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不是她!哈哈哈哈哈哈!”
    一道沧桑年迈的声音响彻树林,回荡在山谷之间,枯褐色的枝条狠狠一弹,群鸟振翅四散飞去。
    这是天山童姥的声音。
    她就在这附近。
    方思阮蓦地一惊,仰天四顾,白日斜阳,四周群林环绕,薄薄的苍烟缭绕,伴风流动,她闻声而去,寻找着这声音的发源地,最终将视线定格在西北方向二十里处。
    青影一飘,她朝着那一处飞身而去。
    阿鹘紧跟在她身后。
    此处已是属于天山地界,越往西北,植被越是稀少,秃露出嶙峋的青黑色山石,锋利如刀,好似稍有不慎跌倒,就会在皮肤上割开一条口子。北风啸啸,四周隐隐覆盖上一层薄薄的冰雪,也将石刀埋藏了下去。
    呜呜的哭泣声随风刮来,离得越近越是清晰,天山童姥的声音却是消失没有了。
    方思阮顾不得阿鹘,加快速度,纵身跃去,是个身穿菘蓝色僧衣的和尚在地上,距离她约有三丈之远,他背对着她,双肩耸动着,哭得极为伤心。
    她犹豫一下,轻声问道:“你在哭甚么?”
    这时,她已隐隐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但还是强撑着甩开心头那种令她颤栗的惶恐。
    那和尚听到她的声音身体一震,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浓眉大眼、阔鼻大嘴的丑陋面容,他大约二十出头的模样,双目赤红,眼里不断有泪水淌下。
    他这一转身,也露出被他身体遮挡着的一个小小身影。
    ——是天山童姥。
    她盘坐在地,一动不动,黑发上覆盖上了白雪,头颅疲软无力地垂下,面容隐在阴影之中,看不清身前。
    方思阮步步走、步步顿,直到跌跌撞撞地跪倒在地上。她浑身无力,站了好几次,遂也放弃了,粗粝的小石子嵌在了她膝盖的血肉里,却恍若未觉,仍旧膝行向前。
    她经过的地上留下一道血痕,渗进青黑的石缝里。
    “施主,你和天山童姥相识吗?”青年和尚见此情景忍着泣意问道,他这段时间跟在天山童姥身边见多了她的仇敌,却还是第一次看到在意她的人。
    他见方思阮悲痛到站不起来,便试图前去搀扶,却被她一把直接推倒在一旁。
    方思阮膝行绕至天山童姥的身前,摸上她苍白的双手,“小花猫,你怎么了?”
    没有回应,触手可及的只是一片冰冷。
    “你回回我,你回回我啊......药,对了,有药......”方思阮自怔怔中骤然回过神,手忙脚乱地从腰间掏出一个白瓷瓶,喃喃道,“我给你带药回来了,你吃了......吃了身体就能复原了......”
    她将她抱在怀里,仿佛回到了天山童姥小时候,她哄她吃药时一样,但那原本温暖的小身体已经彻底失去了温度,抱入怀中,整具身体骨骼绵软,好似失去了支撑。
    方思阮颤抖着手将瓷瓶递到童姥苍白的唇边,灌进她的嘴里,可任她怎么地大声呼唤,天山童姥无力垂下的头还是没有抬起。
    青年和尚不忍,上前劝阻道:“施主,童姥已经离世了。”
    方思阮闻言,才好似回过了神,呆呆地向怀里人望去,再细观,童姥头上又哪里覆盖着白雪,只是她的黑发都变作了银丝,丝丝缕缕在日光地照耀下闪烁着冷白的光,原本光滑细嫩的脸上也被一条条皱纹覆盖,刺得方思阮几乎睁不开眼睛。
    她这是散了功。
    方思阮的眼泪终于忍不住簌簌落下,抱着天山童姥痛哭,为她整理着衣裳,往下探去,却摸到了一只空落落的裤管,泪停住了,喃喃地自言自语:“......你的腿怎么没了?”
    “哈哈哈!”背后响起一阵阴恻恻的笑声,“师姐,还是我赢了!”
    方思阮身体一震,向后望去,凄清雪地之上还躺着一个白影,和雪地浑然一体,她先前全部心神都在天山童姥的身上,竟也没有察觉还有一人在此。
    青年和尚惊道:“师叔,你还活着!”
    方思阮终于认出了那人:“秋水?”她轻柔地放下天山童姥,几步就如烟般飘到了李秋水的身边,从地上抱起了她。
    李秋水涣散的目光一定,看见她,握住她的手,勉力露出个笑容:“明昭,是你,你来得正好,让我再看看你。”她用目光深深地描摹着方思阮的轮廓片刻,轻咳一声,而后又向青年和尚道,“贤侄,你将那画给我看看。”
    方思阮见她脸色青白,呼吸若有似无,慌忙捏住她的皓腕,往她身体输入内力。可不管往她的体内输入多少真气,都如石沉大海,再无回转之力。
    李秋水一惊,又望了她几眼,唇瓣翕动几下,终究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