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考斯特,你分清主次好吗?对冲基金充其量是收割市场余利,但泡沫本来就存在,你光顾着抱怨俄罗斯女孩,却不反思一下作为证券交易委员会的主席,为什么几个投行在你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么多问题,你对此却毫不知情?过去几年中你完全没有察觉到雷曼在玩火自焚吗?”
    “…那是他们刻意欺骗监管者,唐娜,你不要平白污蔑我。”
    “你们聊,我出去喘口气。”鲍尔森忽然开口。
    这里空气粘稠到几乎要窒息。
    他推开门,穿过空荡的走廊,途经一扇扇紧闭的红色木门,浓烈的油漆味直冲鼻腔,他脑子里一段段破碎的可怕的图仿佛蒙太奇电影一般闪过,牵扯着他的心脏。
    在他上任部长两年间,他遇到了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一场经济危机。
    雷曼的破产所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房利美和房地美的债务,AIG的漏洞,剩下几个投行那几乎要见底的风险保证金,被牵连其中的通用电气和它背后庞大的制造业集团……
    他好像听到凄厉的哭声,银行发生挤兑,储户们想要取走自己的存款却发现金库中早已空空荡荡,无数人赖以生存的养老保险、医疗保险、社会保险…全都化为乌有,房产一文不值,资不抵债,千万人奋斗一生的心血毁之一旦。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他的手上,他却无能为力。
    ……
    鲍尔森走到楼梯口,听到细微的敲击声。
    他看到那个年轻的俄罗斯女孩扶着栏杆站在,她头顶是一块巨大的圆弧形彩色玻璃,就像是教堂顶的窗户一样,被线条切割成数十份,阳光穿过它也被割成一道道独立的光带,铺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她大概是闲得无聊,用修长的指甲有一搭没一搭敲击着金属面,仿佛为空气中某种听不到的乐曲打着节拍。
    ——当音乐停止之后,他们仍在起舞。
    这是花旗总裁两个月前在一次公开市场交易论坛上的发言,鲍尔森记忆犹新。
    世界是舞台,市场是泡沫,如今泡沫破碎,终于轮到她们上台表演。
    莱伊听到脚步回头,一眼看到站在阴影中的鲍尔森。
    “鲍尔森先生。”她向他点头致意,“您怎么出来了?”
    “他们在里面商讨雷曼破产的事。”鲍尔森走到她身边,同样将手搭在栏杆上,他仰头,这才发现从这个角度望上去,恰好能看到头顶的光柱穿过壁梁上的大理石雕塑,圆形拱顶下,正义女神手握审判之剑,锋刃处泛起冷冽的光芒。
    “哦,所以真的没有人愿意买雷曼吗?”莱伊淡淡道,“那得抓紧时间赶在亚洲开市前公布这则消息才行,否则东京和香港的交易所反应会很剧烈,然后您马上会接到各种让自己头疼不已的电话——在有国家想要抛售美利坚国债的前提下。”
    鲍尔森转猛地过头,定定将她看着:“你早就知道?”
    “什么?”她也回头与他对视,眼神平静到看不出一丝缺漏。
    “没什么。”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嘴角扬起一丝滑稽的弧度,“所以你究竟想要什么。”
    莱伊沉默了一会,似乎在判断鲍尔森是在试探她,还是真心实意发问。
    “我想要的,你们不会愿意给我。”
    “你怎么知道?你甚至没有和我说过…万一我们给得起呢?”
    “你在雷曼那件事上就骗了我,你向我隐瞒了雷曼的种种问题。”莱伊叹了口气,“你们总是一副等着事后清算我的样子,这让我很害怕,也很惶恐,似乎我在与美利坚政府机构的交易中,始终没能坐到一个平等的位置上。”
    “你是怎么知道雷曼的财务数据?”
    “因为有很多人乐意告诉我。”她浅浅笑起来,“你没有意识到吗?”
    “如今我才是华尔街的幕后大老板。”
    “我…”鲍尔森还想说什么,却被莱伊伸手制止。
    她比了一个小声的动作。
    “我要走了,先生。”她轻声道,“你已经知道足够多信息,你得代表财政部以及白宫好好想一想,你们到底能不能给我想要的东西,如果可以,我们再坐下来谈一谈。”
    “如果不可以呢?”
    “那我只能说,很抱歉。”她睫毛微垂,在下眼窝处铺上一层浅浅的阴影,“对于雷曼,我深感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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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1.同业拆借:指的是金融机构间互相提供短期融资,同业市场崩溃指的是,所有具有偿付能力的银行都拒接再往外借贷,一般是市场恐慌到极点的一种表现,举个例子就是如果经济危机来了,货币可能会贬值,那很多人听到新闻后都会跑去银行把钱取出来,取多了这家银行就取不出钱了,如果同业市场正常的话,它可以从别的银行调拨短期资金过来,但要是同业市场崩溃,每家银行都没钱,整个市场就会瘫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