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客一听说是母妃的人,不疑有他,乖乖地跟了过去。
    他已经两天水米没进,饿得头晕眼花。到了宫墙角,那小太监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里面是热乎乎的糕点。孟云客近乎狼吞虎咽,吃得发噎时,脖颈儿间突然被人从后面猛地勒住,随后被狠狠掴在了地上。
    孟云客后背火辣辣地疼,那小太监一改方才的恭敬可怜样,将他翻了个个儿按在雪堆里拳打脚踢。孟云客的呼救声被埋在雪里,他瘦弱的身体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那是第一次,孟云客尝到了死亡来临的滋味。
    他不想死。
    母妃还在宫里等着他团聚,他不能死,他绝对不能死。
    他任由身后人打着,一动不动地装死。那人将他一把拽起来查看是死是活,他忽然睁开眼,不知道哪来的劲儿猛地撞上那小太监的头,推开那小太监大步往外跑。
    只是外面有人把守,没跑几步他就又被逼了回来。
    那小太监狞笑着,握紧拳头:“奴才们只是替主子教四殿下学武,四殿下要乖乖听话。”
    孟云客因为愤怒,呼吸剧烈地喘着:“你们是想要我的命,我的命不是你们的,怎么能允许你们说拿走就拿走。除非我真的动不了,否则你们休想要我就这么轻易地赴死!”
    “好样的!”不远处传来叫好声。
    几人一愣,循声望过去,只见东边的墙头上正坐着一个少年,紫色的披风散在身后,头上戴着同色的抹额,歪头一笑,俊俏又乖张:“我来往宫里也有几次了,还是第一次看见奴才把主子堵在角落里打的,真是长见识了。”
    小太监不认识他,可堵门的侍卫里有认识他的。
    镇国大将军裴阙夫人诞有双胞胎,哥哥裴昭性子沉稳,喜穿素淡颜色的衣服。弟弟裴缓乖张顽劣,最喜欢穿一身耀眼的紫色。
    面前这个,就是裴家二公子裴缓了。
    裴家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无人能及,几人也知道今日这差事是办不成了,可若是裴缓把事情捅出去,那他们就死路一条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悄无声息地把裴缓了结在这儿。
    眼见着裴缓独身一人,几人面面相觑,起了歹心。
    孟云客发觉出了异样,扯着嗓子冲着墙上大喊着:“你快走!他们要抓你!”
    “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
    ——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
    这是孟云客自陷入困境以来,第一次有人和他说这样的话。而此时这个少年和自己面临一样的困境,也是自己一手把他拖到了这个泥潭里,可他先问的,却还是自己。
    后来许多人说,裴家二公子纨绔,丢了裴家的人。
    孟云客却知道,裴家二公子,是心存善意的人,是真正的好人。
    这日的最后,裴缓孤身闯了进去,以藏在袖口里的弩箭射杀小太监,拉着孟云客跑出去。
    这个好人,就这么救了他。
    孟云客大难不死,听到的第一个消息,是母妃服毒自尽了。
    陈嫔留了遗书给陛下,痛陈儿子面对的种种苛待,以命血鉴,求皇上将儿子送到封地,远离皇宫。陛下下令晋封陈嫔为陈妃,好好安葬,同时封四皇子为临安王,待陈妃出殡一年后即刻前往封地临安。
    与此同时,那些对孟云客下手的侍卫和太监,以及曾经苛待他的宫人们,全都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春日来临前。
    而他在长安的那一年,开府建牙,裴缓做了他的伴读。
    有裴缓在身边,没人敢再对他动手。裴缓性子顽劣活泼,带着他到处玩,无所顾忌,他被父皇呵斥,被师父罚抄书。
    可那是他此生最好的一年。
    孟云客离开长安那天,恰是清明时节。
    他身边人少,去往封地也没有惊动别人,赶在黄昏时分才走。出了长安,他在折柳亭又见到了那个曾为他出生入死的翩翩少年。
    他身边站着一个和他长得一般无二的人,只是气度更胜于他——是裴缓的大哥,裴昭。
    裴昭不喜和人往来,自己开府时,却被裴缓拽着过来捧场。
    “送人不喝酒哪叫送人啊,兄长你就让我喝一杯,就一杯。”
    “你才多大,喝什么酒,不行。”
    “说得好像你比我大多少一样,不就大一炷香时间?”
    不管裴缓怎么哀求怎么抱怨,裴昭都不为所动,最终没办法,只能用茶代替。
    “王爷,此去封地,一路多保重。”
    “别叫我王爷,二公子叫我子毅吧!”
    “王爷身份尊贵,不能随便乱叫。”裴昭不许。
    裴缓点点头:“好的,子毅,以后也别叫我二公子,叫我成之吧!”
    “成之。”
    “子毅。”
    孟云客问过裴缓,为何当时会那么豁出性命救一个不相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