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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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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岘祺……”施嘉莉喃喃地将他的名字念了一遍。

    此人带给她的冲击实在太大。他与方峪祺长得如此相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然而十分奇妙的,他清隽卓然地站在这里,却又能让人隐约感受到他确实不是方峪祺。

    施嘉莉注视着他的脸,终于发现些微异处。方峪祺的眼睛微微带着点下三白,看人的时候显得冷寂,有攻击性。他却没有,此刻他也在饶有兴趣地望着她,一点打量,一点悠然,一点笑意。

    “不好意思,我认错了人。”施嘉莉回了回神,顿一顿,又忍不住开口问,“那……你认识方峪祺么?”

    “方……峪……祺……”

    眼前的男人轻缓地念出这几个字,眼睑低垂,不知是在思索,还是在掩藏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片刻,他掀起眼,望向嘉莉笑了一笑,“抱歉,小姐,我似乎并不认识他。”

    施嘉莉点点头,像是接受了他的答案。她收了收视线,也支起一个浅笑,说道:“该说抱歉的人是我。对不住,打扰了。”

    “没关系。”说完,他向身旁同伴示意一下,转过身一起走了。

    施嘉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开。陈端玉上前来挎住她的手臂,也好奇地探头看了看。正当嘉莉想要垂眼时,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男人也回头望了她一眼,清风拂起他额前的头发,四目相对时,他又冲她扬唇一笑。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现在好混乱啊!”陈端玉摇一摇施嘉莉,“总觉得不是认错了人这么简单。”

    嘉莉平复了下波澜起伏的心绪,一把反握住陈端玉的手道:“端玉!你认为会有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长得一样么?”

    “怎会?”陈端玉道,“世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何况是人?若是长得一样,必是双生胎,又怎会完全不相干?”

    “这就是了!”嘉莉拊掌道,“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方才我们碰上的那位男同学实在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毫不夸张地说,有百分之九十九的相似!就连年岁也相近!只是气质上有些许差异。你知道的,我向来很会辨人,若不是如此相像,我又怎会认错?”

    陈端玉笑道:“那就表明这二人是双生兄弟。你先前只认识了一个,现在又碰上了另一个。”

    “可是,可是……”嘉莉又拧起眉,疑道,“我从未听说过他有兄弟。他母亲就在我家帮佣,我自五岁起就认识她了,从始至终也只知道她有一

    个儿子而已。若她有两个儿子,为何兄弟俩不在一处?她又为何要骗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陈端玉拖着音想了想,“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认识的那个人被什么鬼怪附了体,所以言行举止以及名字都变成了另外一人?”

    施嘉莉白她一眼:“亏你想得出来!你不是信奉马克思主义么,怎么开始‘怪力乱神’了?”她深深吸下一口气,神情凝重继续说道:“他们定是双生兄弟,因为他们不仅长得相像,且名字中均有一个‘祺’字。我猜,是他们的母亲与父亲离了婚,他们兄弟二人便一人跟着母亲,一人跟着父亲,故而他们一个姓方,一个姓李。”

    施嘉莉觉得自己的推断无比准确,不禁兴奋起来:“今晚我就要向芳姨问清楚!”

    “那我礼拜六的话剧你到底来不来看?”陈端玉忙问。

    “去的去的。”施嘉莉随意应付下。她现在满头满脑都是“兄弟俩”的事,天然的对他人私密之事的窥探欲已然支配了她。下午去课室上课时,她破天荒地坐到了教室后排,心不在焉地盯着黑板。讲台上的教授看出她走神,丢了半截粉笔过来,不偏不倚砸中她面前的课桌。教授玩笑一样骂道:“我看咱们整间课室里就属施同学的功课学得最好,显然,她的心思已经搭上飞机起飞了。”课室里哄堂大笑,施嘉莉羞红了脸,不敢再造次,凝起精神认真听了两堂课。

    刚下课,施嘉莉就收起课本、笔记薄、自来水笔,一股脑放进手袋,小跑下楼。上了大学,在家里住并不方便,施承良又舍不得女儿住在学校窄狭的八人寝舍,便在国立邬城大学对面的街上租下一座两层的公寓,供嘉莉日常生活起居。芳姨是自嘉莉幼时便贴身照顾着的,如今也跟了过来。

    出了校门,嘉莉急匆匆穿过一条街,回到公寓,却发现芳姨不在。她焦急地等了一会儿,天要擦黑的时候,门口出现声响,她立刻迎了上去,打开门,芳姨正在摸身上的钥匙,脚边放着一篮子新鲜蔬菜。

    “哟!小姐今日回来得这样早!”芳姨笑着提起篮子进了屋。

    “芳姨!”施嘉莉拉过她的手,盯着她道,“我简直不敢相信!今日我在学校里遇见一个男同学,他的样貌,竟与阿峪一模一样!”

    “什么?!”芳姨神色大惊,手上一抖,篮子掉在地上,几颗洋葱骨碌碌滚远了。

    这震惊的神情在她脸上定格了许久,嘉莉都看在眼里,基本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

    稍后,芳姨缓过神来,面上忙换了颜色,说:“莫

    不是小姐看岔了,这世上,怎会有与阿峪长得一样的人呢?”

    施嘉莉未逼问下去,只弯下身将那几颗洋葱捡起放回篮子里,拎着去了厨房:“也许罢,也许是我看岔了。”

    回过头,只见芳姨还在直愣愣地站着,仿佛被雷劈中动弹不了了一般。半晌,她才如梦方醒似的,抬起衣袖擦擦脸上,也进了厨房。拿过菜篮,她剥掉洋葱的外皮儿,剥着剥着,手上又停住了。

    “那……那孩子……”她犹豫着,吞吐问出口,“那孩子也跟阿峪一般高么?是不是也跟阿峪一样瘦津津的?有没有,有没有……”她声音一哽,低下脸,忽地问不下去了。

    施嘉莉来到她身前,伸手抚上她的肩,轻声道:“他和阿峪差不多的个头,体格要比阿峪稍稍结实一些……他与我说,他的名字,叫做李岘祺。”

    “李岘祺……阿岘……”芳姨抬起眼,怔怔地喊。

    “阿岘?”施嘉莉跟着唤了一声。芳姨看向她,眼睑下涨起泪水:“小姐,您都知道了,是不是?”

    嘉莉摇摇头:“我只是有了猜测。”她缓下声音,问道:“那么,他是阿峪的……”

    “是阿峪的哥哥。”眼泪从芳姨眼眶里滚滚涌下。

    嘉莉连忙拿起帕子,帮芳姨把泪水抹去,又扶起她,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芳姨用帕子捂着脸,颤着肩头哭了。见到一位母亲这样痛哭,嘉莉于心不忍,不免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不该在芳姨面前提起李岘祺。她不想再追问母子二人为何骨肉分离,只轻轻靠在芳姨身上道:“芳姨,若你想念他,想见他,我可以想办法在学校里寻一寻他。”

    “真的么?”芳姨从帕子里抬起脸来,期待地问,只是又立即垂下了眼,叹道,“还是罢了,他怕是不想见我。”

    “为何?”施嘉莉不解道,“他一定也是想念你的,你是他的母亲啊!”

    芳姨的眼泪滚落得更加厉害,摇起头道:“不,不会的!他不会想念我。当初是我没有要他,那时他才五岁……他哭得那样厉害,我却抱起阿峪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定是恨死我了,他定是恨死我了!”

    眼见着芳姨情绪逐渐崩溃,施嘉莉愈发良心不安起来。她怪自己没能忍住那该死的好奇心,惹得一位母亲这样伤心。她搂过芳姨,轻拍着她的背道起歉来:“抱歉,抱歉芳姨……”

    芳姨囫囵擦一把脸,勉强把情绪收住了:“不怪你,不怪你。现下我知道阿岘平安健康,且在邬城大学里面读书,我就放心了……唉。”

    这晚施嘉莉没再让芳姨煮饭

    打电话到餐厅

    叫人送了一些餐食过来。用过饭、洗完澡

    施嘉莉躺在床上

    想着芳姨

    想着方峪祺

    想着李岘祺

    ?梅子刀)

    久不能眠。想到最后有些晕眩

    那两张极度相似的脸在她眼前不停地闪

    你方唱罢我登场

    来来回回

    纠缠不休。

    隔日到了学校

    陈端玉向她打听调查结果如何

    施嘉莉只轻淡说了句:“确实是兄弟。”陈端玉点点头

    没再多问

    比起旁人的鸡零狗碎

    她更在意自己三日后就要到来的话剧演出。

    礼拜六晚上

    学校礼堂内

    大戏即将拉开帷幕。施嘉莉攥着陈端玉拿给她的票

    坐在了前排中间的位置上。这里视野极好

    嘉莉不由得微微一笑。不料

    刚坐下

    就有人在后面拍了拍她的肩。

    施嘉莉回头

    抬眼

    望见一张熟悉的脸。

    今日他没穿黑色中山学生装

    而是穿着一件长款薄风衣

    整个人显得高大清爽。他在她斜后方的位置上坐下了

    说:“我是从礼堂后方入口进来的

    刚进来就看到了你。”

    想到他是芳姨的亲儿子

    方峪祺的亲哥哥

    施嘉莉心情略有些复杂

    淡然一笑:“好巧啊

    我们的座位也离得这样近。”

    李岘祺笑容却和煦:“我的朋友是这话剧社的副社长

    他说给我留了个好位置。”

    “那更巧了。”嘉莉道

    “我也走了后门。”

    李岘祺没再说话

    只对上她眉眼

    目中带着淡淡的说不出的意味。

    礼堂内的灯光暗下

    唯有舞台上追了几束光。施嘉莉强迫自己忘掉身后坐着的那个人

    专心地看起表演来。陈端玉因英文口音纯正

    首次登台便挑起大梁

    饰演女主角娜拉。

    施嘉莉很是捧场

    听得懂也好

    听不懂也罢

    娜拉的情绪一爆发

    她就为陈端玉鼓掌。

    “首先我是一个人!跟你一样的一个人!”

    当最为振聋发聩的台词响起

    座下叫好声一片

    如海浪一般

    一波又一波地涌起。施嘉莉也欢呼着

    心道今晚的演出真是个大成功。

    演出结束后

    施嘉莉还沉浸在高亢的情绪里

    脚步轻飘飘地随着人群往礼堂外走。陈端玉特意叮嘱过

    她演出结束后

    社里会有庆功宴

    叫她不必等她。

    出了礼堂

    空气清新许多

    施嘉莉深呼一口

    迈步走上通往校门的路。刚踏出一步

    身后又有声音叫她:“我以为你至少会与我打声招呼

    说声‘再见’

    没想到演出一结束

    你就利落地起身走了。”

    施嘉莉没有回身

    也没有停下脚步

    只略放缓了些:“因为你是个骗子。”

    “为何这样说我?”他两步赶上来

    神色不恼

    只是很有兴味。

    施嘉莉立住

    直白地看向他:“你说你不认识方峪祺。”

    李岘祺垂着眼

    忽地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笑

    慢慢收敛了

    眸光微凝:“小姐

    到现在为止

    我都不知你姓甚名谁

    为何要与你说我的秘密?”

    施嘉莉毫不退让地看向他

    伸出一只手

    臂上一对细条玉镯滑至腕底

    叮当作响:“你好

    我是飞行器制造工程系的施嘉莉。”

    李岘祺似乎没有料想到她的举动

    眉梢微挑

    随后便伸出一截骨节分明的手来

    握上她。

    “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