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啊走啊,好像走了一会儿,又好像走了很多路,人和景色变幻。进了一处桃花林,陈喜儿拉著陈玉绘的手攥紧了。
    七月的天,就算是山里的桃花,这也开得太晚了吧。
    陈玉绘对他笑了笑,说:“到了。”
    桃花下的陈玉绘,让陈喜儿想起了梨花树下的陈玉绘,“闲敲棋子看落花,满庭春色拂面来”,画上是这麽写的。
    陈喜儿对著这样的陈玉绘,忽然开口说:“对不起。”
    陈玉绘说:“我们没见过面,你为什麽这麽说?”
    “见过的。”陈喜儿闷闷说。
    陈玉绘说:“我们进屋,我领你见一个人。”
    说见一个人,但是,屋内并没有人。茶水点心都好好放著,陈玉绘携他坐了,闲闲说一些家长里短,问一些故人的事。陈喜儿答了。
    然後,外面起了响声。好像有什麽人来了。
    陈玉绘立起身说:“是你哥哥回来了,你在这里坐著,我与他说几句话。”
    “哥哥”两个字直戳陈喜儿心窝,他呆呆地应了一声,看著陈玉绘走出去了。同一处房间,只不过隔了一扇半透明的墨石屏风,挡了风,也挡了光,却可以看见隐约人影。
    小宝哥哥的声音,陈喜儿不会错认。
    陈玉绘坐在椅上。
    来人快步进房,就扑到陈玉绘脚边,赖在他身上,粘腻地叫了声:“娘亲。”
    陈玉绘敲了下他的头:“胡叫。”
    “我知道要改,可老是改不了口,我也没有办法。”来人笑嘻嘻地抢了陈玉绘手里的杯子,囫囵吞尽。
    “你回来了,万宝呢?”陈玉绘问。
    “他先去换洗了,回来遇见个瀑布,玩了会儿水。”魏千宝说,“我先来看娘。”
    这次从瘦猴山回来,不仅陈玉绘和魏千宝回来了,万宝和云烟也跟了来。李湄玦虽然不甚欢迎客人,但是依著陈玉绘意思,去请魏令合和廿二一起来热闹热闹。
    陈喜儿哪里还能听见他们父子俩在说什麽,又是什麽大逆不道的称呼。他从一开始听见魏千宝的声音就懵了,成石像了。
    干爹的儿子,他的哥哥。
    然後,陈喜儿听见陈玉绘沈沈的声音:“你既然回来了,不去陈家看看你弟弟?”
    “娘……你说什麽?”魏千宝装糊涂。
    “之前你瞒著我去,现在我准许你去了,你去不去?”陈玉绘叹一口气,道,“你弟弟病了。”
    魏千宝说:“他病了……和我有什麽相干。”
    “是吗?”陈玉绘的声音下调,看著魏千宝不再说话。
    ☆、(13鲜币)1.9
    屋里屋外一片静默。
    陈玉绘在等魏千宝说话。
    魏千宝不肯改口。
    陈喜儿今儿忽喜忽忧的心里一片悲凉。
    魏千宝抬头,看著陈玉绘:“娘在等儿子说什麽。”
    陈玉绘说:“我希望你做的每一个决定,以後都不会後悔。”
    魏千宝笑了一下:“我从来不知道後悔是什麽。”
    陈玉绘问:“那麽,我问你,你喜欢陈喜儿吗?”
    陈喜儿心头一颤,他简直想冲出去了。
    魏千宝负手而立:“娘亲你果然知道了。是不是万宝那小子嚼舌根,跟你说我的坏话?”
    陈玉绘淡淡说:“你若没做,却如何给他说?你且回答我,喜欢,还是不喜欢?”
    这几个字吐音不重,咬得却慢。像在问,你,要,还是不要?
    不想要,要不起,也不敢要。
    魏千宝看著陈玉绘说:“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儿子喜欢,娘亲就把他给儿子吗?儿子出世未久,可不想这麽早定了终身。就算……娘硬要把弟弟塞给儿子,儿子也不敢要。他陈喜儿不过是个普通人,儿子……怕要不起。”
    陈玉绘搁了杯子说:“这样也好。你们两情相悦,我且不说什麽。既然你说了不喜欢,从今往後,就不准见他。我并不想你耽搁了他,没有你,他无病无灾,可以过更好的人生。并不是人人都会适应在黑暗中过日子。”
    “……是,娘。”魏千宝恭声。
    这就算尘埃落定,一锤定音了。
    同一个空间,屏风隔断的里间,有人跌撞站起,带倒了凳子,扑了出来。
    双目含泪,脸色苍白的是悲痛至极的陈喜儿。
    同样脸色苍白,却满脸惊异的是呆立的魏千宝。
    陈玉绘看著面面相觑的两个孩子。
    陈喜儿勉强扯动嘴角,笑了一下道:“哥哥麽?谢谢你这麽多日子难为了自己陪了我。都是喜儿任性蠢笨,竟然奢求得到根本不曾存在的感情。再也不会了……”
    “我……”魏千宝想上前扶住站立不稳的陈喜儿,陈喜儿却如避蛇蝎地往後退了两步。魏千宝不由站住。
    看著病瘦得形销骨立的陈喜儿,魏千宝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但是,他不会改口。决定了的,容不得反悔。
    陈喜儿说:“这三年却是我最欢乐的日子。即使哥哥你看轻我的感情,喜儿亦不会後悔。既然哥哥有神仙的本事,喜儿谨祝哥哥福寿绵长,百年千年,永不孤单。就此别过,各自珍重。”
    虽然心思混乱,如临绝地,陈喜儿仍按照礼数向陈玉绘道了别,摇摇晃晃走出了房间。
    外面桃林灿烂,无风无日,陈喜儿根本不知道朝哪边走。他回头再看了眼魏千宝所在的小屋一眼,决然选了个方向,仓惶逃离。
    魏千宝想去追。却迈不开步,太晚了吗?
    陈玉绘看了儿子一眼,叹息说:“我以为自己冷情冷肺,没想到你比我更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