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难抑愤怒,质言道:“纵是天书教中人,但他们并无作乱恶举。大人未经查明,怎可滥杀无辜?!”
    “滥杀无辜?哼,天书教作乱,本官乃是奉了皇上旨意将其取缔。”庞奇轻蔑地看了地上尸体一眼,“这老妇拒不就缚,拼死反抗,本官不过将其就地正法。何来滥杀之说?”
    闻言,展昭已几乎咬碎银牙。
    “大人,稚子何辜?!”
    庞奇看了他一眼,道:“展护卫,莫非你怨本官没有匀你一份功劳?”
    他这一句,展昭已明。西塞之行庞奇意在立功,却不料一切皆不受其控制,非但未有半分建功机会,还被展昭夺去不少功劳,自然心有不甘。张柔三人,就算并非天书教众,只怕亦会被杀而再贴罪。
    白玉堂动了。
    他跪下单膝,伸手想将小小的身体抱起,但张柔两手将女娃牢护怀内,任他如何用力竟亦分不开二人。
    白玉堂松了手,小心替女娃儿拨开脸上散乱碎发,手掌温柔敛合那双瞪得浑圆,尚残留了死前一刻惊恐的眼睛。
    然后,缓缓站起身来。
    俊玉面上无半分情绪,漠然如平波湖面。
    可展昭却觉莫名心颤,只有他知道,此时的白玉堂越是平静,越是危险。
    一抹诡异嫣红乍现冠玉脸上,随即从嘴角淌下一道鲜血。
    “白玉堂!”
    张柔曾仔细吩咐白玉堂在半月之内切忌嗔怒,否则后果堪然。但此刻他已是烈怒攻心,犯戒自伤。
    白玉堂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展昭呼唤,漠漠眼神移向庞奇,然后定住。
    只不过是被他注视,那犹如冰刀般的视线已教庞奇浑体生寒,似闻地府招魂般令他胆战心惊。
    但他倒是听过这锦毛鼠白玉堂与自己身边护卫展昭相斗数年,未分胜负之说,立下大胆起来,恣气指了那白玉堂,喝道:“大胆刁民,竟敢防碍本官执行公务!速速退下,否则以同犯论处……”
    他话音未落,白色身影突然如电骤起,手中画影脱鞘飞出,剑光划破静空向那庞奇刺来。
    展昭早有防备,巨阙立下横拦,格住那要命一招。
    “白玉堂,你冷静些!”
    “我还不够冷静吗?!”遭他拦挡,白玉堂声震如哮,画影使力,逼压巨阙剑身。
    狂澜之势展昭几乎挡架不住,虎口刺痛,心知白玉堂杀念已起。他能体谅白玉堂此刻心情,但却不能任他犯下刺杀钦差之重罪。
    “杀人者自有国法制裁,不可妄动私刑!否则你亦难逃罪责!!”
    白玉堂眼中已是一片血红:“国法?国法于你们这些当官的身上,根本是无用之物!!”
    画影翻转,错开巨阙剑身,抢身要近庞奇。
    “不可胡来!”
    巨阙连动,如影随形挡在画影之前。
    二人兵刃交锋,剑光飞舞如双龙盘斗,声音急疾似烈风呼啸,早将庞奇吓得魂飞魄散。
    白玉堂眼中森寒杀意锐不可当,他心怕万一展昭不敌,那追魂使般的白衣人会将他碎尸万段。
    身旁随从官员皆是些狐假虎威的酒囊饭袋,早吓得嗦嗦发抖躲在一旁。
    庞奇为求自保,竟不顾展昭安危,要译官命令蕃兵放箭射杀白玉堂。
    怎料那些蕃兵早已听闻白玉堂种种义举。之前于寺庙力挫屠佛伪僧,后又剿破天书教总坛,更不顾身上重伤智退强敌,救下蕃主性命,解青唐城之危。厮罗乃是蕃人心中神子,白玉堂此举无疑是恩同再造,且他又是少主董毡的师傅,其尊绝已凌驾一个无为汉官。
    加之白玉堂俊朗不凡,面雪如玉,武功更是出神入化,蕃兵之间彼此传颂,早将其奉为白面战神达都噶波。又怎肯对其发箭,当下个个是木立不动,弓弛箭垂。
    庞奇见状,劈手夺过蕃兵手上弓弩,瞄准了缠斗中的二人,狠射冷箭。
    白玉堂何许人物,莫说一个文官的瘪足箭术,便是高手暗器亦未必可以伤他分毫。听得脑后风声袭来,只见他翻身而起,抄手一捞已将箭身夹在指间。
    展昭连忙收剑立定,皱眉看向那偷袭之人。
    “暗箭伤人。”白玉堂眼神愈凝,两指使力一夹,清脆折响,断箭落地,“展昭,你们当官的没一个是光明磊落。”
    “白玉堂,我……”
    “无须多说。”他的唇,已是煞白显紫,半丝鲜血如胭脂润红,“展昭,我只问你,是否护定了这狗官?”
    身后庞奇卑鄙无耻,枉称为人,但展昭,却不能不保:“展某职责所在。”
    “好一个职责所在。难道你忘了婆婆对你亦有救命之恩?!难道你要恩将仇报让这狗官逍遥法外?!”
    白玉堂剑指展昭,画影孤傲,日华淬剑折射万道光芒。
    “展昭,今日你若答我一个是字,往日交情,便以剑作断!”
    昨夜把酒言欢,共醉山顶,今日却是刀剑相向,教他情何以堪。恩义两难,展昭夹在其中已是万般难受,白玉堂如此咄咄相逼,更令他痛窒心扉。
    “白玉堂,你……你不要逼我。”
    “展大人抬举了。白某只不过是要你的一句话。”剑尖平移,指向那畏缩之人,“让,还是不让?”
    展昭摇头:“展某恕难从命。庞奇纵犯下滥杀之罪,亦必须交由官办。回朝之后,展某自当将此事禀明圣上,还你一个公道。”
    他言辞恳切,无丝毫伪晦。
    “白玉堂,请你相信我。”
    “……”
    他的话似乎说动了白玉堂,“此话当真?”
    “若无法还你公道,展某愿以性命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