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怕,好冷……
    他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小时候,被其他的孩子叫做妖怪,拖到阳光之下,身上都是晒出的伤痕累累,四肢百骸哪里都疼,为什么这么疼,他却要活着受罪呢。
    突然,有一片阴影笼罩住了喻白川,他好像是获释一样抬起眼睛,看见了破破烂烂的因子虚。
    那怀抱是他可以刚刚好承受住的温暖,不会像阳光一样刺眼叫他遍体鳞伤,也不会像雪一样寒凉。
    好舒服。
    喻白川明明不想哭的。
    他原来打算见到了因子虚一定要破口大骂,骂因老狗背信弃义将他独身一人留下,可是最后他还是哽咽着缩到因子虚的怀抱里面:“你不该来的,夏桥就不是什么信守承诺的好东西。”
    喻白川突然就变得很委屈,悲哀道:“叫你抛弃我,活该,这下可好,我们真的要死在一起了。”
    因子虚要去摸喻白川的头,悬到半空中的手突然停了,他抬眼睛的时候是目光灼灼:“不会的,我们向来命大。”
    “你信我吗?”
    因子虚来这里从来不是没有打算的。
    尔朱勒在奉河烧掉的粮草属于奉安城里的黑粮贩子。
    这下,尔朱勒就相信因子虚给的布防图是真的,为了防止奉安军换兵防,尔朱勒现在马不停蹄带军出发,甚至懒着通知夏桥。
    权持季和皇莆七落正在守株待兔。
    老王妃的三万精兵也在从安邦赶来的路上。
    赵明德回信到了,他也反了,带着军队连夜包围京都。
    无人看见处,营帐外面的鸽子歪了歪脑袋,眼睛在夜里发着摄心夺魄的微光。
    那是谁家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啊?
    不出所料,今晚就该尘埃落定。
    “信……”喻白川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满意地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可是我是一个病秧子,我的命到这里,很够本了……”
    他就知道,因子虚会有底牌的,因子虚不会白白送命的。
    只是,他已经……油尽灯枯了。
    “老板,怎么办?我还是更喜欢你成为因子虚而不是许沉今,若是有下辈子,我们不要待在京都,也不要待在奉安城了,京都凶险,奉安城太艰难,呵呵……”
    不知道为什么喻白川突然笑了,眼睛里面是闪烁的光亮,却是口齿不清,一下又一下地汪出血来,染白了牙齿:“我,要,要是,和你,一起……在凉都就,好,好了。”
    “凉都……真……真的,好,美……”
    因子虚的手控制不住颤抖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擦喻白川的脸,声嘶力竭地吼叫着:“你的药呢,药?他们不是说没动你的药吗?”
    因子虚好不容易在喻白川身上找到了一个药瓶子,打开却倒出了几颗青绿色的形状不规则的药丸,仔细一闻:没有药材的味道,只有劣质木头燃烧的焦炭味道。
    那一瞬间因子虚内心的防线彻彻底底崩塌了,话都说不利索了:“这不是药,这是什么?你说话啊喻白川,这是什么?你这些天吃的到底是……到底是什么药?”
    喻白川惨淡一笑:“是……符头,烧……纸……”
    符头烧纸!
    哈哈哈哈……
    因子虚看着闭上眼睛的喻白川,又哭又笑:“符……头”
    他把喻白川这个病秧子变成了神棍,可是最后这个病秧子死在了神神鬼鬼上面。
    这都是报应!!!
    “为什么?你不是知道都是假的吗……”
    至于答案,因子虚自己心知肚明:喻白川除了信神,已经无路可走,是他逼着喻白川走投无路!
    ……
    奉安军如愿以偿大获全胜,权持季风风火火找到因子虚的时候,因子虚怀里还抱着一个僵直的躯体,苦笑着问他:“你愿不愿意和我回到凉都?我们把喻白川的尸体葬在那里,种一朵昙花,从此不问世事。”
    为什么是昙花?
    因为昙花通体雪白,夜间开放,就好像是喻白川。
    因子虚已经疯癫眼泪一直在流,他一头扎到权持季还带着血味的胸膛,泣不成声:“权持季……我想回凉都。”
    ………
    “阳长带喻白川就治,未果,随后阳长携喻白川尸身消失不见。”
    “夏桥出逃,而后发现其尸身于匪山,身上钱财皆空,该是奉安城的流民所伤,生时轰轰烈烈,死却随意,草席未裹。”
    “后二年,大启幼帝琔在明德将军与奉安城城主皇莆七落的护送下回京,百废待兴,无人记得许沉今。”
    无人记得许沉今……
    随着说书先生的拍板一下,满堂沉静。
    有人问,怎么会是这样悲凉的结局?
    药铺子前面,那说书先生摘了带纱的斗笠,赫然一头白发,微微一笑:“你怎么知道在凉都隐居的他们不是悠闲自在?谈何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