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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执悠悠转醒了,在朦胧不清的视野中,隐约觉得身边很眼熟,似乎是回到了紫阳殿的寝宫。
    他躺在柔软宽大的床上,不远处萧玉折身影的轮廓逐渐清晰。
    陶执的神情先是麻木茫然,然后眼底浮现出神采,好像完全忘却了之前的痛苦。
    “阿折,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萧玉折背影突然僵硬,他回过身看向陶执,接着瞳孔不由得微缩了一下。
    陶执从床上坐起来,容貌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他的五官成熟了几分,身量较之前拔高了些,褪去了纤弱青涩之感,现在更加的匀称柔韧。
    这就是记忆里,四师兄青年时期的模样。
    那双含情的桃花眼,此时染上了醉人的笑意,说道:
    “外面是谁在说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仍是清越动听。
    萧玉折恍然间回到过去,想起了曾经两人无忧无虑的日子。
    他的神情说不出的柔和,放下了手上的事情,走到床边后撩起衣袍坐下,眉眼间萦绕着温柔笑意。
    “是门中弟子在胡闹,我让车灏将他们遣散了。”
    “……”
    “真怀念啊……”陶执脸上突然浮现怀念之色,还有淡淡的惆怅,“那时候,我也和大师兄他们胡闹,我不爱修炼满山乱跑,每次被师父抓住,大师兄都会为我求情。”
    萧玉折心头一紧,他下意识握紧了陶执的手。
    可是,他仔细端详陶执的神色,却发现心魔很是平静,没有半点发狂的迹象。
    这说明他现在是理智正常的。
    “我在研究压制心魔的药,现在已经制成。”萧玉折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不如我拿来给你试一试?”
    “好啊。”
    萧玉折松开了握住陶执的手,起身拿了一碗药过来。
    “可能有些疼痛,且忍一忍。”
    所为的疼痛便是消除心魔,喝下一勺药汁后,陶执深切感受到了那刻骨的滋味,因为他开始出现幻听、幻觉。
    他眼前天旋地转,接着浮现一幕幕记忆里的画面,师父和师兄的脸鲜活明亮,然后又染上死亡的血色。
    时间过得是那么漫长,仿佛无穷无尽的刑罚,折磨着他濒临崩溃的意志。
    ——他们本该好好活着,却都因他而死。
    他实在受不了了,趁萧玉折没有注意,反手凝聚了一道致命攻击,毫不犹豫地打向自己的心脏。
    可是,下一瞬他的手却凝滞在空中。
    “放开我!”陶执睁开仇恨的眼睛,他冷冷瞪着萧玉折,说道:
    “萧师弟,你若还念着旧情,就不该看着我受此折磨!而是帮我做个了断。”
    萧玉折默然不语,只是坚持地摇了摇头。
    原来竟还有求死不成的……
    陶执愈发觉得身心无力,心里蔓上无尽的悲伤,他低着头抽泣起来,“阿折,我求求你成全我吧。”
    萧玉折眸光颤动,神情怔愣了片刻,声线喑哑的不像自己,“师兄,真的决定这么做?”
    “你……答应了?”陶执抬眸惊愕地看向他,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至精致的下颌。
    那一瞬间,他竟然油然而生出解脱的喜悦感。
    萧玉折眼神深不见底,他握住了陶执的手放到身前,贴着自己的胸.膛感受下面跳动的心脏。
    在陶执不解迷惑的目光下,他如同宣誓一般缓缓说道:
    “我不会让你伤心难过,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做到。不过,我无法看着你死在我面前,那样的痛苦我想我承受不住,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
    他轻轻牵起嘴角,眼底一片情深似海:“如果你执意如此,那么在你赴死之前,我会先了结自己的性命。”
    陶执慢慢拧起眉头,他目光往下看着对方的胸.膛,指尖难以抑制地颤抖。
    一丝犹豫涌上眉间,他翕动嘴唇说不出话,自己何德何能让萧玉折做到这个地步?
    萧玉折脸色倏然冷下去,他用力拉着陶执的手,往自己心口摁下去,噗呲一声指尖没入血肉。
    “住手!”陶执脸上血色尽褪,他的脑袋瞬间空白,手指关节都变得无比僵硬。
    这可怕的柔软温热,仿佛再往下一点,就能触碰到那颗鲜活的心脏,连指尖都沾染了粘稠的鲜血,衬得莹白的手指愈发苍白。
    萧玉折唇角淌下血丝,却还是温柔地笑着安慰:“别害怕,很快就结束了。”
    啪嗒啪嗒,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涌出发红的眼眶。
    陶执心口抽痛得无法言喻,萧玉折无法看着他死在眼前,自己又怎么做得到?
    所以,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也狠狠伤了对方的心吧?
    他们的心明明是相通的……却偏偏要互相折磨,倘若爱意昭然若揭,这一刻便得到了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