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里,她一直在昏睡,水米不进,吃什么都吐,只能靠摄入特别调配的营养药剂维持生命。王都的医师来了一个又一个,每一个都摇着头说“小姐这是精神上受了刺激”、“小姐需要静养”,然后开一堆只有安神舒缓作用的安慰剂,喝下去完全不见效果。
    姐姐她会就这样一病不起吗……人类的生命那样脆弱,她会丢下他,就此离开这个世界吗?
    这些天里,这样的念头不断折磨着菲尼缇斯,让他生活在无边的后悔和恐惧中,心如刀绞,无法安眠。
    从没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楚意识到,这件事是他做错了。他不该那样对待姐姐的,无论最初的动机是什么,姐姐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他,反而是他,自私、阴暗又卑劣,仗着姐姐对他的爱,一次又一次肆无忌惮地索取与伤害她。
    该受惩罚的从来不是姐姐,而是他……
    可惜现在才悔悟已经太晚了。
    “姐姐,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你。”
    “只要你愿意醒来,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他握着女孩的手,一边亲吻,一边胡乱许着诺言。可惜无论他如何呼唤,床上的女孩始终被困在噩梦中,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姐姐,姐姐……”
    少年继续哀声呼唤着,漆黑的眼眸中,倏地滚落晶莹的泪滴。
    “对不起,姐姐……”
    忏悔声中,泪越落越多,冰冰凉凉砸在女孩苍白的手背上,开出无数朵晶莹的花。
    起初,菲尼缇斯还只是咬着嘴唇,雕塑一样无声落泪。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瑟拉维雅紧闭双眼、虚弱憔悴的样子,以及连日来承受的巨大压力,终于击碎了少年的心防,让他抱着女孩的手臂,不顾形象地呜咽起来。
    “呜呜……姐姐、醒醒……”
    “不要丢下我……雅拉、姐姐……”
    ……
    远离病房的某间书房里,草绿色长发的魔法师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水晶球内映出的画面,朝一旁的棕发男人道:“这样好吗,瞧这小怪物哭得真可怜啊……”
    棕发男人——或者说北地公爵诺曼淡扫了一眼水晶球中出现的画面,语气十分漠然:“这都是他自作自受。我确实答应了他和雅拉的婚约,但我可从没允许过他那样对待我的女儿。”
    “我理解,毕竟那是你握在掌心千般呵护的小珍珠嘛。说实话,刚发现他给雅拉下药的时候,我也很生气。”说到这,穆勒收起吊儿郎当的表情,一脸正色地劝说好友,“不过我觉得,继续让雅拉这样躺下去不是个办法——她的学业怎么办?‘菲雅’老师的故事断更那么久,各位读者也都很着急……好好好,我不说了,但你也要考虑清楚,我用禁咒让雅拉沉睡的事瞒不了多久,以那小怪物的德性,知道真相后,你就不怕他闹出事来吗?”
    “……”诺曼立在原地,盯着水晶球里哭泣的少年看了许久。
    大概是哭得太过伤心,无意间放松了身上的约束,从少年的袖间、腰后、裤管中,不知不觉钻出了大量细长的触手。它们也跟本体一样,沉浸在痛苦与悲伤中,尖端蔫答答垂落在地面,随着少年的抽泣翻滚身体,轻轻颤动。
    “实在太不像话了,成熟这么久都不能控制好自己的形态。”诺曼紧绷着脸,冷声点评。
    穆勒闻言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狐狸一样的笑:“哎呀哎呀,真是位要求严格的父亲……这不是很好吗,无论这只狡猾的小怪物能骗过多少人,唯独在雅拉面前,他始终保持着笨拙和手足无措,这也侧面反映了雅拉对他的特殊嘛。”
    “呵,你所谓的特殊,就是给雅拉喝爱情魔药吗?”
    穆勒无辜耸肩:“没办法,毕竟那是摩涅狄特罗啊。它们对伴侣异常忠诚,一旦认定一个人,一辈子都不会改变,可惜它们的对象永远是异族,种族不同,又有谁会轻易喜欢上那样可怕的怪物呢?迫于形势,为了得到心上人,它们只能用尽手段去夺取想要的东西,长此以往,贪婪和掠夺就写进了它们的骨血。”
    “但我们很幸运,因为小雅拉恰好也对菲尼缇斯心存爱意,两人青梅竹马,又彼此相爱,不存在任何的委屈与强求。可贵的是,小怪物为了雅拉,甚至愿意披上人皮,亲手给自己套上人类世界的重重枷锁。比起与抢夺少女的魔兽战斗,我觉得能和平解决这件事实在值得庆贺。退一万步说,毕竟孩子已经长大了,雅拉也有自己的想法,为了不惹人嫌,你就把事情交给她自己去解决怎么样?”
    “……”诺曼没有说话,但看表情,显然已经有些动摇。
    哎,要说服顽固的老父亲可真难……不行,自己在这件事力出力这么大,回头一定要找“菲雅”老师好好邀功,让她加更个十五六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