有往来的修士驻足,听了几句后,讪笑一声走开了。
    这年头,朝不保夕,谁还讲求一个礼?
    青铜钟悠悠响起,课业结束后,霁月与佩玉坐在树下闲谈。
    霁月苦笑:“我知道战乱之时,礼法无用,可我却觉得,这些不被人看重的道理,才是最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