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好?”
    白衣人展颜一笑,目露精光,“说不定今天你装的是小贼,明日便能当个入宫盗宝的大贼!”
    娃儿尚小,哪懂他说的是大逆不道之言,当下高兴问道:“真的?”
    “玉堂!莫要教坏这孩子!”
    娇声啐骂,孩子方才看见男子身边还站了一位天仙般的姐姐。她拉过孩子,指了指远处那群探头探脑的顽童,温柔言道:“快去玩吧,他们都在等你哪!”
    “哦!”
    孩子心性喜闹,一下子便忘了适才的对话,转身朝那群又开始你追我逐的‘官兵’和‘贼’跑去。
    江婉秋侧首,见白玉堂看着那群追逐打闹的孩子,微笑问道:“玉堂?可是惦起儿时情景了?”
    “嗯。那韩面团儿个子虽矮却老爱当‘官兵’,而我比他高上许多,偏就不愿做‘官兵’,宁远选做‘贼’……呵呵,只怕是天性纵然。”
    白玉堂眺视那群天真孩童,悠远眼神似透过他们缅怀那一去不返的儿时光阴,“那时无忧无虑,确比如今自在多了。”
    “玉堂……”
    白玉堂适时回神,转头一笑:“走吧,我们先回江家。”
    江家的故居是座小四合院。
    江老先生发妻早丧,遗下一女,之后亦无续弦。故婉秋出嫁,老先生过世后,故居一直无人照料。白玉堂推开院门,便见里面杂草丛生,一派凋零。
    “玉堂,你在外面稍后,待婉秋先去收拾一下……”
    “何必客气?”
    白玉堂迈步入内,屋内家具仍整齐摆放,但因长期缺乏打理,已铺满灰尘蛛网。江婉秋找来擦布,将桌椅稍是擦净。复又去打水烧火,洗杯泡茶。
    忙里忙外,虽说弄得满头是汗,但脸容却舒坦自在,比起在蔡府之时,实在好去许多。
    白玉堂未有阻止,只将画影解了放在桌上,坐下身来。
    看她越是欢喜,心中愁意却越是浓重。
    江婉秋手脚倒也利索,很快便泡上热茶,拿了洗净的杯子替白玉堂斟上,笑道:“玉堂,渴了吧?家里没什么好茶叶,你先将就着喝好吗?”
    “无妨。”
    白玉堂拿起茶杯,才及唇边,却又放下。
    见他不饮,江婉秋奇了:“怎不喝了?是不是茶叶生了霉?”
    “婉秋,我记得,江老先生做的是南北杂货买卖。”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江婉秋不禁轻愕,随即答曰:“是的!玉堂你还记得啊?”
    “记得……”
    白玉堂双目勾勾地看着杯中茶水,像要从里面瞅出条虫子来。
    “我也记得,有一次江老先生从北疆回来,吩咐你送来一些香料给我娘。那种味道很独特,听他说,乃是自小兽身上猎得,极其珍贵,所以我娘总舍不得用。”
    “玉堂?……”
    “我还记得,你最喜欢拨弄江老先生从异域带回来的胭脂水粉,一次试着涂抹,教我们看见了,还被韩面团儿笑你是个猴儿屁股。”
    “……”
    本是滑稽可笑的童年往事,偏说的人笑不出来,听的人亦面无表情。
    江婉秋放下手中茶壶,坐到桌边,淡道:“玉堂,你想说什么?”
    “我亦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或许,你能告诉我,为何你熟知麝香之味当初却装作不识?为何散沫花乃鲜为人知之物,你却所知甚详?”
    突然,白玉堂一抬头,伸手将她细腕拉起,露出纤纤五指,上面坠染蔻丹,鲜艳若血。
    “蔻丹既干难褪,我与你同行一路,衣袍未沾半星。那蔡恒钧衣上,却为何有如此明显的蔻丹颜色!?”
    江婉秋静静看着白玉堂。
    末了,露出一丝苦笑。
    “早便知道,始终是瞒不过玉堂……不错,那散沫花是秋娘沾到恒钧衣上,麝香亦是我刻意熏染……”
    如今,她已无意隐瞒,坦然言道:“蔡恒钧,是秋娘所杀。”
    “……”
    白玉堂合目仰首,实难接受所听事实。
    当猜疑越是多,他越是想问明真相,如今听到了答案,他却情愿不曾问过。
    “玉牡丹原是名寻常女子,名叫王玉儿,爹爹在生时便常来光顾。王玉儿甚好驻容之术,故多次托爹爹从北疆带回香料及一些与别不同的胭脂水粉。后来,王玉儿得了本炼丹术书,书上所载欲常保美貌,需盛阳之物,调以珍药烈酒服用,她便来找爹爹让他代寻珍药。但那时铺子已关,爹爹便将她打发走了。三月前,便听说王玉儿成了春意楼的花魁。”
    “直至牛首山下古怪的尸体被掘出,我心中生奇,便偷偷躲在春意楼后,正巧见一名男子拉了王玉儿争吵,声音虽低,但他们的恶事却被我听到了。”
    “于是我便打算模仿其法……那天夜里,让恒钧到秦淮河边租了小船等我……”
    听她慢慢道出所行种种,如何设计杀人,如何弃尸河中,又如何导人对王玉儿起疑,遂将蔡恒钧之死推到牛首山命案中……自始至终,她冷静策划一切,利用一切,便连自己,亦在她的设计之中。
    白玉堂紧封双眸。不看,却无法不听。
    当江婉秋语毕,他已是心如刀绞。
    “告诉我,为什么?!”
    声音乃自胸腔挤出,每字吐出,皆痛似呕血。
    “秋娘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江婉秋轻轻摇头,“玉堂,我想去拜祭爹爹,你可否陪我?”
    “……”
    白玉堂睁了眼睛,直直凝视坐在面前的这名女子。
    如今该做的,是将凶手绳之以法,还那无辜惨死者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