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轩盯着案桌上的圣旨,脸上的笑僵了几分,“大帅这,这粮草要?多少钱?”
    其实他更想问谢元贞是要?钱还是要?命。
    “不多,”谢元贞别开眼不看?他,捧起?茶盏吹了吹,“十万大军半年的军饷,一百万两?白银。”
    “什么!”
    白鹤轩拍着大腿站起?来,这是真给他吓着了,“大帅有所不知,平州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五十万两?白银,除去赋税俸禄还有各种度支,府库哪里能存得下一百万两??”
    这副口齿伶俐的精明相,倒是和?往日温温吞吞的老实人截然不同。
    谢元贞还是没瞧他,慢慢饮了一口,搁了茶盏,指尖在案桌上轻敲,须臾才?问:“那平州府库里还有多少白银?”
    府库库银几乎等同于州郡命脉,是机密,地?方官场最阴暗与复杂的关系脉络尽现?于此?,即便谢元贞顶着镇南大将军的头衔也不该过问。
    “这,这世家又能吃掉多少米?岭南天热,庄稼上一年至少有两?收,军粮总归是能凑出来的,”白鹤轩眼睛急转,指尖在半空点了点,“再者岭南六州原属介州刺史都?督范围,不如——”
    “三州土断之后,有多少军粮要?纳入世家私库,那可就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事了,”谢元贞牵起?嘴角,声音都?柔和?不少,“白刺史也说了是原属,鄄州刺史已被烈王所杀,而介州刺史空悬,典签别驾这些都?不顶用,岭南三州,本帅以?为最值得信赖的,还是白刺史你啊。”
    白鹤轩心里自然不稀罕谢元贞的器重,可他不能说也不敢说,圣旨当前?,谢元贞分明是求了旨意来通知白鹤轩,若是他拿不出便是欺君之罪,崇化帝无法压制世家,将一个小小的单车刺史诛九族却是易如反掌。
    白鹤轩瞧明白了,谢元贞这是要?拿他顶包。
    ……是大帅真信得过下官,”白鹤轩噗通跪下来,一派鞠躬尽瘁的模样,“下官即刻启程去介州,这一百万两?下官求也得给您求来!”
    “可朝廷赋税也是一年一收,离年节还有几个月,”谢元贞没动,此?刻终于抬眸去看?白鹤轩的神情,“白刺史在急什么?”
    “下官,”白鹤轩心下一沉,方才?谢元贞逼得太紧,加他本就上心虚,不免被谢元贞牵着鼻子走,他旋即一拱手,“下官为朝廷办事,自是急朝廷之所急!”
    ……便好,”谢元贞重新垂眸回去,从白鹤轩的角度,看?不清谢元贞心中所想,“我还以?为是府库空虚,白刺史心虚了呢。”
    说完他便起?身,不再给白鹤轩反应的机会,“此?事过几日再议吧,军中还有要?事,谢某先走一步!”
    “下官恭送大帅!”
    白鹤轩歪着脑袋吊着眉毛,生等谢元贞跨出院门,这才?起?身召来主簿,“谁给他吹的耳边风?”
    “难不成是送军粮来的官员?”主簿捋着花白胡须,两?人凑得很近,“可这府库里的钱也是叫那裴领军给吃了,如今他一朝回京,擦擦嘴想翻脸不认人,下官这一笔一划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把裴领军的那部分记清楚了,”白鹤轩拍拍裤腿上的尘灰,顺嘴往地?上啐了一口,“咱们自己这部分却也是本烂账,就怕谢元贞是要?釜底抽薪!”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主簿一笑起?来就看?不清眼白,只能隐隐看?见眼珠微微一滚,“这账簿就在咱们手里,还不是咱们说什么便是什么?”
    “老狐狸!”白鹤轩斜睨他,“那谢元贞是走了吧?”
    “走了,”主簿见白鹤轩脚步一动,忙问:“大人是要?去府库?”
    日头更烈,白鹤轩双手反剪,头也不回,“不瞧一眼我不安心!”
    窗外?树下,蝉鸣不止,进入府库,穿过重重大门,聒噪逐渐远去。
    府库幽暗,内存上百只木箱,上贴封条,不可擅动,正中的箱子外?翻,还未封口,走进一瞧,银光照亮两?人脸颊——
    只有这一箱还没放满。
    “大人您就放心吧。”
    主簿看?着白鹤轩伸手,轻轻抚摸里头的银子,笑着宽慰。
    “这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出来,”说话间白鹤轩凑得更近,随即又从箱子里往外?瞧周遭的封箱,不由笑出声,“谁能知道?这偌大的府库,只有正中这一箱,只有面儿上这一层才?是真金白银。”
    主簿原先还压着笑,见白鹤轩终于放下心来,他跟着笑得更高,两?人的声音绕梁传出,来到门边时几乎听不见了。
    …
    忽然
    大门破开,风裹挟着无数尘灰,顷刻传到府库正中,白鹤轩与主簿应声咳嗽,被尾风扫得撞上钱箱,半是呛着,半是慌乱。白鹤轩被屋外?强烈的天光刺伤眼睛,和?着泪水使劲搓揉眼睛,看?清的瞬间脚下一软,只听门口的人声音轻飘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