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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斜风细雨,雨打湿竹林。

    刚劲翠绿的竹林,两人撑着油纸伞,看着竹林边与石阶夹角间的小窄口。

    那儿正养着盆三风桤,高三尺,叶片轻盈。

    和风拂过的余音,似丝竹弦歌,幽幽风采。

    沉思漪拍掌:“珠玑门还藏着如此绿影好景。”

    司衍怜微笑:“若是喜欢,不如赠予思漪。”

    沉思漪面露欣喜,转而又可惜道:“咱们将启程前往泗水宗,日后有机会再回珠玑门,恐怕也已入冬。三风桤非冬日时节生长吧?”

    司衍怜略一沉吟,“《花野杂记》中记载,非时日之花可藏于土窖,小心以灵火供养,三风桤喜好暖湿,故经常浇灌,光照充足,隆冬也可见其开花,芬芳一室,寓意新年。”

    沉思漪惊讶,《花野杂记》是极冷门的花草种植小记,他父亲尤其爱不释手,儿时常抱着他识花草认特性,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父亲病重后,沉思漪很久没有勇气再读《花野杂记》。没想到司衍怜竟也读过。

    沉思漪微笑,眼里闪动自己也没注意到的遇知己的欣喜。

    “衍怜,你和我认识的修士都不太一样。”

    司衍怜略微愣怔,抬起眼来看他,神色有些茫然,隐隐受伤。

    沉思漪还没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就见司衍怜低垂眼睫,唇边无奈一抹笑,“……因我是魅妖么。”

    “不,当然不是!”

    沉思漪赶忙解释,“寻常修士贪名逐利,追求品性之花,上能入药,下可作毒为佳,哪有人如你这般好兴致,愿悉心照顾普通花草,不作区分。”

    司衍怜无奈摇头,似是觉得他说得太过夸张。

    沉思漪心中自责,暗暗提醒自己莫要提及他人伤心事。

    初识司衍怜,在入珠玑门不久。

    因栗家作弄一事,他早对四大名门望族恨之入骨,因沉叔父时常将这司家魅妖挂在嘴边,他入宗后也留心一二,远远见过两眼,却也没什么好感。

    一个雨夜,他经月廊桥下,光影昏暗中,瞥见司衍怜撑着伞却又不给自己打伞,在桥下不知在作弄什么,一时好奇,他走了过去。

    等走近了,发现竟有只受伤的小鸟雀,小细腿上流着血,不知怎么的卡在石头缝里出不来,叫声凄惨又可怜。

    司衍怜看他一眼,微微颔首,并未有要和他说话的意思,认真救治小鸟雀。

    他气质平和温柔,

    和沉思漪所认识的嚣张跋扈世家公子姑娘们全然不同,没有自持高人一等的俗傲之气。

    未曾想,一次雨夜相遇,共同救治小鸟雀,会让两人结为好友。

    与司衍怜越相处,沉思漪就越激动,两人的喜好竟如此相近!

    相谈甚欢,谈古论今,难遇知己。

    清雨绵绵,沉思漪看着司衍怜微俯下身欣赏三风桤迎风之姿,白皙的指尖抚摸嫩绿的叶片,细雨淅淅沥沥落在手背上,美人与美景融为一体,如画一般。

    他为新交的朋友是个博学多才之人而感到自豪。

    虽是魅妖,却不卑不亢,磊落大方。区别于某些行迹鬼祟,琢磨不透的人。

    一想到某个近日总追在他身后的粉色身影,沉思漪的眉头便不自觉皱起。

    分明也是个爱画之人,怎行为如此古怪。

    先是热切献殷勤,这些日子又开始躲他,哪怕半路遇见,也扭头就跑,叫人摸不透。

    其实他心底对当年的事明白过来,可偏偏想和她好好沟通,又只会换来她的作弄。

    “思漪有心事?”

    沉思漪回神,扶额点头。

    司衍怜笑道:“上回湖边亭共赏画作,本以为将恭贺沉公子和栗姑娘的好事,但似乎又听说,沉公子早有心上人?”

    “珠玑门消息当真传得快。”

    “因沉老和许多修士稍微提及一两句的缘故。”

    沉思漪好笑又无奈,叔父大概把他从头到尾抱怨加痛骂。

    “说是心仪的姑娘,但我也只有一面之缘,也不知道今生是否还有相见机会。但我在意的并不是这件事。”

    沉思漪犹疑片刻,问道:“看衍怜也与栗姑娘相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和她有些……误会。”

    “咿卧槽……”

    远处忽地传来小声尖叫,两人回头看去,回廊外一抹粉色背影闪过。

    望着落荒而逃的背影,沉思漪紧紧皱眉,他又不是什么妖怪邪煞神,倒是显得他多讨人嫌似的。

    司衍怜:“栗姑娘是个很好的人……”

    沉思漪摆手打断道,像是忽然没了聊天的兴致,语气都生硬一些,“我不该问你的,在你看来,恐怕这世上没有坏人。”

    -

    阴魂不散的沉思漪,退退退!

    栗酥撑着荷叶当伞,落荒而逃。

    逃跑反应非她所愿,乃自然选择。

    近期拉锯战中,栗酥摸索新规

    律。

    她主动偶遇沉思漪,被他深夜情绪上头记恨的概率高达百分之八十。

    躲着苟着,还能有百分之四十一觉到天亮的概率。

    经历五感丧失,靠符箓和药吊命,沉思漪三个字是盘旋在栗酥心头的阴霾。

    远远看不见竹林了,栗酥按着大腿松口气,一抹额头的汗。

    还好跑得快,没被他看见吧——

    “沉思漪他【——】的是不是有病!”

    药殿弥漫草药香气,栗酥视物模糊,愤怒道,“他之前分明三更才开始辗转反侧惦记我!”

    怒声回荡在幽静的药殿,司衍怜充耳不闻。

    雨水打落青石板,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更显得药殿清净。

    他拿着精巧小钥匙,前往侧里小房间。

    右手上还拖着八爪鱼似的缠上来的栗酥,明明看又看不见,磕磕绊绊地,非逮着他不放。

    司衍怜声音清冷:“你这么抱着我,我不方便取物。”

    栗酥:“我不跟着你,你给我下毒怎么办。”

    掀开的竹帘后,三层木架上摆着银质小盒,栗酥模糊看不清,隐约辨析司衍怜似乎从中取出三道符箓。

    栗酥别过脸,让司衍怜将符箓贴在她颈侧。

    和平日用过符箓会产生的草药味不同,这几贴符箓几乎没什么气味。

    担心是嗅觉退化,栗酥抱着司衍怜的袖口凑上去闻了闻。

    魅妖血脉所致,司衍怜身上有初雪融化后的味道,清冷好闻。

    她随口问道:“沉思漪是下雨天心情不好拿我出气,还是你在偷偷和他说我坏话?”

    少女柔软的身体几乎是要埋进他怀里,司衍怜僵硬一瞬,不着痕迹拉开距离,忽视她发丝上的淡淡馨香,“都快去半条命了,还有心思提防我?”

    嗅觉还在,栗酥松一口气地放手,“我都去掉半条命了,你还怀疑我提防你?”

    司衍怜嗤笑一声,懒得逞成口舌之快,转去另一侧红木架,取几株草药。

    身后传来不稳的脚步声响,小心又局促。

    司衍怜回头看去,栗酥看不清,正伸长手摸着木架艰难行走。

    纤细的指尖擦过香炉边缘,很快被修长的手接过去。

    指尖交握,栗酥一下子捉住,闭着眼挨过来,“经常撒谎的人才喜欢疑人撒谎;同理,经常疑心的人,才喜欢背地里的揣测人心。”

    她精湛的结论没得到司衍怜的认

    可,栗酥猜测他脸上是不是又挂着讥讽的笑容。

    司衍怜领着她坐在软榻上,栗酥摸着手里的草药,嗅了嗅,又和上回不同。

    他又给她换了新的治愈法子。

    虽然回回看不清晰,但司衍怜每次用药不同,且近来越发顺手,仿佛能很好地控制她的情况,却又在她提问时,轻描淡写地避之不谈。

    等待药效作用,百般无聊,栗酥趴在案台边,眼前朦朦胧胧,虚化的微弱光芒勉强能看清司衍怜在写字,她伸手摸了摸纸张,他写在绢素上。

    绢素滞笔融墨,纹理粗糙,不是一般人敢写的,得把控得佳,提起八百分的耐心细致。

    她见过司衍怜的字,墨点落纸,符箓咒文一笔一画跃于纸上,收笔锋利,和他极具欺骗性的柔软外表不同,藏尽收敛不住的锋芒。

    疏疏朗朗的雨声,一室静谧。

    透着模糊轮廓,栗酥在脑内描绘司衍怜精致漂亮的眉眼,薄薄的眼皮,高挺的鼻梁,好看的唇形,利落流畅的下颌线,冷白肩颈,直而深的锁骨线条。

    司衍怜身上,存在极端的矛盾性。

    栗酥是近日发呆时间变多才突然意识到,巨大的,致命的,却被轻易忽视的矛盾性。

    这世上越庞大有权势的家族,早夭的孩子越多。

    流着司家血脉的魅妖,流落在外还能平安无事长大,这本身就是个好笑的谎言,一眼就能拆穿。

    可司衍怜伪装到绝大多数人都被其柔软外表所欺骗,看不出破绽,忽视最根本生存道理,可见恐怖程度。

    今日撞见司衍怜与沉思漪交好,更让她觉得司衍怜城府之深。

    沉思漪身上有着让栗酥本能发怵的特质。

    他太黑白分明,她害怕这样的人,在他们身上界限清晰,爱憎分明,是不大容易被她的小把戏骗过去。可司衍怜游刃有余地获得沉思漪的好感,不费吹灰之力与之成为朋友。

    栗酥闭上眼,掩藏眼底的担忧与害怕。

    前几日他们再次查看预言,却被书册拒之门外。

    书封皮显现出两条线,一条几乎是满的,另一条所剩不多。

    司衍怜称之为命脉线,栗酥管那叫血条。

    只剩一丝丝,恐怕她的生命力也不足以再查看预言。

    明明临近她的死期,司衍怜却越发气定神闲。

    栗酥猜疑过他是否在拿她的命二次博弈。

    才对她的死亡秉承袖手旁观的态度,试探预言

    攻击的极限。

    她回忆起司衍怜遭预言反噬受伤那天

    也是因妄图更改预言走向才被攻击。

    司衍怜掌控的信息量远超于她

    却什么都不告诉她。

    明明该共同执子下棋

    可刚开局

    她就被轻飘飘地丢入棋盘。

    “你觉得我能活过明天吗?”

    清瘦的手腕被纤细的小手握住

    毛笔尖滴落一块墨色

    晕染开未写完的长撇。

    “栗姑娘近来恢复得很快

    想来明天出发前的宴席上

    应该是会和林姑娘愉快度过。”

    司衍怜语气不紧不慢

    波澜不惊地甩一甩手腕示意栗酥放手

    栗酥半坐起身

    身子前倾

    另一手压住司衍怜的肩膀

    将他困在软榻和案台之间。

    视力恢复些许

    她盯着他的眼睛

    试图从迷雾中撞出明晰道路。

    “我最近总梦见儿时的事。”

    栗酥说

    “我刚回栗家时

    娘说要对栗家人好

    我就想那准备甜糕给他们。我希望每个来看我们的人都能吃上甜糕

    听说栗家人多

    我就一直提前练习切块

    小心地记人名称呼

    想着到时候怎么分

    是不是还要说些吉利话。结果等了很久

    等到我娘都快在栗家冻死了

    也一直没人来看我们。我才知道被耍了。”

    栗酥努力聚焦眼神

    不愿错过司衍怜的任何表情变化。

    他纤长的睫毛轻微地颤了颤

    仿若也陷入某种回忆。

    半晌

    他低垂眼眸

    问道:“你恨他们吗。”

    栗酥轻抿着唇

    “你知道《金梵心经第一卷》从头到尾罚抄一遍要多久吗。”

    《金梵心经第一卷》很长

    约莫一万七千字。

    司衍怜任由栗酥摁着他的肩

    俯身在他耳边轻声

    “你知道的话

    就不愿冒风险去明面上讨厌一个人了。”

    “不过我也不后悔对他们破口大骂导致挨罚。”

    她余光瞄着司衍怜的表情

    ?)

    “司家对你也不好吧?”

    “嗯。”

    栗酥拍拍他的肩

    安抚似的

    “其实我们俩挺像的。”

    她伸了伸懒腰正欲后退

    忽然

    修长的手扣住她的腰

    将她往他身上按

    力道不容拒绝

    栗酥瞬间僵直背脊。

    司衍怜微笑:“可你被罚抄心经不是因为言语不逊

    而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就把栗箐推入水中

    还罚跪了三天?”

    “……你怎么知道。”

    “总要对合作对象了解详细一点

    不是吗。”

    冷意一瞬间爬满背脊

    栗酥听着司衍怜声音温柔地说话。

    “人容易被同类吸引

    产生可依赖的幻觉。”

    “利用可能存在的潜在相似性拉近距离

    投其所好

    往常是我用在别人身上的手段。”

    “今日见栗姑娘采用相似策略

    真是令人惊喜。”

    左右躲不开司衍怜环过腰的手

    她几乎是被他强硬地留在身前。

    栗酥破罐破摔地一把揪住司衍怜的衣领

    “那司公子惯用的法子奏效吗?”

    药效起作用

    视力逐渐恢复

    栗酥瞥见自己的指尖在颤抖。

    “栗姑娘到底经历得太少

    心地善良

    本性柔软

    与我不同。”

    修长的手抚摸上她的脸颊

    司衍怜漆黑眼眸如深潭

    倒映栗酥紧咬下唇的模样。

    仿佛为了安抚她的紧张

    他慢条斯理地抚上她的唇。

    冰凉指尖轻抚唇瓣

    指腹压着唇纹

    刺刺的细微疼痛。

    栗酥抗拒地往后

    按在腰背上的手强势抵着

    指缝里掐着她的腰肉。下一秒

    被咬出血细小伤口上传来暖意。司衍怜微笑着看她

    灵力很快将细小的伤口痊愈。

    他的声音慢而轻

    含着促狭的笑意

    “我没有同类

    也从不把人往好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