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
    他于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慎重的叫了这个名字。看到那双带着毫不掩饰的犀利的眼望向自己,就轻轻的笑了。这是展昭所见到的,属于白玉堂的第一个没有含着轻蔑与嘲讽的、单纯的笑意。
    “我要和你打一场!你赢了,三宝拿回去。你输了,就给你自己去了那猫的称号!”
    给自己——去了那称号?
    展昭忽然有些想笑。不再是浅浅的淡淡的微笑,而是痛快的笑,大哭复大笑。
    但他只是闭了下眼,沉淀下那几乎透胸而出的东西,再度睁开时泛了些许莹然。他将巨阙摆在身前,沉然道:
    “白兄请!”
    却在此时,林中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带着压抑的嘶吼:
    “呜——呜啊啊啊!!!”
    白玉堂瞬间面上色变,看了眼展昭,只道了句:
    “猫儿,比试延后。”
    身影已如轻烟掠出。
    展昭怔了下,想也不想的纵身跟上。脑海中想起方才白玉堂追赶的那个黑色身影,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一定要跟紧白玉堂。
    而他却没注意到,白玉堂方才那句“猫儿”如和风般在心底吹过,只留下半点涟漪,随后踪影全无。
    再无之前的屈辱。
    ***
    一路踏枝而过,展昭跟着白玉堂很快来到林子深处。嘶吼声近在咫尺,白玉堂猛地稳住身形,自树上跳下,展昭看得清楚,面前地上正有一抹黑色的身影在不停的打滚,那阵阵嘶吼就是从他的身上发出的。那人的双手还不停的在四周胡乱挥舞,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但又什么都抓不住。
    白玉堂落到地上后,毫不犹豫的来到那女子身边,头也不回的对展昭道:
    “按住她!我要看到她的眼睛——小心不要让她在你身上留伤!”
    展昭完全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飞快制住那人,将她的头向上一板。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异常狰狞恐怖的疤脸,上面满满的都是凹凸不平的疤痕,一双泛着青光的眼睛大睁,狠狠的瞪着他。
    见到这样一双不像是人的眼睛,饶是展昭素来见多识广也不能不为之悚然。只是他心性坚定,固然吃惊,手上动作却不曾有半点迟疑。但心中难免疑惑——
    这人——究竟是——?
    白玉堂此时已经从怀中取出一只白玉小瓶,将上面的木塞拔出后,见展昭已轻松完成自己让他做的事,不再耽搁,将瓶中液体对准那双青眼倾倒下去——
    “唔啊啊啊啊——”
    那人瞬间惨叫一声,身体一阵抽搐。出乎展昭意料的是,白玉堂竟在收好那玉瓶后上前将那人揽在怀里,轻轻拍打他的脸,面上泛起淡淡的怜惜:
    “韵琴!醒醒!韵琴!——”
    像是回应他的话,那人慢慢停止了抽搐,又慢慢睁开眼。展昭注意到,那双眼不再是之前那样青光弥漫,而是已经恢复成常人模样,且含着些许迷茫。而后,那人才开口,竟是柔和清脆的女子嗓音:
    “白……大哥?”
    展昭看到白玉堂笑了,是那种如释重负的微笑。
    “嗯,是白大哥——你别说话,好好歇着!白大哥带你回去!”
    那个被叫做“韵琴”的女子眼中泛起一阵凄哀:“我——又发作了?”
    “没事的。”白玉堂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没用力,只是宠溺性质的按揉。然后他一把抱起韵琴,微微侧头看向展昭:
    “有没有胆子和五爷去趟陷空岛?”
    展昭轻笑点头:“白兄出言相请,展昭怎敢拒绝?”
    白玉堂看进他的眼底,眼中寒光又闪了一瞬,似笑非笑道:
    “哪个和你关系这么好,竟能称兄道弟了?我说猫大人,你未免太自来熟了些!”
    展昭怔了下,心中没来由的一揪,随即轻敛了眼:
    “白五爷说的是,展某逾钜了。”
    同时敛去的,还有心底忽然泛起的尖锐刺痛——展昭又想笑了。这个晚上他想笑的次数真的很多,多的让自己都有些措手不及。
    但是白玉堂却在下一刻又轻描淡写的补上了一句:
    “白兄就白兄罢!省得有人对外说五爷我带了只生分的猫回岛。——至少你这猫不招人厌烦。”
    展昭没再答话,只是不由自主的皱了下眉心,那其下有点酸涩的发烫。
    但这只有展昭知道。
    就像白玉堂此时心中所想的是什么,只有白玉堂知道一样。
    这一切却都被白玉堂怀中的少女清晰明确看在眼底,她的眸子静静看过白玉堂,又转向展昭,其中疑惑的光芒闪了闪,却在见到展昭身后那一片渐渐远离的树林时忽然惊恐的紧缩。
    那片虚空,在少女眼中慢慢拧紧,旋转,仿佛有什么想要撕裂那片空间冲出一般。少女不自觉的颤抖起来,立刻引起白玉堂的注意。
    “韵琴?”
    青年疑惑的叫着少女的名字,瞬间唤回少女的神智。少女仿佛大梦初醒一般看向青年,又看了眼展昭,接着忽然将身子缩了缩,完全埋入白玉堂怀里,再不肯向外面看上一眼。
    只有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那满是惊恐的眼底浅浅掠过一抹青痕。
    白玉堂不知道,展昭也不知道。
    四
    **、 韵琴&见鬼**
    对白玉堂来说,会在这里忽然遇上展昭虽在意料之外,但却比想象中的状况要好——至少展昭这个人,比他想象中要有趣得多。
    当日他盗了三宝却没有立即离京,而是想要看看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同时按照韵琴所说试过古今盆,确定这东西确是他所需要的才施施然离开汴梁。巧的是他刚离开不久,展昭办完公事回来,才见到那张潦草却飞扬肆意的字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