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雪将窗户缝稍微扒开一些,试图寻找容冽的身影。
    这时候外面响起院门被打开的声音,“吱呀”一声,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晦涩的声响,在这片安静的空气中显得极其突兀惊人。
    五层笼罩在破庙上的结界破了四层,只留下最里面由容冽刚开始设下的那层。
    慕朝雪知道自己仍旧出不去,但对方可以轻易地进来。
    他的手一哆嗦,就将两扇窗全都打开了,清清楚楚看见了推开院门走进来的那道黑色的挺拔身影。
    来人像是从炼狱里一路厮杀出来,即便是正午时分,仍就驱散不了一身浴血的煞气,令四周空气都幽暗凝滞几分。
    那把剑通体漆黑,剑身遍布繁复而诡异的纹路,隐隐有红光沿着剑身的纹路缓慢流动着,剑被握在手中仍是嗡鸣不止,显然还未从杀戮的快意中平复下来,散发着腾腾杀意。
    随着来人距离门口越来越近,慕朝雪看清那剑身流转的深红,是正在缓缓被剑身吸收的血液,不由打了个寒颤。
    此人从头到脚,无论是面具,还是只露出半边的脸,都是慕朝雪所不熟悉的。
    但慕朝雪依旧很快认出这是师弟,这就是师弟如今的模样,真正的模样。
    一旦确认这一点,那种令人胆颤的陌生感立即被令人安心的熟悉感取代。
    慕朝雪差点就主动推开门朝对方迎上去,但是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犹豫了一瞬。
    师弟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来见他,还是为了追杀李忘忧?
    他如今是慕朝雪的师弟,还是魔族的尊主?
    这样的疑问盘绕在慕朝雪心头,让他双腿如同被无数看不见的丝网束缚住。
    那扇从第一天就无法紧锁的门被轻易地从外面推开,最后一道阻碍消失。
    慕朝雪屏住呼吸,看见对方那张黑色的面具上也沾了一道血痕。
    容冽脚步微顿,犹豫片刻,仍是继续上前。
    慕朝雪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神像下的草团上老虎依旧呼呼大睡,对这里的变化一无所知,他不知怎的有些羡慕这小孩的无知无觉。
    容冽走到近前,低低喊了一声:“师兄。”
    听到这声呼唤,慕朝雪的心定了定,莫名感觉放松了不少。
    但是依然不敢放松,警惕又好奇地打量着对方现如今的模样,又若有所思地看向睡着的老虎。
    容冽顺着他的目光向一旁的草团上看去,丢去一道术法,那本就酣睡中的小孩顿时陷入更加深沉的睡眠当中,看起来像是昏迷了一样。
    他出手干脆利落,剑身的血液顺着纹路往下滑落了一截,血珠从剑刃滴落在地面出现裂缝地板上。
    慕朝雪又后退半步,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容冽心乱如麻,慕朝雪的沉默和警惕让他惊恐万状又愧疚不已,
    他难过又歉疚的望着慕朝雪,在对方同样惊惧的眼神中,将手上的剑递过去。
    慕朝雪身体紧绷,惊疑不定地望着他,不懂他这是何意。
    容冽说道:“师兄害怕我的话,就用这把剑杀了我吧。”
    慕朝雪愣神的时候,那把杀意腾腾的剑已经来到他手中。
    不似那些已然认主的剑对于主人之外的人的排斥与敌意,魔剑因为与主人神识相通而表现出十足的乖巧温顺,甚至在被慕朝雪握紧之时隐隐有些兴奋地发出震颤嗡鸣。
    慕朝雪低头,看着这把对他表现出亲近之意的剑,剑身的纹路繁复美丽之中透出诡异肃杀之气,一如他的主人现如今所散发出来的气势。
    只是仔细感受,一切又好像没有产生根本性的改变。师弟的剑只是样子变了,但仍是亲近他,师弟看向他的眼神虽然含有更加复杂汹涌的情感,但他竟感受不到一丝恶意。
    被这样的眼神包裹,慕朝雪不会觉得危机四伏,前途未卜,更像游鱼入水,水下的暗流汹涌可怕,一条游鱼却只会在其中感到安心自如。
    他想不到任何将这把剑刺向容冽身体的理由。
    只有无数种理由催促着他立刻放下一切怀疑和顾忌奔向他,感激他,拥抱他。或者,用更直白的话来说……热爱他。
    “师弟还活着”——这句话本身就让他感到满足和幸福,像一句能够造就奇迹的咒语,这句话能够轻而易举让他眼中快要崩塌的世界霎那间恢复,所有的混乱都会从那一刻结束,世界重新变得天朗气清风轻云淡。
    此刻,对方将一把嗜血的剑强行塞到他手上,让他杀了他,让他再一次亲手毁掉这个世界……
    慕朝雪忽然感到无比的愤怒和委屈,眼睛不由自主地湿润,泪水不争气地在眼眶中打转。
    他恨恨地瞪着眼前这个狠心的家伙,本想摆出凶狠模样,一张嘴话音里就不受控制带上哭腔:“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我不准你死……你不可以再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