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英招就这么在床上老老实实躺了两天。
期间祝郁基本每天都来看看她，有时候抱着白鼬还拿副扑克，他们两人一兽打打牌。有时候他来了也不理她，自己拿本书在边上边喝茶边看。
以前很多时候他俩都是这样，虽然待在一起，但各干各的，时不时会聊几句。
聊也无非就是聊聊天气，聊聊身边的人和事，他们虽然什么都聊，但只有一个话题，祝郁是从来不提的。
那就是他的从前。
英招没当上神使之前的事，祝郁从来不提。
他不提，英招也就不提了。
这是横在她和祝郁之间的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如果这条线被打破被越过，有什么东西就会变得不一样。也许吧，也许也不是。谁知道呢。
总之，祝郁每天都来看她，杰克那边已经打过好几个电话来催英招回去复工，英招掀起眼皮看看在她不远处看书的祝郁，直接把电话摁了。
不过好日子也十分短暂，第三天的时候，连祝郁也发现她背上其实早就连个印儿都没有了。
要是再装模作样下去，实属有点毁她一介神使的面子，英招只能起来和祝郁一起去找杰克。
隐关在收容间里，她的样子不太正常，杰克陪护了整整四天，一见英招来了，这个皮肤黝黑、墨镜发亮的西部牛仔风医师就说：“先说结论，她的行为异常是因为神经系统被什么玩意儿入侵了……这个说复杂了你也不懂，反正，你看了就知道了。”
杰克把他们带进收容间，防弹玻璃把一个狭小的四角空间围了起来。他们站在外面，里面关着一动不动的隐。
应该是被麻醉放倒了，脑袋里插着管子，墙壁上有坑坑洼洼的凹陷，全都是这位武装兵的杰作。
守在外面的沙瑞这几天应该是被折磨惨了，愁眉苦脸地蹲在角落打着瞌睡，英招在心里直笑他像脸上长了菊花。
“在给你看她脑子里边之前，我先给你看一样东西。”
杰克捣鼓着不知道是做什么的陌生机器，外形看起来像个照相机，他说是探索队前几天从古代遗迹里挖出来的。
“我刚才用了用，差点没吓我一跳。你猜这么着？”
他说得玄乎得很，英招问：“怎么？”
杰克做了个“嘘”的手势，打开机器，把镜头的光源移向了隐的方向。
咔嚓一声响，屏幕上就出现了一幅画面。
一男一女。
不用细看都知道是谁。是隐和方措。
两个人在医院的病房里，面对给自己炖了一锅汤送来的方措，隐脸红得像个柿子，一边道谢一边道歉。方措忍不住弯起眼睛笑。
阳光正好，这幅画面慢慢融在了光点里。
“……你看到没？”杰克再看一遍依旧觉得很惊讶，“这东西可以读取人类过去的记忆再播放出来！”
这谁能想得到？
神秘的旧世界科技居然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到！杰克兴奋得起鸡皮疙瘩，一边又觉得真他妈可怕。
可惜播放的记忆不可以选择，是随机的，而且只有这一段。
“可能这是隐最珍视的记忆吧。”英招说，“但她在自己的记忆里的样子，跟我见到的样子，不太一样。”
“对，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
杰克正经了神情，从屏幕里又调出一张图来。
纹理细致的人脑结构图里，有某种形状不规则的黑点，它走过的地方又留下了一串又一串的黑点，直到整个大脑都被黑色覆盖。
“这就是你说的某种东西？”
“没错，是病毒，还是寄生虫……我们也不知道。除非打开她的脑子看看。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就是她行为异常的原因。而且这东西会慢慢侵蚀她的大脑神经，直到整个外貌都发生改变……”
杰克说：“就像你在报告里写的那样，这肯定就是那个会让人类变成怪物的病。你不是说隐之前被咬过？”
这可真是，意外的收获。
英招说：“打开她的脑子把东西取出来，她能得救吗？”
“这很难说，”杰克面露难色道，“要是我们的推测没错，她的大脑有一半都被感染了。就算取出来，我可不能保证她能活。”
“但放任下去肯定会死，是吧？”
“要是真变成怪物，她不死，我们也会动手的。”
英招不知道在想什么，在屋内逡巡了一圈，道：“先别急，毕竟是条人命，能救咱们肯定是要救的。你说是吧，杰克中尉？”
杰克：“那当然，必须的！”
“好好好，我很高兴听见你这么说。那这事先这样，你等我下一步通知吧。”英招笑吟吟地把沙瑞摇醒拽走之前，回头指了指那台记忆捕获器，“对了，这东西我看着挺有意思。借我用两天行不行？回头还你。”
“当然，尽管拿去。”
机器挺小的，英
招揣进兜里带走了。
沙瑞已经清醒了，擦了擦口水，赶紧几步追上英招。
“沙长官这几天辛苦了，我找你问的事儿怎么样了？”
“方措的事，是吧？”沙瑞清了清嗓子，“这个我已经全查到了。方措的养父早年在福祉会工作过，后来在工作期间喝醉酒，导致一个孩子在送去新家的路上没了。他丢了工作，之后就一直窝在家里头，听邻居说他是天天喝酒抽烟打孩子一样不落。方措是被他打大的。才七八岁，身上全是伤。唉，也是造孽。”
“后来呢？”
“后来不是显而易见么，心肌梗塞，死了。听说还是死在方措他们医疗站门口的，手里提着个酒瓶子，打算上门找方措要钱。”
英招笑了：“活得像个新闻。”
沙瑞道：“可不是么。他死之前，方措每年的工资都要上交给他，不给就打。有一次他俩在医疗站闹起来，方措脑袋里骨头都被打断一根。不过这狗日的老东西也没占到便宜，直接住院了都。”
“看来性子烈是从小就开始的啊。”英招说了句沙瑞听不懂的话，“行，我知道了。他这几天还在家里关着呢？”
“对，无人机盯着呢，一步都没出来过。我怀疑他在计划什么。但就凭他，难道能在我们的监视下把隐救出去？”
“那说不准。”英招笑了笑，“他现在有没有闲心想计划恐怕都是个问题。”
方措在城邦里租的房间又窄又旧，英招告别了沙瑞，在巷子里转了好几个弯才找到。
门当然是锁的，敲了门也没人应。屋里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透不进去一丝光亮。
“方医生？你在家吗？”英招拍了拍门，“我来看看你。你的伤好了吗？”
里头无人回应。英招又拍了拍，还是一片死寂。
“知道是你更不会开门了。”祝郁挠着白鼬的下巴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说。
“为什么？”
祝郁看着她道：“如果有个人让我又恨又爱，想杀又舍不得，想骂又不忍心，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她，逼自己不去想又忍不住要想……那我肯定也不会给她开门的。”
英招忍不住笑了：“你是旧世界小说看多了？怎么讲的跟真的一样。”
祝郁也笑了：“我虽然制定了这个世界的律法，但架不住也有好奇心啊。在庇护所时你说的那话，你自己记得么？”
英招那会儿说过的话可就多了。方措不开门，她索性往门口台阶一坐，问
：“哪一句？”
谁知祝郁淡淡道：“亲嘴那一句。”
英招腿一抽，差点一脚下去踩空，她撑着台阶抬起头：“什么？”
祝郁把白鼬放下地，往她旁边悠哉一坐：“年纪轻轻的记性这么差了？”
“记得倒是记得。”英招道，“但祝神大人突然提起这个干嘛？我随便说的两句玩笑话你别信啊。”
“没信。”祝郁撑着下颌，侧过头静静看她一眼，“但你说亲嘴是什么感觉？上床又是什么感觉？”
英招：“……”
“应该是没什么感觉。你干嘛好奇这个？”她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不过呢，既然旧人类人人都喜欢做这种事，那应该有它自己不可言说的滋味。”
“哦，”祝郁笑了，“那我倒想试试看。”
祝郁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微弯的眼睛里静静地摇曳着一双闪闪的星子，稍微一晃神就仿佛随时会坠入其中。
英招顿了一顿，手往兜里摸了摸。
“祝郁！”
她忽然摸出那台记忆捕捉器，镜头对准了他。
“要不我给你拍张照吧？”
祝郁挑了下眉，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你这相机哪儿来的？”
“杰克给我的。刚才你在外面逗白鼬，我在里面拿的，你没看见。怎么样？不知道相机拍你这个幽灵拍不拍得出来。”
“你才是幽灵。”
“来嘛，拍还是不拍？”
祝郁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兴致缺缺：“随你便。”
“咔嚓”
英招拍下了一张。
屏幕里弹出了什么，祝郁还没看见，英招一把把屏幕关了。
“那是什么？”
“没什么。”英招把机器往兜里一揣，边笑边后退了两步，“我突然想起有件事没问沙长官。你在这儿守着方措，他要是有什么动静让白鼬来找我。你别动，等我回来啊，你千万别动！”
声音远去，只剩下“别动”两个字还久久残留在空气中。
祝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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