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末世后，气温直线攀升。
到了中午，整个世界都蒸腾着热气，水淋淋的空气黏在鼻腔里，让所有生物都被闷得无精打采。
没有空调，小房子里也热得住不下人，尹寒星索性到了悬崖下停泊轮船的沙滩上。
温煦乖乖跟在后面，按照尹寒星的指挥搬木板。
这些木料看起来眼熟，都是昨天拆下来晾晒干的地板，现在摇身一变，成了篝火的燃料。
悬崖下凉爽不少，尹寒星痛快地在水里游了一圈，才收起尾巴跑去轮船上，扯出张床单铺在沙滩上。
天气太热，他打算一会儿就在这里补个午觉。
然而一跳下船，他就看到温煦手里扯着不知道什么昆虫的残翅在玩。
灰褐色的断翅，看起来只是一部分，还没等碰掉下脏兮兮的鳞粉，混着一股呛人的辛辣味道。
尹寒星嫌弃地叫他丢掉，去海边洗干净手。
等所有的木材都处理好，尹寒星就铺着床单躺平摆烂，温煦就坐在尹寒星身边，与抓来的寄居蟹对抗。
海螺中的小螃蟹傻乎乎的，面对温煦也依然耀武扬威的挥动双钳。
温煦用指尖按着它的后壳，那两个大钳子就碰不到他，滑稽的很。
像是得了乐趣，温煦捉弄他很久，直到那小螃蟹气得丢下了海螺壳，闷头钻进了沙子里，不见踪影。
沙滩上只留下了个小孔，温煦没想到它会来这一招，拿着空空的海螺壳看了很久，才意识到小螃蟹已经不打算和他玩了。
而尹寒星正睡得香甜，翻身滚了两圈，差点滚到温煦怀里。
丝绸般柔滑的金色发丝落在他手上，摸起来水润润的很舒服，实际上却又是干燥的，细小的发丝轻盈地随着风飘。
温煦伸手去玩他的头发，奇异的触感让他不想放手，甚至低下头，试图用脸颊与唇蹭了蹭。
尹寒星察觉有东西什么靠近，瞬间睁开眼睛，入目的就是温煦凑近的脸，吓了一跳。
这姿势看起来很诡异，就像是温煦正低头打算吻下来。
但那不避不让的眼神又坦荡荡的与尹寒星对视，然后继续自己的动作，将脸埋进他的头发里。
尹寒星惊得心跳加速，有些不自在的躲了躲。
结果温煦却以为这是个游戏，尹寒星躲远以些，他就躺下来追着头发又埋住脸。
闷热的风与呼吸缠绕在一起，打在尹寒星的后颈上，
叫他立刻坐起身来，捂着脖子喊：“温煦，不要玩我的头发！”
温煦安静的躺着眨眼，无辜又清澈的双眸让他看起来像是误入人类世界的小动物。
他听话了没去再动尹寒星的头发，只是察觉到人鱼的情绪不稳，下意识的伸手碰碰，让他们的指尖勾缠。
他动作很轻柔，尹寒星无奈的叹了口气。
时间在沙滩上一大滚就过了好久，日光消减了许多，悬崖下开始暗了起来。
尹寒星将木头摆好，用石块垒砌边沿，篝火燃起的时候，整个崖底的穹顶都亮起来。
海浪被风推到沙滩，搅出白色的泡沫，尹寒星嗅着海水味道，眼睛亮起来，打算去抓几条鱼来烤。
这么好的篝火，怎么可以浪费！
他要跳去海水里，温煦却也要跟过去。
有北海巨妖在，抓鱼会变得更加困难，尹寒星忙拦住他，从轮船上翻出鸡腿，刷了调料插在树枝上，嘱咐他在火边烤。
温煦点点头，留在原地等待，却依然转过头，目光紧紧黏着人鱼绚烂的金色长尾，没入海面之下。
夜晚的珊瑚礁看起来并不梦幻，海水冰凉的冲在身上，让人鱼变得更加灵敏。
尹寒星目标清晰，专找藏在礁石里的石斑鱼，虽说看起来不太好看，可肉质却很好，是他这些天最喜欢的一类。
很快他就锁定了目标，迅速地掠过。
人鱼灵活的手指伸进石缝里，锋利的指甲刺入，很快石斑鱼就无法动弹了。
如今他做起这种捕食行为已经没有丝毫压力，抓了三条这样的石斑鱼后，又去翻出许多牡蛎与海胆，才上了岸。
温煦的眼神跟着他的移动，在见到他的时候，眼睛总会下意识的睁大一点。
尹寒星只穿着长衬衫，甩甩头发就瞬间干透，然而还没来得及穿裤子，就嗅到空气中的焦糊味。
“温煦！你的鸡腿！”
他赶紧跑过去，鸡腿果然糊了一面，油脂被挤出来，被烤得滋啦啦响，散出浓郁的香气。
好在还能拯救，尹寒星用小刀将那一小块焦糊的位置切掉，又教他翻转着烤，才松口气。
温煦却心不在焉。
他转头看向尹寒星露在空气中的双腿，金色的鳞片没有完全消除，隐约地浮现在腿侧，映着火光看起来神秘又漂亮
他忽然撩开衬衫伸手去摸，尹寒星被他的流氓行为震惊到了，倒吸了一口气，迅速拍开他的手。
但等他转头与温煦对视，就知道是自己想的太龌龊。
温煦的眼中毫无杂质，大约只是单纯对他的鳞片感到好奇。
他盯着温煦看了会儿，见温煦被打了手就保持不动的姿势，唇都抿成一条线，心虚地捧住他的手，替他揉了揉手背，说对不起。
温煦很吃这一套，继续转过身烤他的鸡腿。
尹寒星这才得了空去穿好衣裳，将他的晚餐处理好，架在火堆上烤。
可怜的牡蛎与海胆都被开了盖，放在火堆里的石块上，很快飘出清甜香。
温煦很喜欢这种味道，吃完了鸡腿就一直在盯着牡蛎壳看，对烤鱼不屑一顾。
清冷的圆月挂在天空上，与繁多的星星辉映着，除了海浪声，只有火堆发出烧到水汽的刺啦声音。
尹寒星的目光穿透过去，那簇火染暖了温煦的眼睛。
他从未这样清晰的意识到，温煦并不是怪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有自己的喜好，会演奏那么动听的小提琴，也会挑食，拒绝胡萝卜和带血腥气的肉。
尹寒星低下头，食不知味地咬着鱼肉。
隐藏在心底的迷茫再次生长，他不知道未来是不是真的会像故事里一样发展，如果将温煦丢下，他自己岂不是会很孤单？
人都会孤单的。
正因如此，他才拼命地想要回归正常的剧情线，回到主角身边，留在人类基地。
他难得惆怅起来，将难吃的鱼尾丢进火里。
温煦似乎察觉他的情绪，抬眼看他。
尹寒星凑过去，看他把牡蛎壳摆成一圈，又将海胆放在中间，觉得好笑。
“小孩才喜欢这样玩呢。”
尹寒星破坏地推走一枚贝壳：“温煦，你都会拉琴了，有没有想起来以前的事啊？”
温煦不理会他的话，像是听不见一样，固执地将牡蛎壳又推回去，摆成一个完美的圆圈，又用手捧沙子，往圆圈里堆。
傻瓜。
尹寒星叹了口气，对着他讲话，也是自言自语的问：“温煦，你会想家吗？”
“你以前可是上将，肯定很厉害，可惜我还没看到有关你的剧情，就睡过去了。”
温煦常常不理人，如今也一样，认真地搬弄他的贝壳们。
尹寒星累了，趴在沙滩上托着脸看他。
这样的温煦，真的会屠杀人类吗？
他终于忍不住的开口问：“温煦，你
以后会伤害我吗？”
不出意外，尹寒星没有等来任何回答。
温煦闻言只是抬眼看着他，用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他。
直到尹寒星困倦了，才打着哈欠将温煦的手捉来，尽职尽责的替他疗伤。
看得出人类真的是用尽了全力杀死北海巨妖，即便是人鱼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将他快速治愈，只能依赖于时间。
尹寒星怀疑那些武器中有阻止细胞愈合的特质，用来对付北海巨妖这样自愈力强大的怪物，想着想着，就这么睡了过去。
温暖的火光将他笼罩，像是蒙上了一层橙红的纱。
他不知道温煦看了自己的睡颜很久，最后趴在他的身边，轻轻摇了摇头。
他这一觉睡得很乱，梦里不太安稳。
直到身体察觉到异样，人鱼的眼睛骤然睁开，迅速地生出了锋利的指甲。
浓烈的气味笼罩在空气里，火刚刚被熄灭，残余的红还未消退。
在陆地上，人鱼无法通过海水感知危险，睡眠时间也变的长而规律，总是不太适应。
尹寒星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看到了沙滩上有一滩黏腻的液体，那种刺鼻的味道就是从这里来。
而温煦却不见了。
整个悬崖变得黑暗恐怖，月光惨白的落下来，混着海浪与风，让尹寒星感到极度的不安。
那液体形成了线，他本能地抬腿跟过去，绕过巨大的游轮，看到远处的礁石边有个怪异的影子。
尹寒星的心脏颤抖，却忍不住靠近。
他猜测温煦也在那里，于是捂着鼻子硬着头皮走过去，就看到了让他惊悚的一幕。
那是一只足足两米高的变异飞蛾，此时被刺穿了身体，挣扎在惨白的月色下。
黏液从它身体中滴在地上，全身抽搐着挣扎，变大了无数倍的口器还在蠕动。直到几十秒后，巨大的翅膀彻底垂落，死寂的被挂在海面上。
而刺穿它身体的，是一根赤红的触腕。
温煦的样子变得模糊不清，他的下半身泡在海水里，无数赤红的冰冷触手在海水里涌动。
月光让触腕与异兽混成一团，尹寒星的心脏剧烈跳动，甚至有些窒息。
海中的影子像是博物馆中沉寂的雕塑，水中的月亮破碎，无声无息。
冷风试图冲散空气中的血腥，在空洞的崖底打着转呜咽。
尹寒星死死捂住嘴，不敢让呼吸透露出去。
就在这时，温煦忽然回过头。
所有事物都变得扭曲，像是卷进了黑暗里的万花筒。
尹寒星只能看到他的眼睛，没有丝毫温度，透着无机质的的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