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双方静默对峙之时,反而是芈渡先松了劲。

    她撤手后退一步,那中年人登时被蓦然松懈的力道带得踉跄几下,被身后的村民们扶住。

    他对芈渡怒目而视,却也得了教训,不再敢随意动粗。

    “这就对了嘛大哥,”芈渡笑容无懈可击,“有什么话好好说,动手干什么。”

    她环顾四周敢怒不敢言的人群,转身往许安那边走了几步。

    许安这时已经拉起了黑发少年,正一脸崇拜着看着芈渡,其神色如同在膜拜一位金光闪闪的女菩萨。

    然后,这位女菩萨伸手直接锤了他后脑勺一拳。

    “你他吗到底是不是脑残,”芈渡口中字字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破地方你还要冲,几条命啊活得这么随性?”

    许安不服地表示自己在替天行道,芈渡则表示自己才最应该替天行道灭了你这孽畜。

    中间狼狈不堪的少年垂着头,估计不是很想面对这两个人。

    两人尚在斗嘴时,那中年人脸色越来越黑,终于重重锤了茅草屋的烂墙一拳。

    “够了!”他低声怒吼道。

    茅草屋本就不牢固,被他这么一锤登时断了好几根木支架,越发摇晃。

    少年隐忍地望了茅草屋一眼,随后低下头去。

    中年人的目光在芈渡与许安之间来回转移,喉咙里咕噜咕噜作响,半晌才阴冷道:“两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外人,凭什么干涉我们村子里的事?”

    “大哥,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芈渡深深叹了口气,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少年的头毛,深情道,“其实这孩子是我大舅妈的侄子的远房三姨夫......辈分捋了你们也听不懂,总之我们之间有很深的血缘关系。”

    说到这里,她话锋忽地一转,眼神坚定道:“我大舅妈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把他带回来,各位父老乡亲行行好,就让我圆了我大舅妈的这个夙愿吧!”

    少年:“......”

    许安:“......”

    估计是这个理由太扯淡,小茅屋前沸腾的人群再度陷入了冷却般的沉默中。

    客栈老板难以置信地指着芈渡:“你把我们都当傻子吗?”

    芈渡悲悯地叹了口气。

    但她眼神中充满了“对啊我就是把你们都当傻子”的愉快意味。

    “信不信由你们,反正我解释完了。”说着,她耸耸肩,扬扬下巴向许安示意。

    后者终于难得的上了一次道,伸手把瘦弱的黑发少年抱起来,与芈渡一前一后准备离开。

    身后还有想要追上来的村民,却被芈渡冷冷斜睨一眼给吓在了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既然解释完了,我相信大家都能理解,”见人群里传出低低的咒骂声,芈渡笑了笑,眼底却半点笑意都没有,“接下来要是再来找麻烦,就是看我们不顺眼故意找茬了......”

    “故意找茬的人,我们也没必要客气,大家说是吧?”

    众村民唯唯诺诺,低咒声渐渐消散了下去。

    只是在芈渡回身即将离开之际,那为首的中年人忽然开口,阴恻恻地说:“毁了圣台,就是冒犯了乱葬岗的冤魂,你们都会遭报应的。”

    “报应......?”

    芈渡头也不回地嗤笑了一声:“如果真有报应,那就它尽管来吧。”

    *

    待少年慢慢醒转时,自己已经躺在客栈干净整洁的床榻上了。

    他才刚睁眼,就听见身旁许安惊喜的声音响起:“哎呀,小弟你终于醒啦!”

    少年挣扎着直起身子,只感觉浑身痛不欲生,眼前黑成一团,力气一松又摔回了床榻上。

    他咬着牙,缓缓开口问道:“我......我怎么在这里?”

    许安立马热心地跟他解释:“你伤得太重,中途晕过去了。我们没别的办法,只能先把你带回客栈歇息。之后芈渡姑娘帮你处理了伤口,还给你喂了药——话说姑娘,你那药好神奇,效果立竿见影啊!那药叫什么名字?”

    不远处传来芈渡的声音:“乌鸡白凤丸,你吃吗?”

    许安:“......”

    见少年醒了,芈渡这才上前观察他伤势,以手背贴着少年额头几秒,随即蹙眉:“大体应该没什么事了,只是还有些发烧......这些天你先好好休养吧。”

    说起来也稀奇,芈渡为其检查伤势时,顺便也探查了这少年的灵根。

    她没想到,这黑发少年灵根上好,经脉流畅,竟是天生修仙的好料子。

    这等料子埋没于满是活死人的村庄,实在可惜。

    芈渡顺手拉过榻上盘起大睡的小白龙,丢到了黑发少年的额头上。

    冰冰凉凉的龙鳞贴在少年滚烫的肌肤,倒是为他带来了几分舒适的清凉。

    少年别扭地咬了咬嘴唇,才慢慢说:“我不需......你对我这么好。我也没什么东西可

    还你的。”

    芈渡懒懒看他一眼,随即哈哈笑了一下,脚尖勾过一只凳子坐下。

    “你们这个年纪都这样吗?谁对你好你就得还谁?”她往后一靠椅背,双手抱臂环在胸前,“若真要还,你吃的那一颗药丸,都够买你十辈子的命了。”

    “少点自我感动,多点实际行动,你好我好大家好。”

    这一番话说得少年沉默不语,脸颊隐隐发烫。

    他低下头,不再敢看芈渡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漆黑眸子。

    见两人都不再说话,许安赶紧笑着问道:“经历了这么多事,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少年这才肯再开口,声音细如蚊蚋:“我叫......南宫牧。”

    南宫牧。

    芈渡好不容易坐下来喝口茶水。

    听见这个名字,她差点把满口茶水都喷到前面许安的后脑勺上。

    “你叫南宫牧??”芈渡失声道。

    这一声有点变调,引得许安和黑发少年同时转过头看她,眼里带着如出一辙的迷惑不解。

    少年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芈渡手中茶杯一颤。

    我草。

    南宫牧?

    南宫牧不是原书剧情里柳成霜的后宫男配之一吗?

    作为能在柳成霜形形色色美男后宫内占据一席之地的男配,南宫牧出场就奠定了“阴郁美强惨病娇反派”的设定,不仅是史无先例的阵修天才,心眼子更比墨水还黑,甚至敢给正牌男主剑尊风临深下绊子。

    就这么个充满毁灭世界气息的阴冷帅哥,没过多久就被女主用爱与正义救赎洗白了......

    算了,这段脑残剧情不讲也罢。

    芈渡想起原著剧情那狗血漫天飞漏洞遍地跑的死样子就头疼,决定放自己脚趾一条生路。

    然而她与自己和解了,另外两只还懵着呢。

    许安看看芈渡又看看南宫牧,摸摸刚刚忽然有点发凉的后脑勺,大惑不解道:“南宫牧这个名字怎么了......虽然复姓确实比较罕见,但还挺好听的不是?”

    他声音一顿,忽然开悟似地:“莫非......”

    芈渡眼眉一扫,不动声色地盯紧了他。

    许安一锤掌心,惊喜道:“莫非你刚刚不是瞎编的!南宫小弟真是你大舅妈的侄子的远房三姨夫?”

    芈渡:“......”

    芈渡:“....

    ..你还是一边玩去吧。”

    南宫牧低垂着头,发丝遮挡住视线,辨不清他眼底的真实情绪。

    只是让人感觉他一时竟有了长大后那阴郁迫人的气质。

    ?)

    半晌,南宫牧才慢慢抬头,似有些希冀道:“如果......您真的见过我的家人,或是听过与我一般姓氏的人......”

    芈渡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的话:“没,只是姓氏听着有些耳熟,令我想起某些旧事罢了。”

    她回绝得干脆,直接断了南宫牧的念想。

    他微张着颜色浅淡的唇半天,后半截话被吞咽到嗓子眼里,怔愣不已,似乎连许安的小声安慰都没听进去。

    说完此话,芈渡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太锋锐。

    她整理衣服起身,声音略放柔和了些:“先别想这些了,你好好养伤是要事,我去拿些容易克化的食物给你。”

    少年小心翼翼地垂着头。

    方才在那些村民面前尚铁骨铮铮的南宫牧,唯有此时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只敢偷偷抬眼看芈渡。

    她一身黑衣,袖口利落束起,长发如瀑般散下,站在阳光的阴影处。

    敛下眉眼时,轮廓带着说不清楚的意味,分明是肃杀爽利的气质,却硬生生透了几分慈悲似的错觉。

    按理来讲,他向来憎恨来自外人的慈悲与怜悯。

    只是,只是南宫牧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怜悯谁。

    是在怜悯他,还是透过他的身影,怜悯着其他人。

    就在双方沉默之时,许安的声音相当不合时宜地响起,就好像提前编排好的那样,打破了微妙的气氛:“欸姑娘,你要去拿吃的啊?那顺便也帮我带些吧,正好我也饿了!”

    芈渡头也不回地打开房门,离开前还冲许安冷笑一声:“吃西北风去吧你。”

    许安委屈地扁扁嘴。

    无人知晓,关上房门后,芈渡背靠着满是尘灰的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忍不住咬了咬手指尖,随后又马上放了下去。

    毕竟,若是要师兄看见她如此行径,免不得又要说她了。

    芈渡没有骗南宫牧,她的确没有听说过南宫这个姓氏的家族。

    但芈渡曾听过很多复姓姓氏的名字。

    在过往的那些战役里。

    巫蛊一族的族人,大多都是复姓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