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忧见他往高台的边缘处微微探出身子,担心他脚下没有站稳从而摔落下去。
    然而慕朝雪比他想象得更为胆小惜命,没等他出声阻止便迅速远离那危险的边缘,回到他身边。
    他也并不催促,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的动作,冷静下来后,心里倒是有几分好奇这到底是要做什么,他丝毫不担心慕朝雪会做出什么,总归是翻不出他的手掌心,于是竟开始有几分相信,一向忤逆的小东西当真为自己准备了礼物也未可知。
    慕朝雪从那长得看不见尽头的阶梯收回目光,有些可怜地看向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人,“你抱我下去吧。”
    李忘忧看向伸向自己的白净双手,一时间竟有些享受这种唯命是从的感觉,一一照做,将人揽进怀里飞身离开高台,稳稳落在下方的大殿中央。
    慕朝雪如愿接近了那团幽蓝色的火,如同方才在高台之上那般,围着火焰四周不紧不慢地踱步转圈。脚步踩上去,火焰下方的阵纹明明灭灭,这团火竟是冰冷的。
    李忘忧对这团亲自炼制的灵火十分满意,幽蓝色火焰几乎占据大半视野,而这只是地面暴露出来的,阵纹下方更多的火焰正在地底的深渊熊熊燃烧。而除此以外,遍布四周的阵纹更是对魔族有专门的压制作用,一旦接触到,就会被卷入,再难脱身。。
    这是为戎川准备的葬身之处,自然要“尽善尽美”。
    他在欣赏出自己手的杰作时,慕朝雪已经无限接近了深渊的边缘,然后很有分寸地停下来。
    他自以为看穿了慕朝雪这些小动作的用意,可这阵法重重保护下的灵火又怎会轻易被一个小病秧子熄灭,他带有恐吓意味地提醒:“不想被烧坏那张漂亮脸蛋的话,就离它远一点。”
    慕朝雪转过身来,背对着藏在阵纹下的深渊入口,眨着眼睛颇有些天真地看着他:“是吗?”
    李忘忧在他的注视下莫名有些心神不宁,心想他今日果真是古怪了点,礼物果真也只是个幌子,有些不耐烦地问:“你说的礼物呢?”
    慕朝雪在衣袖中摸索一番,好似下一秒就要从里面拿出为他准备的礼物。
    李忘忧紧盯着他的袖口,却未留意他离火焰又近了一些。
    当莫名涌现的极度恐惧感将李忘忧包围,让他短暂地窒息,慕朝雪终于抬起头,朝他张开了手。
    雪一样洁白的衣袖在幽蓝色火舌撩拨下翻飞起舞,那张脸也在火光映照下漂亮得生出非人感。
    李忘忧从他的藏在衣袖中的两只手上移开视线,目光落在他脸上时,有一瞬间的失神,只见那柔软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
    刹那之间,那具苍白柔弱的身体往后倒去,直坠深渊,被火光吞没。
    李忘忧冲上前去,伸手去抓,掌心只多了一把灰烬,目眦尽裂。
    而后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慕朝雪跳进去之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这就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啊。”
    这就是他为他准备的礼物。
    轻快的语调反复在李忘忧耳边响起。
    而这一切,就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离他几步之遥。
    在这之前,李忘忧却自以为掌控了所有。
    一阵急火攻心,他的嘴角溢出血来。那团辨认不出身份的灰烬在他灼伤的伤心传递着冰冷的温度,磨砺着被灼伤的伤口,传来刺痛。
    不明所以的弟子察觉到此间异动,匆忙赶来,见到平常高不可攀强横傲慢的师祖身形摇晃摇摇欲坠,大惊失色:“师、师祖……”
    李忘忧竟是没发现有旁人闯进,从喉咙里艰难挤出喑哑的声音:“滚。”
    那人顿时被尽数释放的威压震得面色惨白,诚惶诚恐地逃离。
    李忘忧捧着那一抹灰烬,拼尽全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试图回到高处座椅。
    他踉跄着,摇晃着身体,最终还是跌倒在玉石台阶上。
    走出的那几步路艰难得仿佛耗尽所有力气,他失去所有支撑,仰倒在那条长得看不见尽头的阶梯上,满头银发铺散开来,好像落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寒意在大殿蔓延。
    门外又传来弟子小心翼翼的禀报:“师祖,七竹门门主求见,与您商讨围杀魔头替天行道之事。”
    李忘忧嗤笑起来,表情嘲讽到极致:“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这四个字从前让他不屑一顾,如今刚好用来嘲讽他的卑鄙自私和道貌岸然。
    这些拥簇追随他的人知道吗,他不过是挥舞着一面所谓替天行道的大旗,打着剿灭恶徒的幌子,满足自己肮脏可耻的占有欲罢了。
    他若要除魔卫道,又何须对上魔族,恶魔就存在于他心中,让他最终毫无防备地害死了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