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老李的回答,池珏的警觉来得极为微妙,不解他们怎么会突然找到池园。

    尽管这些不速之客已经无法掀动她太大的情绪波澜,但总不能晾着所有人,只好吁叹着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

    欲要下床简单收拾时,被窝里的小熊倏而冒出半个脑袋。

    “你爸爸他们来了?”

    苏桥的反应比池珏大,有种被捉奸在场的羞耻感,她迅速连跳带蹦的开始穿衣服,“我陪你一起去。”

    “你乖乖睡觉,别出来。”池珏婉拒了这份陪伴,她不想苏桥参与到没有必要的纷争里。

    牵扯到池家人,她又恢复了往日那般清冷疏离的状态,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浅淡了几分。

    苏桥不肯就此罢休,想必这场会面得不来什么好结果,由着池珏独自面对,那她的存在就更像个笑话,至少不能躲在屋子里当鸵鸟。

    “说好了共享幸福分摊痛苦的。”她圈住池珏的腰,认真道:“以前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独自去面对他们的,但现在不一样了,被他们无理说教时,我会第一个站出来替你辩驳的。”

    明明是带苏桥和外婆来度假散心的,结果闹这么一出,把所有的美好的计划打得支离破碎。

    池珏惘然地摸摸小熊的脑袋,满是愁容难耐,“好吧。”

    二人用最快的速度洗漱收拾。

    离开卧室前,池珏跟在苏桥的身后,没来由的惶恐使她悄然握住了那温热的掌心。

    以前独自面对父亲时,她从没感到过害怕,激烈争吵的尽头无非是破罐破摔断绝关系。

    如今心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拥有苏桥便是拥有美好,可同样也拥有了无法摒弃的软肋。

    她怕池家人将矛头对准自己最爱的人。

    苏桥回握住那指尖微凉的手,侧头吻了吻女友的耳朵,试图化解无声的惴惴不安,“别害怕,又不是生离死别。”

    十指紧扣出现在客厅时,她们的步伐盈着彼此给予的勇气。

    客厅里的气氛是想象中的沉凝。

    池祈年稳如泰山般地端坐在沙发的正中央,池承修和安嘉钦各自坐在两侧的客人位上,看上去如同左右护法一般。

    唯有池瑾是站在沙发后,一如既往的慵懒自得。

    她时不时地打着呵欠,大概是被一早捞起来出发池园,整个人还是没睡饱的状态。

    外婆也在,老李特意给她准备了椅子。

    她坐在茶几的另一端,面对池祈年算不上友善的打量目光,小老太交握着双手显出极度的局促。

    池珏看到外婆的那一刻,胸口骤然腾起无法扑灭的火气。

    她带着前所未有的气势,疾步走到外婆身旁。

    当是屋里其他几人不存在,蹲身温柔地握住小老太的手,关心着:“外婆昨晚睡的还好吗,还没吃早餐吧?”

    “这里很安静,睡得挺好的。”小老太慈善的弯眸一笑,反捧着她的手轻轻拍着:“我在等你俩一起用餐呢。”

    “别饿着肚子了,先去吧。”池珏起身朝着管家招招手,“你带老人家去餐厅用早餐。”

    待到管家将外婆带走,池珏脸上浮起的笑容在转瞬间堙灭。

    她冷冷看向面色难堪的池祈年,言简意赅的语调拔高了一度:“你们来干什么?”

    能想象池祈年看着最不听话的女儿,在他人膝下施展从未见过的温柔和孝心,那般滋味自然是不好受的,只能咬着腮帮子隐忍心底冒起的酸楚感。

    “白眼狼,这里是池家的园子,我们不能来吗?”池祈年开口便是一顿犀利的反问,脸庞里的每一个褶皱都藏满了盛怒。

    池珏理直气壮的回怼:“从法律层面上讲,没有我的准许,你们属于私闯民宅。”

    奶奶去世前做了最完备的财产公证,所有文件上只签了二孙女的名字。

    如今这里的一切,哪怕是地里最不值钱的一根枯草都是她池珏的私有物。

    再次被狠狠触了逆鳞,池祈年抄起桌上的茶杯朝着池珏的脚边砸去,“没有我,你算什么东西?”

    苏桥在他举起杯子时,已经预判了后面的动作,在杯子还没落地前迅速将池珏护到身后,“请您冷静点。”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池祈年无处发泄的愤怒终于找到了出气口,他指着苏桥的鼻子又是一顿谩骂,“我当是谁让我的女儿鬼迷心窍,搞半天竟是你这种货色!”

    “爸,你别动气。”池承修连忙拉住父亲的胳膊,极力安抚着:“我们有话好好说。”

    池瑾一双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她最是喜欢看这种热闹,姐姐和父亲的争吵更像是乏味日子里的一抹乐趣。

    作为旁观者她只看不说,中立的态度至少谁都不会得罪,若必须说一个偏袒的对象,她更倾向于自己的二姐。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目光里掩着快要溢出的嘲意,全数落在了苏桥的身上。

    安嘉

    钦不动声色的换了一个坐姿,来自靠山的震怒是她最为满意的结果,那些奚落的话语很有分量,像是替她将那晚的羞辱全部给讨了回来。

    “你生了个什么货色,那她就是什么货色。”池珏重新牵起苏桥的手,字里行间的羞辱艺术达到了顶峰。

    她看向苏桥,冷冷的问着:“苏警官,未经允许私闯民宅怎么判罚?”

    苏桥愣神,她没想到池珏竟对待家人竟会选择拿起法律保护自己。

    她迟疑的嗫嚅唇瓣,温吞片刻才喃喃道:“公民住宅禁止非法搜查、非法侵入,若妨碍公民居住安全和正常生活,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视情况可处5-15日的拘留,罚款200-1000元。”

    “好,那我报警。”池珏冷漠地瞪着一行人,顺势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你也冷静点,把事情交给我来处理,行不行?”苏桥慌忙抽走手机,摁住女友的肩头,示意她坐到外婆坐过的那把椅子里。

    被池珏的态度激怒到手脚发麻,池祈年一把推开钳制自己的儿子,砸着沙发厉声咆哮:“你母亲病得卧床不起,你就是不肯回家,反而带着这些摆不上台面的人回祖宅逍遥,池珏你像话吗,你像话吗?”

    “别拿你那套道德来审判我,我带我女朋友和她的家人到我的庄园过年,不犯法。你倒是提醒了我,看来断绝关系还是得走法律程序才行。”

    池珏歪着脑袋,她突然又觉得脸蛋火辣辣的,好似那日父亲的耳光现在都还没消退。

    “阿珏,我们昨天找了你一天,实在没办法了才想着到池园来碰碰运气的。”池承修忙于解释前因后果,又好声好气的规劝着:“我们终归是一家人,把矛盾说开了不好吗?跟我们回家吧,去看一眼母亲好不好?”

    “我跟你们不是一家人。”池珏扯起惨淡的笑容,她坚定的认为自己已经摆脱了池家的梦魇。

    “你流的是我们池家的血,就算是死,你都得葬在我们池家墓地里,你说不是就能不是吗?”

    池祈年的愤怒是来自于高位者孤傲的审视,他也坚定的认为,如今池珏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恩赐。

    当这个女儿叛逆的挑衅了他的地位时,那他必须要在其他子女的面前,去维护那所谓的威严。

    “好,那我还给你。”

    池珏的心已经麻木到不会再疼,如果父亲不再这么肆无忌惮的用言语伤害自己,她可能会心软会动摇,但那最后丁点可怜的奢望终于彻底被磨灭。

    她

    意识到了,父亲不会爱她,但他一定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束缚禁锢自己。

    在一声果敢的回答后,池珏过激的行为惹起满屋子的惊呼。

    安嘉钦惶然的压嗓尖叫,“阿珏!”

    “姐!”原本看热闹的池瑾也被眼前的一幕惊扰。

    池珏拼命用胳膊抵开了一直挡在身前的苏桥,冲到茶几前举起了那把放在果盘里的水果刀。

    锋刃摁在手腕上被极快的速度划过,尽管这样的方式不会伤害到桡动脉,但割破肌理的深口迅速溢出扎眼的血红。

    随着心死,她的手自然的垂落,鲜血一滴一滴渐渐变成了一股股,在地板上汇聚出一小滩。

    池珏是医生,她救过那么多人,使命和誓言让她深知生命存在的意义,她却用亵渎生命的方式伤害了自己。

    对那死灰般的亲情,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亲手割断血浓于水的关系。

    忍痛扼腕与那记耳光,终于捣毁了一切。

    苏桥眼疾手快地扇飞了她手中的刀子,转而迅速拿起桌上的纸巾,厚厚一叠地摁压着伤口止血。

    愤怒和那一片血色染红了她的眼睛,她不再顾及长辈的面子,朝着池祈年嘶吼:“你满意了吗?你满意了吗?你可以不爱她,但你不能一次次的伤害她!”

    池祈年被女儿的血性震慑,又被苏桥的嘶吼惊醒。

    他微张着唇哑然。

    作为父亲,他想冲上前关心受伤的女儿,可那动摇的心又被威严和地位牢牢的禁锢。

    他瘫坐在沙发里无动于衷,只能看着苏桥护住池珏处理伤口。

    安嘉钦和池承修想要上前帮忙,苏桥转头便是声嘶力竭的驱赶,“别过来,滚开!”

    唯有在四处翻找到医药箱的池瑾,在赶来时没有被拒绝。

    池珏被苏桥重新带到椅子上,她不后悔自己干了什么,但又自责于让爱人担心。

    “你做什么我都可以陪着你,但你不能做伤害自己的事。”苏桥蹲着身子慌张处理那骇人眼球的伤口。

    心疼来势汹汹,她吸着鼻子胡乱抹去蕴起泪花的眼睛。

    她无法想象在自己没有出现以前,池珏是怎么从那四面楚歌的日子里熬出来的。

    池珏伸手安抚着她的脑袋,眸里的深谭荡起波澜,“别害怕,以后不会了。”

    被冷漠疏离伪装了温柔的人,就连生气都不曾用极端的污言秽语去伤害所谓的家人,只能借伤害自己的方式去摆脱痛苦。

    再当抬眸看向父亲,她平静了许多,“这一生我都在走自己的路,你看到了吗?她会无条件的保护我,她弥补了你们欠我的所有,我已经有自己的家了,而且过得很幸福。”

    池珏终于在三十五岁时释然,她不会再去计较来自父母之爱的得失,因为她在自己人生里寻到那条通往幸福的路。

    携手到暮年的人就在眼前,那条幸福的路也许欠缺了父母亲人的祝福,但并不妨碍她一往无前的决心。

    苏桥感受到了被保护,不是全世界都不欢迎她,至少池珏站在了全世界的对立面。

    她满怀底气的缓缓站起,再次挡在了爱人的身前。

    “你们可以不祝福,但也绝对打不散我们。”面对背景强势的池家人,她也毅然决然的选择站在了对立面,愠着怒意宣告:“若不尊重,我乐意奉陪。”

    *

    不欢而散的离开庄园。

    池瑾没有坐进池承修的车,而是特意选择和安嘉钦一起。

    车厢里一片死寂。

    安嘉钦觉出气氛里的端倪,象征性地问着:“想听点什么歌?”

    池瑾双手环住胸前,作为旁观者,她最能看清事情的根源。

    平日在池宅,她上演着小女儿的乖顺戏码,如今倒不用装得那么艰难。

    她冷笑着侧头凝视对方,语气不减那份懒散:“今天这样的结果...达到你想要的预期没?”

    在中控显示屏上点歌的指尖顿住,安嘉钦故作不解地看向池瑾,“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是么?”池瑾慵懒地打了个呵欠,别开头看向渐行渐远的池园,喃喃自语着:“真替她感到庆幸,庆幸还好没和你走到最后。”

    “池瑾!”安嘉钦被轻易戳中痛点,愠怒的急踩了一下刹车,“何来平白无故的落井下石?”

    “如果我是你,今天决不会大老远地跑来自讨没趣。”池瑾的回答是杀人诛心的,说出这番话自有她的道理。

    “我做错了什么,让你对我有如此大的意见?”安嘉钦握住方向盘上的手攥紧,加深的力道使得指节泛白,她在努力压制心□□发的怒火。

    “你知道吗?在我眼里,你就像二姐的平替,父亲对她给予的所有厚望都落在了你的身上,可你姓安不姓池啊。

    把你那些肮脏的想法收敛好,有些人注定不是你的,千万别强求,有些东西不属于你,也别动歪心思。

    这次是我对你友善的忠告,如果还遇到像今天这样的事发生,我有我自己的手段来处理,根本就闹不到父亲那里去。

    你自己应该很清楚,我们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池园。”

    池瑾满含敲打的话,字字句句都带了刀子,刮得安嘉钦的尊严体无完肤。

    平替,好一个平替。

    安嘉钦气极反笑,打着双闪将车停在路边,她侧身直勾勾地瞪着池瑾。

    这位池家最受宠的三小姐展露冰山一角的城府,着实叫她意外。

    “阿姨生病了,大年初一拉着我的手叮嘱我想办法让阿珏回一趟家,大过节的,我忙前忙后帮你们找人,最后讨了这么个下场,我很无辜的。”

    “哦?是么?”池瑾挑眉,但没有把昨日无意见到的场景拆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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