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正值十五。

    “娘娘,按宫规,今晚陛下是要来咱们这儿的,到时候您同陛下好好说说。”疏影早已没有往常的沉稳,难得地慌乱起来。

    “说说?说什么?”高舒颜像是呢喃一般反问。

    看着疏影哑口无言的样子,高舒颜心里苦笑。

    他们之间,什么时候需要固定的宫规才能见上一面了。

    “颜儿,家里可好?”多日未见,云起衍第一句如是说。

    “多谢陛下关怀,家里一切都好。”

    云起衍微微点头,上前做到她身边,拿起她刚刚放下的做了一半的小衣,细细相看。

    “颜儿的针线有进步,正儿真幸福,你还从未给朕秀一个什么,”

    说到这儿,他赶紧道,“不如,颜儿就抽空给朕秀一个荷包吧!朕一定日日带着!”

    高舒颜淡淡一笑,她本来想反问一句,陛下还缺这个么?

    但说出口后,终究还是成了,一个字,“好!”

    云起衍鼓起勇气看着她道,“朕的颜儿真能干,高文都告诉朕了,培养武将,乃是国之大事,朕替天下万民感谢你!”

    高舒颜淡淡一笑,“这本就是臣妾应该做的。”

    云起衍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那双星眸,从前永远是晶晶亮亮,仿若有星辰闪烁。

    可纵然他不愿承认,他依然知道,自从进宫以后,她这个皇后做得很不快乐。

    脑海中又蹦出方才翻看的成堆的奏章,想了想,他还是艰难开口了,

    “颜儿。”

    “陛下请讲。”

    “武学堂很好,其他的,暂时就先等等,如何?”

    云起衍像是个败军之将,在黑夜中胡乱舞枪弄棒一番,然后等着判官宣判,是否成功。

    心中忐忑万分,但许久他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鼓起勇气转过头来看她,却见她出奇地平静。

    “为何?”她淡淡地问道。

    云起衍不想骗她,“寻常百姓的孩子读书,甚至连商人的孩子也能读书,这不合规矩。”

    “规矩?”高舒颜轻声笑了一下,

    “是不合什么规矩?”

    “到底是不合什么不知名的规矩,还是那些人生怕读书人多了,他们就不吃香了?”

    当读书不再是一件有门槛的事情,读书人多了文官的优越性也就荡然无存,他们,真正怕的是这个吧!

    “臣妾只问你一句,陛下知道臣妾的初心吧?”

    云起衍赶紧道,“朕知道的!朕何尝不知道!”

    “颜儿是为了给朕培养更多的人才,人才越多,恃才傲物、挟才倨傲的人就不会再威胁到朕,”

    “朕都知道的!”

    高舒颜心里稍微好受一些,但还是忍不住反问,

    “陛下既然知道,又为何还要拦着臣妾?”

    云起衍的表情甚至有些痛苦,“颜儿,朕也很难,有些事情,不能一蹴而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

    “臣妾没有想着一夜成事,所以臣妾办的学堂只是为了启蒙,真正同科考有关的,还是朝廷办的官学,这样还不够温和么?”

    “颜儿!朕也有朕的难处!”

    “陛下的难处?”高舒颜终于爆发,“臣妾一直在理解陛下的难处!一直在!”

    “就因为臣妾理解陛下的难处,才会义无反顾地嫁进后宫!”

    “就因为臣妾理解陛下的难处,才会一次又一次忍受袁家给我使绊子、乃至想要了臣妾的命!”

    “就因为臣妾理解陛下的难处,才会身处这般困境,依然在后宫笑脸相迎,在宫外想着为陛下分忧!”

    “可陛下呢?”

    高舒颜几近歇斯底里,这段时间的委屈、不易、艰难,倾数都肆意地发泄出来,一切她都顾不得了!

    “陛下的难处,难道就是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吗!”

    “颜儿!你——”云起衍被她一通劈头盖脸的指责乱了心神。

    “慎言!”但终究还是控制了一下,“你别忘了你是皇后!”

    “皇后?”高舒颜自嘲地笑了一声,“臣妾这个皇后做得也太憋屈了!”

    “你!”

    云起衍被气得够呛,还想要说什么,突然有个小宫女怯生生地进来传话,

    “陛下、皇后娘娘,承欢殿的落梅姐姐来了。”

    “她来做什么!”

    “她来做什么!”

    二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小宫女一看这架势,吓得三魂的丢了七魄,哆哆嗦嗦地说道,

    “落、落梅姐姐说,贵妃娘娘身子不适,请陛下过去一趟。”

    高舒颜转过脸去,闭上了眼睛。

    云起衍喉咙发紧,不自然地缓缓起身,迅速地瞟了一眼高舒颜,

    “皇后火气大,好好休息吧,朕改日再来。”

    说

    完,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脚步声越来越远,高舒颜睁开双眼,流下了两行清泪。

    “娘娘,您不该这么同陛下吵的。

    ?)

    语安上前给她端了一碗熬好的汤药。

    高舒颜平静地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本宫也知道不该,可就是控制不住,

    “也许,本宫本就不适合这个位置。

    “娘娘!

    语安赶紧道,“可不敢这么说!您要是这样想,岂不是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怀!

    高舒颜神色又恢复淡淡的样子,“谁若是有本事,尽管来做这个皇后,反正本宫也不稀罕。

    说完,便起身躺在床上不再说话了。

    语安微微叹了口气。

    皇后娘娘心软,她若是像魏明浅一般,或是有魏明浅一半的手段,也不会步入如此境地。

    可是她不是魏明浅,她心软,不屑于做那些腌臜事;她的心又很大,目之所及都是广阔的天下。

    但她偏偏又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后宫,进不得,退不得。

    所以,这后宫有怨恨的、有失落的,唯独她,是伤心的。

    不出意外,第二日整个后宫都传遍了,皇上昨晚本该在皇后宫中,最后却宿在了承欢殿。

    而起因更是惊人,据说皇后竟同陛下吵了起来。

    帝后失和,贵妃有孕,一时间整个后宫的风向都变了。

    疏影一边给高舒颜剥着瓜子,一边道,“娘娘放心,御膳房、花房、还有薛管事、珍宝坊的掌事都在,咱们怎么说日子都是好过的!那边儿再嚣张,也不会对咱们有什么实质的影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