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
    在等待景姵回來的時間裏, 樓聽非但沒有冷靜下來,反而越是等待越感到有火在灼燒他。
    朋友?不會永遠呆在她的身邊?他是她的造物,他一生都在等待她的到來, 他怎麽可能不呆在她的身邊?搞不懂, 真的搞不懂,想破了腦袋也搞不明白!一定是那個叫裘法的男人的錯吧, 是他搶走了他的位置,所以他才會被趕走的!
    戀人?他又有什麽資格?不過是一介凡人,他連世界的真相是什麽都不知道,連她的偉大之處都不明白,他根本不配, 一定是他迷惑了他的主,他是伊甸園裏的那只蛇!
    那不知名的火焰燒灼着他,胸口有什麽脹得難受的東西就要噴湧而出, 最終,所有的忍耐、質問、控訴等想法都消失無蹤,他滿腦子只剩下一個想法——殺了裘法!
    “有罪之人,接受審判吧。”
    給我去死吧!他看着那個男人,毫不留情地下了死手。
    審判天秤的光芒瞬間從裘法腳下出現。
    安彥大驚失色。
    “司長!”
    審判天秤還未成型, 便重新消散了。因為目标人物消失了。
    樓聽愣了一下,什麽?居然逃掉了?
    這還是第一次, 每一個被審判者自然都會試圖逃跑,但是每一個都會在瞬間被他的力量攫住, 就像被蛛網牢牢纏住的飛蛾,被困在審判天秤內無能為力的被動接受審判。這還是第一次, 居然有人從中逃掉了。
    該死!滿是殺氣的銀眸立即在人群中快速梭巡,想要找到裘法。
    找到了!
    審判天秤的光芒再次浮現, 但立即因為目标人物的消失而再次潰散。
    可惡!樓聽瞬間咬緊了牙關,幾乎忍不住想要使用群殺技能,只要審判天秤把整艘船都納入其中,這樣他就不必去找尋裘法的身影,他也休想再跑了,任由他藏到這艘飛船的最隐蔽之處,也只有死路一條。
    走廊上,裘法大步走着,安彥跑着追在他身後,滿頭大汗。
    “去通知船長,讓他改變航線,避開樓聽。”裘法下令道。他走到了飛船的緊急出口前,這是飛船上唯一一扇可以在飛行中打開的門。
    安彥意識到他要幹嘛,連忙抓住他,“司長,你不能出去!樓聽那個能力,萬一……”
    “樓聽的目标是我。”裘法冷聲說,所以他必須離開這艘飛船,否則改變航線也避免不了安全隐患。
    “可是……”
    “怎麽?你要我避而不戰嗎?”
    安彥頓時啞口無言,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嗎,裘法面對情敵的挑釁,怎麽可能退讓。可是白虎并不是天空種,沒有飛行能力,一旦離開了飛船,在行動不便的天空,實在是太被動了!
    然而不管安彥怎麽擔心,裘法已經打開了那扇門,冰冷的風立即灌了進來。裘法身形利落地抓着船外的把手一個翻越便離開了飛船內部,一個踢蹬便輕巧地落到了飛船頂部。
    “哎呀!”安彥只能趕忙去執行裘法的命令。
    飛船內,已經漸漸有人察覺到,遠處的身影好像是六翼天使,越來越多人從船艙內趕出來,擠到了甲板上。
    “是樓聽嗎?”
    “會發光耶,而且好像有六扇翅膀,肯定是樓聽吧??”
    “他在那裏幹什麽啊?”
    “我怎麽有點毛毛的,他……他不會對我們出手吧?”
    “等等,裘法好像在這艘飛船上??”
    人們這段時間本來就對樓聽高度關注,更別說還有龍貓戀情公開的添油加火,一時間所有人都嗅到了八卦的氣息,沸騰了起來。
    飛船上不止可以玩各種電子産品,網速甚至比家裏自己的還快,馬上網上就到處都是相關的照片和言論。雖然因為距離、光線和雲的原因,照片很模糊,但是那模糊似乎有着六扇翅膀還會發光的影子,似乎怎麽看都是樓聽啊!
    因此很快就有tag上了熱搜。
    【靠靠靠!!前腳龍貓公開戀情,後腳樓聽在天上攔路,這這這這!!】
    【我就說樓聽看龍錦的眼神不清白吧,他真的看起來就對龍錦有占有欲啊!!!】
    【不會打起來吧?】
    【急死了,船上哪個好心人開個直播啊,這潑天流量還不趕緊接住!!】
    沒有什麽東西比名人的感情八卦瓜更好吃了,人們恨不得自己就是飛船上的乘客看個現場。
    和注意力都在三角戀的大衆不同,政府那邊在知曉這件事後就緊張了起來,尤其是确認那真的是樓聽之後。
    “要是打起來,裘法有個好歹怎麽辦?裘法很強,可是樓聽的能力太特殊了,我們不能讓裘法冒這個險啊!”
    然而這時他們根本什麽都來不及做了,樓聽決心要殺裘法,必然是考慮了這個進去,才會提前一步埋伏在航線上。
    月灣山脈研究所內,樓老太太得知了這個消息,只覺得老天站在她這邊,立即喊來樓峥。
    “去,準備啓程,我們的機會來了。”
    ……
    大型載客飛船的身形巨大,宛如一頭藍鯨翺翔在無盡深海中,人站在上面就像一條會被忽略的小小沙丁魚。
    風又冷又狂,裘法黑色的身影穩穩走在上面,步伐大貓行走般輕巧無聲,琥珀色的眼眸冷冷地盯着遠處的樓聽。
    飛船已經開始改變航線,正在往下潛去,兩人視線接近平齊。
    “如果你現在離開,看着她的面子上,我就當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裘法盯着他冷冷說道。這對裘法來說已經是罕見的讓步了。
    樓聽一點不稀罕,他沒想到裘法居然敢現身,還說出這種自視甚高的話,他心裏燃燒的火焰一時燒得更旺,“看在她的面子上?你當你是誰?區區一個凡人,去死吧!”
    樓聽話音一落,裘法腳下再次出現審判天秤的光芒,然而這光芒仍然沒能成功抓住裘法。他頃刻間已經逼至船頭的位置,再過去是弧形的透明玻璃,玻璃下面是仰着頭巴巴看着的擠成了沙丁魚罐頭般的乘客。
    “你已經無處可逃了!”白虎不是天空種,天空是他的主場,飛船就這麽大,他倒要看看他還能怎麽躲!
    然而下一刻卻見到裘法根本沒有停下腳步,他從飛船這個天上唯一的落腳點毫不停滞地躍入了昏暗的天空,腳下卻如履平地,衣擺紛飛,裘法以一種極具壓迫感的速度逼近了樓聽,氣場強大到近乎恐怖,連旁觀者看了都不由得感到皮膚在顫栗。
    “哇!!”拼命仰着脖子看頭頂的人們哇聲一片。
    “什麽?”樓聽愣了一下,他不是白虎嗎?等等!
    樓聽這才發現,天空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出現了很多小小的烏泱泱的玩意兒,因為太小,就像一群蒼蠅,卻又不會嗡嗡響,所以才不容易察覺,可它們卻靈活又智能,像一群烏泱泱的訓練有素的魚,飛速組合成一條不斷延展伸長向他的鐵橋,每一只都牢牢鑲嵌在一起,厚實又穩定,裘法就是踏着這條鐵橋在行動。
    飛船內,安彥拿着一臺平板電腦,手指快速操作着操縱天上的那些納米機器人,一邊緊張一邊又驕傲地說:“哼哼,老子在司長助理這個位置上可不是吃幹飯的!”
    多年的默契和信任,早就不需要明說了。他以為裘法要逮捕的罪犯裏有天空種的時候,他是怎麽做的啊?因為不會飛就眼睜睜看着對方逃走嗎?開什麽玩笑。
    裘法的速度太快了,幾乎是頃刻間就已經通過安彥鋪好的通向樓聽的“踏腳石”逼近了樓聽,仿佛能粉碎一切的膝蓋已經襲至眼前。樓聽的戰鬥神經已然繃緊到極限,對方的行進速度和攻擊速度快到他暫時無法使用審判天秤的程度。
    “砰!”是肉搏聲在空中響起的聲音。樓聽倒飛出去了一段距離,感覺到剛剛抵擋那一擊的手臂在發麻,以至于手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
    樓聽恨恨地一把按住手,下一瞬間裘法凜冽的攻擊已經再次襲上了面門,樓聽反應很快地躲開,卻發現竟然只是一個假動作,真正的襲擊在另一個方向,他再一次被打飛了出去。
    安彥:“太好了,成功接近目标!近身戰司長可是無敵的!”
    正緊張的觀望天上戰局的政府領導們也松了一口氣,不愧是他們的疑似當世最強的鎮國殺神,只要樓聽的審判天秤抓不住他,那樓聽對他的威脅就不大了,真是吓死他們了!
    飛船已經改變了航線,往下潛了好一段距離,以飛船是行進速度,原本是該帶着乘客離開戰鬥範圍了,但是偏偏兩個大活人在天上也在移動,以至于一直沒能徹底離開人們的鏡頭。每個人都在四處找窗戶,找縫隙,想要看到更多。
    這可是一輩子都未必見得到一次的場面啊!多看一點就是賺到!
    眼前的對手擁有無與倫比的速度、力量和戰鬥技巧。而這些是這麽多年被關在天上囚籠裏的他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追上的,哪怕他在跟第九軍的戰鬥中已經學到了很多,提升了很多。
    幾個來回之間,樓聽感覺到自己在近身戰上面對裘法根本毫無招架之力,而更讓他感到憤怒和屈辱的是,他感覺到這家夥已經手下留情了。
    怎麽?又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嗎?你以為你是什麽身份在對他寬容?
    樓聽怒火中燒。他快速跟裘法拉開距離,往上飛了一段,在裘法腳下的納米機器人把路鋪成階梯追過來之前,羽毛硬化成利刃,銀魚般嘩啦啦鋪天蓋地朝裘法射去。
    返祖之力瞬間化作了護盾,羽箭铿铿锵锵被彈開。
    在裘法追過來之前,樓聽飛到另一個方向,又一波羽箭朝他飛去。他身上的每一根羽毛,除了最特殊的那根審判之羽,每一根都是武器,瞬間就能再生。
    但是這些都沒能傷到裘法一分一毫。
    “等、等等!”安彥看着平板上出現的一枚枚紅點,慌張得不行,樓聽的目的根本不是傷害裘法,他是在攻擊機器人!這些納米機器人是專門為了裘法打造的,不需要用的時候會變形成一顆顆小鋼珠,被他裝在罐子裏随身攜帶,防水防火,堅韌無比,還防彈。可是居然防不了樓聽的箭羽!一粒粒就像一條條被飛镖擊中的魚一樣,嘩啦啦往下掉,不知不覺已經損失了近半。
    “司長,小心——”安彥大吼出聲,卻已經太遲。
    裘法往前踏了一步。可是剩餘的機器人組起來的板面已經無法扛住裘法的力量,在裘法踏上的瞬間徹底散開了。
    裘法一下子踩空,往下跌落。
    “啊!!”下方仰着頭脖子都快斷了還要堅持看熱鬧的人們不由得叫了起來。
    就是現在!
    樓聽立在空中,冰冷的銀眸居高臨下地看着往下墜落的裘法,“接受審判吧。”
    裘法瞳孔瞬間收縮。
    金光乍現,審判天秤在裘法身下浮現,成型,将裘法吞入其中一端。這一次,無論裘法怎麽揮拳想要擊碎困住他的神秘力量,審判天秤都紋絲不動。
    “等、等等!”這時,圍觀得很開心吃瓜吃得心潮澎湃的人們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
    “這是要審判裘法嗎?”
    “喂!!這不對吧?!!”
    “別吓人啊啊啊啊啊!!”
    看兩個絕世帥哥為美女陷入修羅場打起來的快樂頓時變成了驚恐。
    “喂喂喂,這可真是不得了的發展了。”組織總部,同樣在看熱鬧的費先生忍不住坐直了身體。
    即便是江清,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難道裘法這個硬茬子,居然真的會死在樓聽手上嗎?曝光裘法和景姵的戀情刺激樓聽,讓樓聽去殺裘法這個計劃,可是在一開始就被他排除掉了,因為他覺得景姵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結果眼前發生了什麽??
    網上亂成了一鍋粥,恐慌席卷了華蘭。但是對于同樣在吃瓜的外國人來說則沒有這種情緒,看熱鬧不嫌事大,那些政客們更是欣喜若狂,無論如何,裘法對他們來說都是一個巨大的威脅,是華蘭有可能發射向他們的致命核/彈,眼下這枚核/彈就要被樓聽拆了,他們能不欣喜若狂嗎?
    再者沒了裘法,華蘭人民就失去了定海神針,必然要亂起來的。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就是他們非要擁有樓聽的下場!”
    “哈哈哈哈好,裘法換樓聽,好一個極限一換一!”
    【裘法會死嗎??救命,快來個人給我回憶一下樓聽這個技能滿足什麽條件會被殺】
    【一對一審判技能是樓聽無法制定規則的,由某種神秘力量來判定有沒有罪的,也就是說樓聽除了選擇審判的對象,結果怎麽樣不是他控制的】
    【單從裘法的職業來看,他手上沾着不少人命吧?】
    【裘法小時候不是能力暴走殺了全家嗎?這種弑親罪很危險吧!】
    【??救命要澄清多少次啊!早幾百年就洗清冤屈了!裘法沒殺全家!!】
    【但是有一說一,裘法要是被審判死了,也不能怪樓聽吧,肯定是他自己有罪在先】
    【裘法辦案手段冷酷兇殘,說實話這麽多年真的沒有錯殺過一個人嗎?華蘭這麽缜密的司法機關,不是也還是有被冤入獄的人,要不是樓聽的能力,那人到現在還在牢裏呢】
    【如果裘法死了樓聽不應該為此負責,那是神覺得裘法該死】
    【???前面是怎麽回事??】
    樓聽的信徒們開始活躍起來了。之前輿論都對樓聽沒有什麽不利影響,大家自然很和諧,但是眼下突生變故,樓聽可能會殺掉裘法,可裘法對于華蘭的意義非同凡響,一旦裘法真的被審判死,樓聽等于闖下彌天大禍,信徒們自然立刻就動起來了。
    首先第一步當然是趕緊把樓聽摘出來,往裘法身上潑髒水。
    關注着風向的信徒領頭羊們一呼百應,信徒們從各地網絡湧入,像蝗災侵襲一樣迅速占領高地。但是裘法本身很難找到什麽說服力很強的黑點,因此基本上都圍繞着他幼年弑親事件,以及懷疑他辦案時夠不夠公正,有沒有冤殺過好人這件事。
    畢竟上一任裁決司司長史罡幹的那些好事,全世界都知道,裘法辦案成功率跟史罡比不遑多讓,誰知道會不會有些什麽錯漏?
    【裘法弑親的證據不足,沒弑親的證據也不足吧,正好可以趁此機會審判一下裘法咯】
    【雖然他抓了很多人救了很多人,但是要是有人被冤殺了,那他的命誰來償還?那還是正義嗎?】
    一時間網上議論紛紛。
    “很好,這樣一來,裘法如果真的死了,華蘭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對主下死手,我們還有機會把他救出來!”站在升旗臺上,不久前試圖襲擊聯合國大樓的軍事飛船上的首領說:“主是為了龍錦回的華蘭,可是龍錦是怎麽回報他的?她以為她是誰,竟敢辜負他!她罪不可恕!現在先讓她看中的男人受到懲罰吧!”
    “有罪!有罪!有罪!!”
    “燒死!燒死!燒死!!”
    這些信徒們就像一群邪教徒聚集在廣場上,每一張臉上都是狂熱,聲音整齊劃一,幾乎響徹天際。
    他們的眼前是某位飛船上的乘客拍攝的直播屏幕,載客飛船已經飛出去了一段距離,多虧了審判天秤在夜空中金光閃閃,足夠大而明亮,否則就什麽都看不到了。
    審判天秤正在審判裘法,他的人生被扯出軀體,每一幀都被審判着,只是速度很快,人們眼花缭亂,并不能看清都有些什麽,似乎只有當有可能是犯罪的事件出現時,審判的速度才會降下些許,出現那麽幾秒比較清晰的畫面在人們面前。
    因此每當這個時候,全世界無論希不希望裘法死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緊張着下一秒業火會不會一下子燒起來,吞噬裘法。
    “家主!!”車上,正拿着手機看直播的龍青燕緊張地看向景姵。她也快緊張死了,每當審判速度慢下來一點,她都覺得大腦要炸了。
    救命啊怎麽會發展成這樣,樓聽那小兔崽子愛不到人就要把人家男朋友幹掉,他是什麽瘋狗啊啊啊不會以為這樣就能跟他們家主在一起了吧!!
    景姵只是目視前方,踩着油門,跑車轟鳴着在高速公路上狂飙,并不分神看一眼屏幕。
    裘法在意識到再怎麽樣也無法擊碎審判天秤之後,就不再做無謂的抵抗,只是毫無畏懼地盯着樓聽。
    “死到臨頭,不如趁着還有點時間,想想遺言吧。”樓聽冷笑道。他感覺到口袋裏的手機在不停震動,但是他絲毫不去理會,也不去看是誰打來的,無論是誰都休想阻止他。他內心也隐隐恐懼着,害怕看到上面顯示的來電名字是景姵。
    “這是你該想的事。”
    “你殺了那麽多人,難道以為能活着離開審判天秤嗎?”樓聽審視着他的人生,他已經看過很多人的人生,但是他見過的再歹毒之徒,手上沾的血都未必有這人的多,從那麽小的時候,無論是主動還是被迫的,他就已經開始了。
    即便知道那是個罪大惡極窮兇極惡之輩,對于奪走對方的生命這件事,人類卻還是會留下陰影,據說負責執行死刑的警察都常常無法承受這種壓力。甚至一些殺手,竟然也會突然悔恨自己滿手鮮血,這是屬于人類獨有的軟弱之處。
    可這家夥的臉上竟然看不到絲毫心虛和恐懼,就好像他沒有任何後悔之處,午夜夢回之時,也不曾被夢魇驚醒,悔恨自己奪走那麽多人的生命,滿手鮮血。
    更令他憎惡的是,他的這種無動于衷并不是因為麻木,而是因為某種無論發生什麽,都絕不會被動搖的堅定。他隐隐有一種感覺,這正是景姵喜歡這個男人的原因。
    “我殺的全是該死之徒,我執行的是正義之刑,你指望我為了那些下賤鼠輩而心虛恐懼?多軟弱的心才會為了那些人形畜生動搖。你的能力有點意思,我對結果也好奇起來了。”裘法咧出一個笑容,狂妄又冷酷。
    天上審判速度慢下來的時候,往往都是裘法當場執行死刑的時候。
    裘法有當場處決返祖罪犯的權力,但是政府更希望他只負責抓捕,審判交給副司長,那是因為一旦由副司長判決,罪犯基本上都不會被判處死刑。這也是有原因的,返祖人稀少,讓對方活着才能利益最大化。
    只是裘法并不理會那些明裏暗裏的暗示。
    眼前導致審判速度慢下來的是一個小孩,不過八九歲的模樣,長得玉雪可愛,宛如天使一般,此時一雙琉璃大眼淚眼朦胧地看着裘法,可憐兮兮地不斷求饒:“叔叔對不起我不知道這樣做不對,饒了我吧,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嗚嗚媽媽,媽媽……”
    任何人看了都會心軟。
    然而裘法卻毫不留情一棍子打歪了他的腦袋,重重一腳踩在了他的脖子上,那一下似乎把脖子都踩斷了,吓得正在看直播的觀衆渾身一抖。
    【媽呀!!吓死我了,都說他小孩都不會放過,原來是真的!!】
    【太冷酷了吧!!那麽小能幹什麽壞事啊,肯定都是大人教的啊,不能再教育一次嗎?】
    【這、這真的會被燒的吧……】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這個片段結束,審判的速度再次加快,并沒有業火燃燒起來,這意味着,那股審判的神秘偉力不認為裘法在這件事上犯了罪。
    【咦?這居然一點罪沒有嗎?】
    【最煩看到聖母了,能不能閉嘴,不然就多看看世界,剛剛那個是全球通緝犯,返祖犯罪史上最著名的惡童,會吃人的!】
    【剛剛是只看臉了嗎?沒看到他腳邊一根還沒啃完的手,背後好幾具屍體?屍體裏還有兩個小孩的屍體呢,怎麽不可憐一下??】
    【真以為所有小孩都天真可愛不會幹壞事是吧】
    【再教育一下放你家養呗!這惡童最喜歡的就是你們這些聖母,會天使一樣跟你們回家,再把全家都殺掉吃掉的哦,別說我詛咒人,他就是這樣幹的!】
    裘法的人生經歷太豐富,審判速度時快時慢,讓人心提起又落下,不斷拉扯,然而無論多少次,每當人們覺得這次危了,審判天秤內都沒有業火燒起。
    人們從一開始的忐忑、懷疑,到驚訝、震撼和崇拜,然後在審判天秤消失的瞬間,崇拜達到了頂峰。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我看誰在敢說他弑親!!】
    【這下真的是鐵打的證據,誰再說些有的沒的可就是在否定樓聽的能力了!】
    信徒廣場上,現場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啊……完、完全無罪嗎?這家夥辦了那麽多案子,一個被冤枉的也沒有嗎??這下他們握着手機的手指僵硬,打不出字了,再說可就是在否定他們主的能力了啊!!
    期盼着樓聽能殺死裘法的外國政客們表情都空白了。什麽極限一換一,裘法這混蛋身上居然真的一點污點也沒有?!
    這一下別說華蘭人崇拜裘法了,連原本看熱鬧的很多外國人都開始崇拜了,這個世界上誰不慕強,誰不熱愛光明而公正的人?這種品質可以抹去國與國的界限,觸動每一顆人心。
    樓聽不可置信地看着裘法,無罪?不可能!一定是哪裏出問題了。
    審判天秤卻已經完成了使命,金光碎去,裘法往下墜了一小段,在空中穩穩停住,他的腳下,是已經再次出現的新的納米機器人。在所有人都被審判吸引走注意力的時候,安彥已經放出了備用的兩罐的納米機器人。
    裘法擡頭看向呆立在上空的樓聽,嘴角咧出一道冷笑:“樓聽,你在天上站得太久了。”
    裘法說罷腳下一蹬,一躍而起。
    樓聽咬牙切齒,再次對裘法使用審判天秤。
    金色的審判天秤再次将裘法攫住,但下一秒它就消失了,那不受樓聽控制的偉力已經判定裘法無罪,樓聽再對裘法使用多少次也沒有用。
    “該死,那就試試這個!”一對一審判結果無法受他控制,那就使用群殺技能。
    然而裘法的速度太快了,審判光圈還未發出,裘法已經消失在眼前。
    樓聽立即去尋找他的身影,卻感覺到身後鬼魅般出現了一道呼吸,他的脊背頃刻蹿過一陣寒意,裘法冷冷的聲音出現在他身後,就像黑夜中乍響的驚雷,“下去吧。”
    “咔嚓!!”劇痛猛然襲上大腦,背後的六扇羽翼被瞬間折斷。
    “啊!!”只能隐約看到兩個小點的人們不由得驚呼起來,因為那兩個小點正在快速往下墜落。
    然而無論人們如何伸長脖子關心後續,也再也無法看到兩人的身影了。
    兩人一直往下墜落,速度太快,納米機器人勉強追上,卻被裘法驅散。
    “撲通!”是裘法壓着樓聽從高空中砸入海中發出的聲音。
    海水灌入口鼻,骨頭斷裂,鮮血頃刻從口鼻溢出,混入鹹腥的海水中,刺骨的寒意鑽入身體的每一個間隙,樓聽已經受傷慘重,但強烈的情緒讓他仍在掙紮反抗。
    他們墜落的地方離海岸不遠,樓聽從海中游到沙灘,銀色長發濕漉漉的貼在身上,被折斷的染血的翅膀無力地拖在身後,狼狽不堪地從沙灘上爬起來,腿骨也骨折了,他走不了幾步又狼狽地跌倒了。
    裘法慢慢跟在他的身後,盡管同樣渾身濕透,但看起來仍然十分強勢。他一邊閑庭信步,一邊從後腰拿出一截短短的執法棍,輕輕一甩,短短一截便恢複了原來的長短。
    樓聽恨恨地轉頭看着裘法。
    “她為了讓你自由費了那麽多心思,你就是這樣回報她的。”裘法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想都不用想,廖憶安肯定已經在來找茬的路上了。
    “你懂什麽,這都是你的錯!我才是會永遠呆在她身邊的人,她只是一時被你迷惑了!”樓聽眼中燃燒的怒火,将他身上的冰雪氣息燒得一幹二淨,神聖高潔的六翼天使,第一次那麽像一個人。
    “是嗎?在你眼裏,她是一個會被人随随便便迷惑的人。那你就懷着這種不甘,永遠的不甘下去吧。”裘法冷酷地說,手上的執法棍毫不留情砸向他的腦袋。這場鬧劇該結束了。
    “裘法!”
    執法棍在樓聽腦袋邊上堪堪停住。
    裘法轉頭,那邊的海岸公路上停着一輛跑車,景姵翻越圍欄跑了過來。
    龍青燕正跪在地上大吐特吐,吐得眼淚汪汪,原來家主這一路狂飙不是為了救裘法,是為了樓聽,她竟然早就知道裘法不會被審判死,這種事都能提前知道,家主是什麽怪物啊!
    樓聽看着景姵跑過來,眼神一下子就變了,那激烈的充滿憎恨的銀眸變得濕漉漉的,可憐兮兮的。只是當他看到景姵伸手握了握裘法的手的時候,又咬緊了牙關。
    “樓聽。”景姵嘆了一口氣,嚴肅的表情松動了不少,蹲在他面前,“看看你這傷痕累累的樣子。”
    “好疼啊。”他馬上撒嬌,急切道:“你帶我回去吧,好不好?”
    “回哪裏去呢?”
    “去你要去的地方,随便都可以。”
    景姵只是看着他,用一種無可動搖的眼神:“樓聽,你不能一直跟着我,我不是你的歸處。”
    樓聽怔住,随即情緒激動了起來,問:“為什麽?!我不是你最偏愛的那個嗎?”他瞪向裘法,銀眸已經變得通紅,“是因為他嗎?”
    “即便沒有裘法,也是一樣的。”景姵說:“樓聽,是時候面對現實了,人不能一直活在幻想裏,否則除了假象,你就什麽也無法擁有了。”
    “什麽幻想?”樓聽怔愣地看着她。
    在每一個愛他的人都被他殺死後,在天上囚籠建造完畢,他被送上去後,只有永無止境般的黑暗、寂寞和高空呼嘯的寒風與他作伴。突然有一天,他在絕望中聽到一個聲音,這個世界以外的更高維度的聲音,她創造了這個世界,創造了他,他是她最偏愛的那一個。
    他的世界一夜之間天翻地覆,所有色彩降臨在黑暗之中,這令他厭惡的能力變成了他的驕傲,是他受到偏愛的證明,令他感到痛苦的家族再也不能傷他分毫,她把一切的好東西都堆砌到了他的身上,只是凡人軟弱卑劣,無法承受,無法理解,當然,他們也不配理解。
    他是他的神創造的,他肩負着偉大的使命,總有一天會完成他的使命,然後回到她的身邊。
    這麽多年,他一直在等待,幸福的等待着那一天的到來,在天上囚籠呆多久也不會覺得寂寞,她是他的精神支柱,是他活着的意義。
    可是現在,他好像被推到了懸崖邊上,搖搖欲墜,強烈的恐懼感萦繞在他的心頭。
    現在她說,幻想?
    景姵感到樓聽很可憐,幾乎忍不住想要順着他的意,但是這不是她愛一個人的方式。
    她确實是樓聽的創造者,但是也僅此而已。在來到這個世界前,她沒有偏愛他,他不過是她靈光一閃創造的一個角色,甚至都沒有多少戲份。
    可是時光流轉,命運線交錯而過的時候,意外打了一個結,讓他偏離了軌道,靠着虛幻的幸福麻痹了所有痛覺,輕飄飄地走到現在。而這種虛幻,需要依托她的配合才能持續下去,但是她可以配合一時,卻不能配合一輩子。
    是時候了,時機已經到了。
    海岸公路上,數輛車子疾馳而來,一束束燈光閃過樹林和靜谧海面。
    海浪湧上沙灘掙紮着拍打人類的腳跟,又無力地嘩啦啦退去。
    “樓聽,你是一個特別的孩子,我是你的創造者,我現在确實偏愛你。所以我要教你最後一件事,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會永遠是誰的神,人最終必須獨立的活着,哪怕眼前的路再苦再痛,因為真正的幸福就在那一端。我要你離開那個囚籠,去看,去聽,去嗅聞,去感受這個世界,然後你終有一天,會從另一個囚籠中掙脫。”
    困住樓聽的囚籠,不止是天上那一個,還有他心靈上的那個囚籠。那個他才出生,就被樓家,被外界恐懼的聲音打造出來的牢籠,裏面關押着小小的渴望自由渴望愛的還沒有長大的樓聽。
    “我不要!”樓聽眼中流下了眼淚,他憤怒而狼狽地甩開景姵的手,就像鬧脾氣的孩子,什麽也聽不進去,也拒絕去理解她的話,“反正你就是不要我,既然如此,我用不着你管!”
    他跌跌撞撞,朝着海岸走去,海岸公路上又疾馳來了數輛車子。
    龍青燕吐得差不多了,正在漱口,聽到動靜轉頭看去,看到那些車上的族徽,頓時愣住了。
    幾個樓家人從車上下來,快步走向了樓聽。
    “滾!”樓聽憤怒地推開伸過來的手。
    “樓聽,老太太想跟你說話。”一個樓家人舉着手機說。
    “全都給我滾!”樓聽誰也不想理會。他讨厭樓家人,在此時此刻這種幾乎已經淡忘的憎惡的感覺,突然變得格外鮮明,以至于令他感到疼痛。
    “樓聽,你真的什麽也不想聽我說了嗎?”樓老太太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包括你這麽多年,心裏一直想知道的那個答案,也不想聽了嗎?”
    樓聽頓住了。
    沙灘上,裘法見樓家人過來,擡腳想要過去想要了解情況,卻被景姵拉住了手。
    景姵只是看着,看着樓聽最終跟着樓家人上了車,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