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站在门外,不愿进去内庄,只有腾戈一人打开棺木,脸上的表情依然淡淡的,无惊无惧,就像那里躺著的一具具无头尸体不过是木偶泥塑。
    云露有些受不了这里熏鼻的尸气。
    就像穿著最洁白的鞋子踩踏最肮脏的泥泞,她便用手帕捂了鼻子,催促地问道:“腾戈,怎麽样?”
    “魂魄都给勾走了。”腾戈抬头回了她一句,看来阎君御下极严,地狱鬼差们相当尽忠职守。
    其实就算有鬼魂残存,估计那些无头鬼也说不出个所以为然,断脖的位置切口相当干脆利落,活人尚不及察觉就已经变成死鬼了。
    云露有些不耐,四凶之恶天下皆闻,本来已经是那麽清楚的事实,可腾戈却还要折腾这些作甚?更何况那穷奇听到这事後,连一句辩解也没有,这不就是供认不讳了麽?
    此时见腾戈打开了一副掩好的棺木,从里面拉出一具人尸,这具尸体相当完好,看来死了没多久,并不是被咬断头颅,大概是因为其他的缘故身死暂放於义庄。腾戈带著尸体走出来,随手丢在地上,李逸轩一见,登时吓得两腿发软。
    就算曾经上过一次战场,可厮杀都是在离他相当远的地方,也不需要他亲自上阵杀敌,死掉的兵卒只是他手上录策上随意勾去的名字,几时见过这种死绝的尸体?
    云露连忙搀扶住他:“李郎,你可还好?”
    李逸轩硬著头皮道:“我在战场上遇敌无数,刀光剑影尚且不惧,云露,我还比较担心你!”
    “李郎……”
    腾戈没理会他两人不合时宜的卿卿我我,蹲下身招呼奇煌:“过来。”
    “干嘛?”奇煌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腾戈在尸体的颈脖上比划了一下:“你把这颗脑袋咬下来。”
    “什麽?!”奇煌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腾戈的语调并不存在一丝玩笑的意味。
    “妖怪留下了齿痕,为了证明你的清白,你咬掉这颗脑袋给我看看。”
    “?!”
    第十八章 族相同,一山岂容二虎凶
    “呕……”
    “呕呕……”
    蹲在义庄门外大吐特吐的两个男人看上去都无比凄惨。
    李逸轩本来就难以忍受那种腐烂的气味,更因为看到那头可怕狰狞的凶兽用比平时更扭曲狰狞的表情狠狠一口咬掉一颗死人的脑袋,尽管血液已经凝固不至於血花四溅,但椎骨被“喀嚓!”生生咬断的声音,腐烂的皮肉被撕裂令他的忍耐到达了极限,在凶兽吐出那颗被利牙割得面目不清的死人头时,他终於控制不住连滚带爬地冲出义庄趴在地上呕吐。
    至於奇煌更加是可怜了,好久没吃过鲜美的活人肉已经够凄惨,如今一开荤居然就被迫尝到这种极度难吃的味道,如果用吃素的凡人作比,那就是饿了十几二十天的人,突然被迫塞了一颗腐烂了十几二十天的葡萄进嘴里,太恶心了!!他要漱口!要换口味!就算是没有味道的鬼疫也好!!
    可惜附近的鬼疫刚才被腾戈一只不留地清得非常干净,精绿的眼珠子滴溜溜地瞅上在那边吐了个翻江倒海的李逸轩……虽然味道不好,但比起死人那也凑合了。
    李逸轩还半跪在地上吐著,没有注意到一片阴影正将他笼罩,更没有注意到在他脑袋上慢慢张开的满是锋利长牙的兽口!
    “住手!!”千钧一发,云露不顾一切化出兽身将半空中的凶兽撞开。
    无论是何种野兽,就算是平日脾性乖顺的小猫,只要被阻止了进食那也绝对会露出锋利的爪子。
    奇煌一声怒吼,抬爪往前扑去,把云露化成的白泽撞得整个飞起跌落三丈之外,不等对方挣扎起身,沈重的爪子一耙打在肩侧之处,锋利的勾爪瞬间拉伤了白色的皮毛,白泽疼得“嘤嗯”一声,可惜这声音完全不能使凶兽心软,非但如此,爪下猎物的示弱事实上更是加快了捕猎者利牙的到来。
    凶兽不由分说,张开巨口就往雪白的咽喉噬去──
    “噌──”羯磨杵适时而至,撞入奇煌口中,打横一下子把咬合之势梗住,随即化作辔形将他拴了个结实。
    “好了,把人吓死了可不好。”腾戈从容上前拍了拍凶兽长毛扎手棘鬃的後颈,虽然话是责备,然而却是看都不看一眼那个险些被咬掉脑袋吓得连站都站不起来的男人。
    云露重新化作人形,扶著流血的肩膀脆弱得让人心生怜惜,然而她的声音却尖利得有些刺耳:“如今证据确凿了!你如何抵赖?!”
    腾戈倒不曾有抵赖的意思:“这些死者的伤口牙印所见,确为穷奇所伤。”
    “那你还等什麽?!”云露恨极了那差点就把李逸轩脑袋咬掉半颗的凶兽,巴不得把还虎视眈眈的奇煌碎尸万段。
    可腾戈出乎预料地没有像过去一般附和她的要求。
    “不是奇煌。”
    他的话让所有人都愕然了。
    就连张牙舞爪正打算往腾戈身上挠上一爪的奇煌也愣住了。四凶之恶天下皆知,像他这样的凶兽,就算吃掉几百个人也不算什麽,与之相比,这里躺著的十几条人命不过是塞牙缝的分量。
    世人往往习惯把坏事往坏人身上堆,如果在一群遭受怀疑的人里面有一个是穷凶极恶之徒,那麽毫无疑问恶徒即刻会变成众矢之的,至於到後来是不是真的是他所为反而变得不那麽重要了。
    所以在幽州就算有其他妖怪吃的一两个人都算到他头上,他也一向懒得解释,反正有本事就来找茬,正好送上顿好的!他也不会有一点被冤枉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