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鳞片晶莹剔透,宝石般的质地，但织锦回忆了一下自己见过的那些金色宝石，却发现和她的鳞片相比,都差了点什么。
尾鳍是如同纱一般的质地,轻飘飘浮动在水中，流光璀璨。
织锦睡醒后,对着自己金灿灿的大尾巴发了很久的呆。
这也太漂亮了，简直像个艺术品。
织锦忽然就明白了赤鳞在之前提起她是金尾时,语气中的赞叹。
她自己都忍不住想赞叹了，更何况赤鳞。
之前，织锦一直觉得赤鳞的尾巴是最漂亮的，而现在,对方退居第二，第一嘛,当然是她！
有些生疏的动了动尾巴，她试图熟悉这个多出来的东西。
这并不容易。
几十年的习惯并不是这么好更改的，织锦在动作的时候,更想使用双腿，但她的腿现在变成了尾巴,所以在动作的时候难免会有片刻的迟滞,而就是这么片刻的时间，往往就会让不由得踉跄一下。
好在这是水中,不会摔到她，但接二连三的失败，还是让织锦有些恼。
她的耐心并不好。
见着她脸上的气恼，祂轻笑一声，游去她的背后将人抱在怀里。
“不要着急。”祂轻声安慰。
看着缠住自己的红色大尾巴,织锦有些不高兴的拍了它一下。
祂轻笑，只觉织锦处处可爱，然后附在她肩头，轻声跟她说着游水时怎么发力的技巧。
织锦认真听着，继续练习。
她耐心不好，但做事很有恒心，从不喜欢半途而废。
织锦游水的底子是有的，之所以总是失败，更多的是习惯的问题。
但这个没办法，大概只能依靠时间，慢慢来解决了。
几天之后，腹中骤然而来的剧痛让织锦不由痛呼一声。
“要生了。”
织锦尚在茫然，红发鲛人已经揽住了她，声音低沉。
小岛之外，波澜骤起。
藏在远处的船上，穿着黑色运动服的男人忽然睁开眼，扔下铜钱迅速卜了一卦，脸上随之漾开笑意。
“开始了。”他环视了一圈屋内坐着的其它五位同道，发出讯号。
几人立即起身，开始准备。
他们得到消息，这里有鲛人，而今天那个女人产子，鲛人一定会分心，这是他们动手的好时机。虽然鲛人肉并没有传说中那样吃了可以长生不死的效
果，但也能大大的增加他们的功力，在末法时代的如今，这可是所有修行者梦寐以求的存在。
小岛内，祂侧头看了眼。
海面上波浪起伏，下一秒翻卷而起，直接砸向那个小船。
船内几人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退去，就被这大浪砸了个措手不及。
而这，只是个开始。
上一秒还是天高云淡的平静天气，下一秒，暴风卷起的巨浪就迎面而来。
脚下的船只坚持了几秒钟的时间，就被风浪卷入了海底。几个人挣扎求生，往外游去，可不管他们玄术如何厉害，在这四下无一的海上，他们也只是普通人，他们竭尽全力想要游向周围的小岛，却在每一次即将要靠近，升起希望的时候，被海浪卷向海底更深处。
如此一而再，几人忽然恍然。
□□，这是人为，是那个鲛人。
但鲛人为何会这样强大？
怀抱着这个疑惑，他们全都沉入海底。
远处，秦景辉看着探测机器反馈回来的画面，抽了口气。
这样的天气，哪儿来这么大的风暴。
“织织。”他想起自己那个古灵精怪的妹妹。
这就是你妥协的原因吗？秦景辉脸上露出苦笑，在这样的力量面前，人力的确不堪一击。
织锦紧紧抓住赤鳞的手臂，痛，好痛。
她刚刚转化鲛人没多久，还不太会使用声波，可现在，剧烈的疼痛让她思维混乱绷紧，精神力也随之暴动。
岛心的湖水掀起巨大的浪花，波澜不止。
天空之上，乌云迅速堆积，随后落下淅沥沥的雨水，越来越大。
原本平静的湖面被雨水击碎，一圈圈涟漪互相撞击，又互相抵消，然后又生出新的，反复不止。
织锦躺在湖底的玉石上，这是鲛人收拾出来的巢穴，堆满了珊瑚珠玉，打理的珠光宝气，格外漂亮。
为此，祂还特意找了一大块通透的，玉石般的石头当做床。
然而就算是玉石也无法减少她此刻的疼痛。
织锦吸着气，只觉自己的肚子似乎在被刀绞着一样。
太疼了。
祂将人紧紧的揽在怀中，眼神冷的如同一块寒冰，抬手按住织锦的小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暴怒，发出威吓——
给我快点滚出来。
藏在母亲肚子里的小家伙瑟缩了一下，丝毫不敢添乱。
疼，好疼。
织锦痛呼着，感觉时间过了好久，终于，一直折磨着她的小怪物出来了。
疼痛感消散，只剩下细微的余痛，但是之前太疼了，倒显得这点疼没什么了。
织锦惦记着自己生下来的那个小怪物，下意识起身去看，就见一个大约小臂长，红色头发红色鱼尾的小鲛人正漂浮在她身边。
脸上长着鳞片，但白白嫩嫩的，肉乎乎的。
倒是……不难看？
织锦没什么力气，可到底是自己生出来的，怎么说也该看看长什么样，想着她勉强起身，把小崽子扒拉过来，仔细打量了一眼，心中说。
小崽子眨巴着睁开眼，是一双和它父亲一样的红色眼睛。
“妈妈。”
它嘴唇嚅动，声音直直传入织锦的脑海。
天生的鲛人和她这个后天的到底不同。
织锦打量着，比起这个小崽子，她到现在还不能熟练使用这种鲛人独有的波动。
祂伸手把崽子拨到一边，揽着织锦问，“还好吗？”
织锦的目光不自觉的跟了过去，闻言才回神，仔细感受了一会儿说，“还好，不疼了。”
祂有些紧绷的表情顿时一松。
“休息一会儿。”祂抱着织锦，轻声说。
“嗯，好。”织锦的确是有些累了，她靠在鲛人怀中，昏昏欲睡，但临睡前，还是没忍住看了眼小鲛人。
“就这样不管它嘛？”她打了个呵欠说。
织锦没养过孩子，但也知道小孩子刚出生的时候要细心照料的。
“没问题。海里能伤害鲛人的不多。”祂平静的说。
这样的话织锦就放心了。
她闭上眼，陷入沉睡。
看着妈妈睡着了，小鲛人扑腾着小尾巴试图靠近。
祂扇了一下尾巴，水流瞬间将小鲛人卷到了角落里。
“离她远点。”
祂给出警告。
小鲛人缩在角落里不敢动，眼巴巴的看着父亲抱着母亲离开，目光在父亲的红色大尾巴上划过，然后又被母亲的金色尾巴吸引去了视线。
“喜欢。”它嘟囔。
鲛人族没人会不喜欢金尾。
哪怕是刚出生的小鲛人也不例外。
大贝壳里垫着柔软的鲛绡，角落里堆着莹润的大珍珠，珊瑚枝丫上挂着珠串，漂亮的鲛绡随水波动。
将织锦放在自己用心布置的巢穴中，祂坐在一旁
看着，等待着她的苏醒。
小鲛人在远处巴巴的看了好一会儿，咬着手指，开始看周围。
它饿了。
对于这种拥有传承记忆的神话生物来说，尤其是鲛人，哪怕刚出生，它也拥有狡诈的捕猎能力。
只是欠缺了一点经验。
但也没关系，在失败了几次之后，它成功的抓捕到一条小鱼，用指尖除去没用的东西后，它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织锦一觉睡醒，只觉神清气爽，整个人彻底变得轻松起来，再也没有了之前笨拙的沉重感。
鱼尾拨了下水，她没忍住起身游了圈，正想问小崽子去哪儿了，就在角落里看到了那抹熟悉的红，比起赤鳞来说颜色稍淡，但在湛蓝的海水中同样耀眼。
“你没管它？”织锦停下，看向赤鳞问。
“不用管。”祂毫不在意，见着织锦眉微扬，立即解释般说，“鲛人都有传承记忆，会捕猎，在出生后就会进入飞速成长期。它现在这样，只是在装可怜迷惑你。”
这句话织锦是信的。
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鲛人天性中的狡诈了。
但她还是招了招手。
“过来。”织锦有些生疏的使用着鲛人独有的声波。
小鲛人看了眼父亲，慢慢摇着尾巴游向母亲。
祂尾巴轻动，压下眼中的不悦。
这个小崽子是故意的，它在记恨祂之前的驱赶。
没在意着父子两之间的暗流，织锦戳了戳小崽子肉乎乎的脸颊，发现它好像比起刚出生之前大了点。
的确长得很快。
但她也就看看，没有更亲近的想法，最多也就是没有排斥小崽子的靠近。
之后她出水，开始给两老报信。
老太太立时放下心，关切的问了几句，之后挂断了电话。
听着听筒中的嘟嘟声，老太太笑着叹了口气，眼神中却是放松的。
自从入海后，织锦就慢慢减少了对于自身情况的述说。
但是这一点也好，鲛人啊，她和老头子能保证自己不贪心，可别人呢？就连自家的那几个，她心里也不确定。
织锦给小崽子取名赭。
她也没什么取名天赋，思来想去，就选了这个寓意为红色的字。
赭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它长得很快，几乎一天一个样。
几天的时间，就从婴儿长成了两三岁的小孩儿模样。
“给。”
织锦扔下一块肉，抛给在自己尾巴边转悠的赭。
红影闪过，小鲛人现在越来越灵活，游水的速度比织锦还快。
拿着母亲给的肉，赭坐在母亲的尾巴旁，捧着肉快乐的吃了起来。它本来准备直接啃，在看了眼母亲后，他立即停住，学着母亲的样子，转而用指甲将鱼肉片成薄片，一口口吃了起来。
祂看了眼，没说什么。
鲛人吃东西大多都是撕咬吞食，这样斯斯文文的，只是为了迷惑人类。
祂是，这个小崽子也是。
“它应该自己捕猎。”
祂有些不满，鲛人自从诞生就都是要自己捕猎的，祂也不例外。
“等它再大点。”织锦看了眼小崽子，这么小，它去抓鱼她都担心要反被鱼给吃了。
果然母亲都会格外疼宠幼崽，甚至是纵容。
祂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小崽子，只觉它越来越碍眼了。
冬天来临，寒风凛冽。
织锦并不觉得冷，反倒是在这里待不住了，她想出去溜达溜达，但看着小鲛人，却有些不放心。
赤鳞肯定是要跟她一起走的，但是这个小家伙。
带崽子很烦。
虽然不用她费什么劲，但惦记一个人，本身就是一件麻烦事。
“一起去，正好让它练习捕猎。”
眼神微的一亮，祂干脆利落的说。等到小崽子熟悉捕猎之后，就可以把它给抛开让它自力更生。
织锦点了点头。
丝毫不知道父亲的想法，它兴奋的开始捕猎，追逐各种鱼类，然后将记忆中味道鲜美的鱼献给母亲。
“妈妈。”祂想靠近，但被父亲拦住，只好眼巴巴的看着，送上自己刚刚捕回来的食物。
织锦接过，看了眼小崽子，很好，没受伤。
“你吃了吗？”她问。
直到现在，织锦都没能完全接受这个怪物小崽子是自己生下来的。
可看看自己的鱼尾，她最后也只是笑笑。
她现在也是怪物。
赭摇了摇头。
织锦就把自己的分了一些给它。
“吃吧，不许装可怜。”她顺手捏了捏小崽子的脸，哦不，现在已经是小少年的模样了。
赭朝着她笑，乖乖吃了起来，斯斯文文的。
织锦见状忍不住看了眼赤鳞，她是见过父子俩捕猎时的凶残模样的。
对
比眼前的种种，哪怕不是第一次看见，依然给她带来一种强烈的反差感。
“吃。”祂递过食物，顺手拿走织锦手中刚刚小崽子递来的。
织锦失笑，摇头留下了一小块，尝了一口，味道的确不错，就笑着夸赞了小崽子几句。
赭的兴致立即更高，整日兴致勃勃的忙来忙去。
一路朝着温热的地带走去，织锦游玩的十分快乐，等到春天将尽时，才又回了那个小岛。
小崽子也已经长成了少年的模样。
这一次，赤鳞要赶它走的时候，织锦没有说话。
看着织锦不准备开口，赭只好不甘不愿的应下，依依不舍的搬走。
祂的心情立即松快了。
但祂发现，那个小崽子并没有走远，而是就停留在附近的海域，隔三差五还会来看织锦。
这和祂设想中的不同，可织锦倒是心情不错。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
充分认识到养崽子的麻烦后，祂克制住了繁衍的欲望。
度过一开始不适，以及之后的新奇后，织锦渐渐习惯了在海中的生活。
其实和她之前那些年也没什么区别。
之前有秦家，现在有鲛人，都把她保护的很好。纵然有危险，也会被平静的解决，只给她留下一串彩虹，让她欣赏。
貌似平静，却又会在出其不意的时刻泛起波澜。
这样的生活在习惯了之后，倒也很有趣。
织锦用了很久的时间，终于化出了双腿。
她回到岸上，发现属于自己的时代已经过去，娱乐圈一带又一代的美人出没，已经很少再有人记得当初的织锦。
她有些失落，却也没那么在意，之后就兴致勃勃的开始在各个地方玩耍，其间还回了秦家一趟。
鲛人的强大让织锦抛却了许多的顾忌，并且有意维持了和秦家的关系，她给与海中的特产，而秦家则负责一些人类社会特有的东西。先进的电子产品，人类的食物，等等等等。
两老年纪越来越大，但保养的好，看着依然健健康康，织锦放心不少，至于曾经的朋友——
围绕在她身边的，大多都有着各自的目的，这些年早已经断了，她也没太在意。
又是几十年，两老去世。
织锦依然会去人类世界，依然会到处玩耍，只是不再去秦家了。
那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小鲛人长成了青年，有了属于自己的伴侣，效仿自己的父母，选了一个海岛，和对方厮守。
两人很快有了自己的孩子，织锦的孙子。
织锦也渐渐习惯了身为鲛人的生活。
她走过山川，游过深海，在各个地方留下过属于自己的脚步。
供养她的秦家人换了一代又一代，而她依然年轻，依然美丽。
再后来，灵气复苏。
秦家有织锦的帮助，走在了进化前列，而这个时候，织锦已经看不到了。
赤鳞带着她，前往星海遨游。
漫长的时光中，她有时甚至会忘记自己身为人时种种。
她熟悉了自己的鱼尾，熟悉了现在的生活。
时光在她身上停住了脚步。
星海深处，金色的鱼尾和红色的鱼尾交缠。
岁岁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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