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装睡能避免一切尴尬。
在隔壁房间的炮火连天中，宋颜和霍屿川谁也没有出声，两人都默契地盼着这个焦灼的夜晚赶紧过去。
宋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第二天早上她醒来，霍屿川已经出去了。
她简单梳洗了一番，这时霍屿川买着两份早饭回来，见她起了，咳一声道：“先吃点东西吧，今天我们还去厂区吗？”
宋颜坐到茶几前，拿起一个包子咬了口，说：“先不忙，如果向厂长不来电话，我们就去找原材料商。”
两人若无其事吃着早饭，规划着行程，谁也没提昨晚的事。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早上八点半，两人收拾好出门去。
经过前台的时候，宋颜对工作人员说：“您好，要是有人打电话来找我们，麻烦你告知一声。”
结果前台说：“半小时前就有个人打来，好像很急的样子。”
宋颜与霍屿川对视一眼，立马回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果然是向厂长，他在那边难掩急切地表示，设备价格可以再谈，大家可以坐下来商量个彼此都能接受的价位。
宋颜笑了，应下来，说十点他们过去见个面，希望这次向厂长不要让她失望而归。
挂了电话，宋颜对霍屿川一笑：“看来向厂长很缺钱周转，他这批设备还有压价空间。”
霍屿川问：“那昨天给他回三万是不是高了？”
宋颜摇摇头：“三万块差不多吧，只是……”买完这套设备，再请技术和人工，其他杂项开销就很紧缩了。
霍屿川见她颦眉，知道她在考虑钱的事，说：“钱的事不必担心，我去想办法。”
宋颜倒也不是很担心，毕竟在她计划里，银行贷款才是第一方案。
“不急，我们先去跟向厂长谈谈。”她说。
……
再次来到厂区街，早已等候多时的向厂长快步迎过来跟他们握手。
“宋女士，生意都是谈成的，咱们一回生二回熟，何必那么见外呢？”
宋颜笑笑：“向厂长说得是，您是我们到浙州来见的第一位合作对象，自是要比旁人更亲切的。”
这话颇有含义，意思除了他这第一位，他们还约了第二位，甚至第三位……
买东西嘛，总要货比三家。
宋颜昨天和向厂长谈价的时候，说她
在其他几个厂子看过设备，当然是诈他的。意在让向厂长以为他们货比三家，对行情了若指掌，就不会再咬紧牙关不松口。
向厂长又开始出汗了，将他们请进厂子，踌躇说：“这样吧，四万五，我再给你们一批原材料，这样你们就不用多花钱采买了。”
宋颜笑语淡定：“向厂长，我们是来买设备的，不是找您买原料的。您搭材料进来提高设备价格，这不好吧？”
向厂长见她软硬不吃，有点急了：“你们买了设备总要有原料才能生产啊。”
宋颜直切重点：“昨天我们给您还价三万，您现在说四万五搭一批材料，不就相当于我们花一万五买了您的赠品？一万五我们去原料厂商那儿，能买到足够半年的材料了。”
几番来回后，向厂长被宋颜一个小二十几岁的姑娘压得底气全无，最后道：“那你说，多少钱。三万我是万万不卖的。”
宋颜想了想，“这样吧，我们各让一步。您把这套设备的库存原料一起给我们，我们给再您加五千块，帮您清点库存。大家交个朋友，这笔生意就算谈成了。”
向厂长苦笑一声：“好吧。”
说罢心服口服对旁边的霍屿川感叹：“我算是见识了，生意场上万万不能小瞧女同志。霍老弟，你老婆可真能干啊！”
霍屿川嘴角浅浅一掀，低醇的嗓音里带着与有荣焉：“那是我的幸运。”
宋颜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和向厂长说话时抽空瞟了他一眼。
霍屿川也在看着她，黑亮的眼神灼灼。
……
尽管预期价格与当初预估多了五千，但同时也得到了一批原材料，算下来不亏。
与向厂长磋商完其他细节后，宋颜他们趁着设备检装打包的时间，先出了厂区，实则是去想办法凑剩下的两千块。
在江阳时，宋颜提前租好了旧仓库当厂房，花去近一千；然后他们置办宿舍家用，又买自行车，杂七杂八也花掉几百块，霍屿川借来的三万和存折里的五千已然不够支付他们买设备的钱。
霍屿川想了想，说：“我打个电话回单位，先找同事帮忙凑个整，剩下的回江阳再想办法。”
也只有这样了。
本来预计三万块拿下设备，但考虑到接下来总归要采购原料，在向厂长这里一次性打包齐全，能省去不少功夫。
霍屿川去公共话亭打电话，宋颜在外面等他。
这时，她看到昨天那位孟工从厂大门走了出来，
略一思忖，上前招呼道：“孟工，昨天还要多谢您。我看那些设备您如数家珍，还想找机会再跟您请教呢。”
孟工语气惆怅：“我已经不是孟工了，你们把设备买走，我们厂子就散了，我也要下岗了。”
听到他这么说，宋颜并无意外。
如果不是财务周转不济，这套价值十万的设备，向厂长也不会忍痛割肉三万五就卖给她，就算机型老旧，按市场折算也要四五万。
宋颜很有诚意地说：“孟工，这些设备全是您一手调试出来的，我诚心邀请您到我的厂子去做技术总工。”
孟工上下打量宋颜，并不认为她一个年轻姑娘真能把厂子做大：“多谢，心领了。我妻儿老小都在浙州，不想去太远的地方。”
“没事。”宋颜掏出纸笔写了个电话，“您可以先考虑，如果有意随时联系我。”
孟工看着她递来纸签，犹豫了下，还是收下了。
……
钱的事霍屿川那边解决很快，电话打回去一小时就汇来了款。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和向厂长签好合同，交付货款，检查设备装箱托运。
向厂长拿到钱，脸上的愁容总算展开了，知道他们要去谈原料商，还主动给了一家合作厂商的联系方式。
原材料商好找，价格也都是随行随市，下了订单直接发货。
宋颜他们现在手头没有多余的钱，只考察了两三家规模稳定的原料厂家，留了联系方式，打算等设备运回江阳，自己厂子第一批货出以后，再来采购。
初始创业资金不多，每一笔钱都要花在刀刃上。
在浙州待了三天后，基本要办的事情都办完了，很顺利。
这两天，她和霍屿川忙得脚不沾，也没怎么好好逛逛浙州，他海事局那边还请着假呢，不能多耽误，宋颜打算买明天的火车票就回江阳去了。
今晚，就是他们住在浙州的最后一晚。
等他们从原料厂区考察完结束，已经是下午五点多。
出来经过一片沿湖公路，看到不少人在湖中泛舟游耍，宋颜才想起，几十年后，浙州的这片淡水湖会被打造成一个全国最大生态湖公园，每年春天都有大群海鸥飞到这里来栖息，待到夏天才离开。
霍屿川和她并肩走在湖边步道上。
走了一段路，看到路边有个专门给游客照相的街头照片馆，搭一个小棚子，布帘前用夹子夹着十几张以往游客的照片，看起来照得都不错。
霍屿川看了眼，说：“我们在这儿照张相吧，留个念。”
宋颜也看到了那个街头照相店，欣然点头：“好啊。”
对她而言，就是在景区拍个照打个卡，但对霍屿川的意义却不一样。
结婚的时候，他们就没有照相，现在有机会，他想补一张。
两人站在湖边围栏前，宋颜看着相机，神态放松含笑，但霍屿川却浑身直挺，像在站军姿。
照相师端着胶卷相机打量半天，忍不住指导起他们姿势来：“男同志别那么僵硬，可以把手放在你对象腰上揽着，两个人站近一点，亲密一点。”
霍屿川有些紧张，手心在长裤上擦了擦，才克制地抬起手臂放在宋颜肩侧，宽大手掌虚虚揽着她，身体稍微往她那边站近了一点。
“对，就是这样，很好，肩膀再靠近一点。”
宋颜轻轻侧头，嘴角微弯，霍屿川低头看她一眼，邃黑眼眸也不自觉溢出笑意。
在照相师喊着‘三，二，一，笑一下。’
这一瞬间被定格。
一张底片一块钱，加洗照片五毛。
照完相，霍屿川给照相老板留了地址，付了邮票钱，让老板洗出照片后寄到江阳。
这个年代的人们朴实，也不用担心付了钱赖账。
明天就要回江阳了，这趟浙州之行收获满满，回程的火车宋颜买了两张卧铺票，明早六点半。
只是，在明早登火车之前，他们还得在招待所度过最后一晚。
回招待所时，宋颜和霍屿川在楼道遇到一男一女也从刚外面回来，跟他们同时走上三楼，最后进了隔壁房间。
——就是每晚炮火纷飞酣战连天的那间房。
在这已经住第三天了，前两晚这二位就没有消停过。
宋颜只要一想到每晚的魔音入耳，就心累……尴尬，甚至还有点哭笑不得。
所幸再熬最后一晚，就离开了。
进了房间，宋颜立马抛诸脑后开始整理行李，却听霍屿川忽然说：“我出去一下。”
他去干啥？
在宋颜疑惑的视线中，霍屿川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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