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稚是第一次接这种任务,但王稚确实在这一领域很有研究——她往日都是靠着这一手在王家无往不利的，否则也不能有那么多的资源给到她，让她有机会提前在赵国、燕国等地完成那些渗透。
……好吧,雍国也有,她也和郑含章交过底了，到现在为止都还没用上是因为很显然陈皇后那边能够做到的远远要比现在的王稚这边的势力能做到的多出太多。
不过发展仍然是要发展的,郑含章斟酌着从当前有概率实现的诸多科技树中选了穿越必备套餐中的肥皂和蒸馏高浓度酒精。
肥皂的制作过程还是很简单的，郑含章感觉这项技术应该在初中高中某一时段的化学课本上出现过,同时在作业里还是考试题里也曾经出现过几次,另外，在她看过的那些古早穿越文里面也多半有关于肥皂的制备流程。
这要是还拿不出完整的生产工艺,那还像话吗？
而酒精的蒸馏这边，郑含章记得需要的全部设备和过程,也还记得普通的粮食酒大概进行三次蒸馏就能够达到大约百分之九十五纯度的酒精了。
但是如果想要再往上提升浓度，就需要在环节中加入生石灰粉。
……当前这个年代的生石灰，是叫生石灰吗？
郑含章记不清楚,于是只能将大概的描述讲出来，然后让手下人去试验着制备。
制备出来的,经过一次提纯的酒水，她是会通过陈皇后那边的关系售卖给世家大族的,但是这些让世家中爱喝酒，尤其嫌弃现在的酒水都不够烈的有钱人们趋之若鹜的酒水,其实数量相当少，价格被炒得相当贵。
并不是郑含章想要搞什么饥饿营销。
这单纯是因为,在当前这个战争频发的年代,粮食的重要性已经高到了天上。
酿酒可是要粮食的,上头的权贵想要喝更多的酒,就会有更多的士兵拿不了全饷，就会有更多的百姓需要饿肚子。
所以像是在燕国那种对于酒精管理得更严的地方，别说是普通的有钱人了，就算是三品以上的官员酿酒都要被皇帝在朝会上指着鼻子骂一顿然后拖出去挨打。
郑含章还指望着靠浓度更高的酒精在军营中进行消毒杀菌呢——况且还有很多别的科技点是需要在酒精的基础上点出来的。
王稚一边写信，一边对她说：“殿下造出来的酒水，是否也要做为礼物供给陛下些？”
郑含章：“他会认为我克扣了士卒们的口粮吧？”
毕竟洛州现在可是在战争状态，而且，不被爱的干什么都有可能被怀疑是在干坏事。
王稚：“嗯，看性格的，陛下是个怎么样的人？”
郑含章：“……”
郑含章摸摸鼻子，心想在原身的记忆里，这位雍帝实在是没有多少存在感。
原身好像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明白了这个爹只能是别人的爹，对她的感情不能说是没有，只能说是为负。
明明原身的脸长得那么好看，放在小孩子里也是一骑绝尘的可爱，就算是陌生人初见的时候也会生出几分好感来。
于是郑含章斟酌着回答：“一个……很没有品味的糟老头？”
这次轮到王稚来“……”了。
她摇摇头：“那还是算了。”
巧妇难为无之炊，就算是再优秀的代笔也无法对一位没品的老东西写出多么情深义重的话语来，王稚决定不在这方面内耗自己。
她很快写完了全信，将信纸吹干后转给郑含章看，郑含章了两段就开始啧啧称奇：“这样的文字，我就写不出来，王参军大才啊。”
这文章写的情深意切，她总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能在语文课本上看到这个。
有可能后头还会跟着一行在语文书上出现频率最高的句子：
本篇需全文背诵。
王稚微微一笑，并未应下这声称赞，而是提醒道：“殿下最好誊抄一遍。”
郑含章的那一手字，单独看也还好，不算太丑，但是和王稚的一比，那就像是一包被拆封后的薯片，分别被放在了南方沿海的回南天，和传闻中的火焰山两处。
其结果完全就是天上地下，不可同日而语。
郑含章摸摸鼻子：“王参军学的是谁的字？我能要个字帖来学学吗？”
虽然她不觉得自己很需要练字，但是在对比出来了之后她也是懂得什么叫知耻而后勇的。
王稚：“我以为家里祖辈天下第一字的名誉已经传遍了诸国。”
郑含章：“哦哦——没想到而已，你有字帖吗？”
王稚：“殿下要的话，我给殿下写一篇就是了。但殿下练字的话……”
郑含章：“我就拿个字帖意思意思，以后这些信件都请你来写，我就不誊抄一遍了——既然我是学了你家先祖的，那写出来的字体和你相似甚至一模一样不是也很正常？”
王稚：“……”
这种从此注定了要打工的感觉其实也没有多坏，她略想了想就点头答应下来：“但是这一份，您还是要誊抄的。”
郑含章叹息：“我知道了。”
王稚又一次微微一笑，随后，郑含章开始抄录，她则坐在郑含章一旁的一把椅子上，说：“殿下，赵国那边有最新情况进展了。”
她说的是赵王将朝邑城和成皋关那两路的将领给替换掉了的事情，其实这已经是传递信息的人员能够给出来的最快速度了。
但是架不住现在这个信息已经彻底过时了，郑含章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主要听取的内容还是关于寇席这个人的家室情况。
听着听着她就全乱了。
“算了，王参军，”郑含章决定这会儿自己还是专心致志誊抄信件比较合适，“您别说了，我已经听不懂了。”
什么寇席的表弟的堂姐的手帕交的庶女嫁给的丈夫的小姑姑嫁给了赵王到妃嫔……？
这么绕的关系，这群世家到底是怎么理清楚的。
*
乔舟安安静静地坐在元二公子旁边，跪坐的姿势非常标准。
他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自己方才正在打坐内省，一直到元二公子转过头来看向他，有些焦急地说：“子舫兄，你说句话啊。”
——乔舟这才抬起头来。
元二公子最近被家里安排了个东宫那边不大不小的官，唯一值得说道的地方大概也就是距离太子殿下挺近的，天天都能在殿下面前刷个脸熟。
他倒也没有因为这个官职位小小的，无法和他大哥的品级相比而闹腾，也确实觉得跟在太子身边其实还挺有前途。
但他今天很生气，一回来就开始拍桌子，呼吸的空气全都从鼻孔里往外喷，发出短促的、像是牛一样的声音。
乔舟的养气功夫但凡差一点，他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乔舟其实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就是寇席那个无能的废物一路从就快要到朝邑城的位置狼狈不堪地逃回了赵都吗？
说起来，他还觉得寇席能够一路逃回来，而不是在半路累死，已经足够证明他祖上出过名将，否则就寇席这种平时出行靠车马，身边总要跟着美人，仿佛他才是弱柳扶风的那个需要时时搀扶着的，怎么可能一口气泡上那么远的距离？
但是元二公子明显不这么觉得。
他和寇席的关系还不错，算是一起喝过酒，观过花，还在同一本诗集上刊载过大作的朋友。
所以，他就很能对寇席的“遭遇”感同身受。
这可太惨了！
他推了推乔舟，眼里满是不忍：“寇兄他的耳朵……唉，他……他这样还怎么继续出仕啊，他这不就被毁了吗！慕容培老贼竟然如此可恶，真是可恼啊！”
乔舟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说他当年被毁得还要厉害，岂止是不能出仕，简直是连命、连完整地入土为安的机会都要被剥夺了，那时候也没见的几位好心的老爷为他不平那么一两句。
元二公子看见乔舟没什么反应，有些着急地伸手推他的肩膀：“子舫兄？子舫兄你——”
乔舟：“……”
他无奈地说：“公子，您倒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啊。”
元二公子：“哦哦。”
他反应过来，不怎么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子舫兄，是这样……”
从元二公子口中说出来的“寇席前线大冒险”，和从主家那边传过来的说法简直不像是在讲述同一个故事。
乔舟听了一个寇席是怎样被无耻的慕容培用比他所带的人多出十几倍数量的队伍将他拦截在路上，他是怎样带着人奋勇拼杀但是最终寡不敌众，又是怎样在被审问的时候假意逢迎随后总算是找到机会得以逃脱的故事，然后深深感叹，正常一点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寇席能够做到这么好。
元二公子在旁边义愤填膺，却也多少有些艳羡，他握紧了拳头：“恨不能与彼时的寇兄同在。”
……这就是个脑子不正常的。
他兴致阑珊，随便应付了元二公子两句，随后道：“那，现在陛下与太子殿下可有说过什么，对慕容培的处置吗？”
元二公子叹了口气：“寇兄才刚刚回来，怎么可能呢……哦，寇兄还说，那些运粮的民夫都不是什么好人，竟然都见了他如此狼狈的样子也还继续往前线运粮！子舫兄你说说，慕容培意图谋害朝廷大臣，这行为和谋反有什么两样，他这样的人就应该——”
乔舟轻声提醒他：“公子，难道慕容培手下的兵，都是和他一伙的吗？只怕在一些士卒眼中，不管是寇将军，还是慕容培，都是一样的。”
元二公子噎了一下，然后他甩袖子。
他不太愿意承认自己刚才根本就没想到还有什么士卒。
乔舟也知道这个脑袋长在肩膀上主要是起到一个装饰作用的家伙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没想着给对方讲点什么正确的道理，直接了当地问道：“公子来找我说这件事，是想要我为公子做些什么吗？”
元二公子有些愣神，片刻后他说：“我以为先生会有些……会有些话想对我说。”
乔舟：“如果是朝堂上的事情，我并没有什么要嘱咐公子的，这件事，公子的父兄都会知道要怎么做——这本是慕容培那边的问题，顺势撕咬就行，至于牵扯到斛律羡，这更是已经走过无数次的套路了。公子放心就是。”
他说话的语气相当平淡，似乎只是在实话实说，这段话中要是带上什么“有一说一”之类的词，那既视感怕是会直接拉满。
但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静静地觑向元二公子。
元二公子觉得这话里面似乎存在着一些他不太想听，至少听了之后不怎么开心的词句，不过一时半会儿他也想不明白，就只能点点头，有些迟疑着：“喔……”
乔舟：“不过，若是公子想要同我聊些什么，我自当奉陪。”
元二公子于是又义愤填膺起来，令乔舟怀疑是不是他身边的人都嫌弃他是个笨蛋从而不想和他多说话。
乔舟给元二公子到了杯茶，微笑着，觉得自己活像是美人计中被送出去的解语花，不得不面对着一头猪还保持着端庄秀丽的面容不变：“公子请。”
*
寇席自觉委屈可是大得上天了，尤其是抓着运粮车队中的那些人都不听他的，完全不停车，只是从车队里腾出了一辆空出来的推车给他，让他的侍卫能够推着他往回走——这可真是天大的折辱和委屈啊！
他现在还记得坐在那辆推车里时，他尊贵的臀部被粗粝坚硬的车硌得有多么难受，他也还记得，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那辆只有两个轮子的小车是怎么上上下下颠簸着，把他身上颠出那么多青紫来的。
那些和他站在同一阵线上的世家子弟们也是如此认为的，一句一句的“寇兄，你受苦了”情真意切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泪如雨下。
赵太子在一旁听得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如芒刺背，只想要尽快找到了好理由离开这个地方，去和他英明神武还没什么架子的亲爹好好吐槽一番。
……退一万步讲，他爹为什么不能现在立刻下一封诏书，把他喊进宫里去呢？
他知道那些运粮的人为什么只给寇席一辆小车，但是这种话现在当着这么多世家子弟的面说出口……那完全就是在打他们的脸，这毫无疑问会动摇他们对他的支持。
但是嘴上不说不表示心里不想，赵太子也是需要有个地方来发泄发泄自己和周遭完全不一样的想法的，所以，既然现在爹还没有喊他过去，那他就在心里自己对自己说。
——“呸，还说什么运粮的民夫受慕容培的指示，根本不把他当做个将军来看。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这样的蠢货就算穿着贵气的盔甲，身边带着大将军的印信，也没几个人会真的把你当做大将军来看？”
——“况且你一个还没到任的将军，谁都还没眼熟你，你摆什么架子啊？一点军中之事都不懂，爹也真是的，就算平衡很重要，但也不能把根本不能做某件事的人派去干活啊！像是寇席这种人，就只适合在家里躺到死好吗？还什么祖上曾经是开国功臣呢，开国的那位要是看到自家子孙变成这么个破烂玩意样子，估计还要恨不得绝嗣算了。”
——“况且，你还不知道洛州那边的那群人有多么厉害呢！”
真以为那群运粮的民夫的警惕心从一开始就是这么高的吗？
这种只是临时征召起来的普通老百姓，一开始真的是抱着自己谁都惹不起的心思，只要来一个穿得考究一点的就会信的朴实人。
但是……
有一些从前线传回来的战报，赵太子是有资格看的，但是这些禹州世家们没有。
其中有一些战报，就提到了在一开始，施钺是怎样又骗又抢的。
抢了前面那一队人的车，然后反过来躺在空荡荡的，还被推翻了的推车边上，有气无力地装作是被抢劫了的民夫，等到博得了后面那一队的同情之后再动手去抢……
山贼的那些操作被施钺灵活地运用在了战场上，两者融合得相当好，甚至已经快要被施钺总结出一种全新的流派来了。
在被偷、被骗、被抢走了很多次物资之后，负责管理后勤的人实在是绷不住了，于是下令让这些民夫谁的话都不要相信，只管把粮食往前送。
所以说，不是这群民夫不配合，他们愿意把粮食往另外的车上装一装，腾出一辆空车来给他们就已经是非常善良了。
实在是之前被施钺骗得杯弓蛇影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更何况施钺的诈骗行为还执行了不止一次。
什么都不懂，还喜欢乱叫。
赵太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表面上则是笑嘻嘻的——就算是有在内心吐槽，他也实在是受不了这群人了，于是他对一个跟在自己身边的小阉人招招手，耳语了两句之后，又过了一会儿，就有人来报，说陛下在宫中想念太子殿下得紧，要把人请入宫去。
赵太子于是顺理成章，动作不见得多么着急欢欣，但手脚却格外利索地站起来，同这里的诸位告别，随后犹如一朵云似的飘走了。
在遁逃这方面，等着爹来出手救他还是太奢望了，不如自救。
爹——我来咯！
但他爹的状态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当赵太子推门进来的时候，他看到了眉头紧锁的赵王。
赵太子是个很关心爹的孩子，他立刻走上去：“父皇！”
他爹是个乐观的英雄，除了需要装模作样抬起袖子擦拭一下眼泪——实际上是让自己感受一下袖口的葱姜蒜汁从而哭得更大声一点，眼睛也能更红一点——的时刻之外，几乎不怎么皱眉，所以这会儿露出这样的表情，绝对是因为遇上事了。
赵太子握住赵王的手，低头去看他面前桌案上放着的奏折，他随即露出了非常惊讶，或者可以说是惊恐的表情：
“慕容培他——！”
赵王轻轻将掌心按在他的手背上。
“淳儿。”
赵太子浑身僵硬了一下，随后轻声应答道：“爹。”
赵王的声音本应该是很雄浑的，但现在却仿佛成了一块枯叶，在风中被刮出沙哑粗粝的质地——风，赵太子不知道自己是从何出听来的风，但这风中带着些许黄色，好像只一瞬间，在这赵都的宫廷之内，暮春变作了凉秋。
“天……或许真的不在你爹这一边。”
赵王叹息着说。
“咱们这儿……爹会尽量做到最好，然后，你要接住，你始终记得，禹州世家和鲜卑武勋之间，已然水火不容，咱们靠着武力起家，势必不能放弃鲜卑那边。”
他反握住赵太子的手：“咱们得多看看寒门，但不能太快了。”
赵太子说：“儿子知道，世家虽然不堪，但手上握着的权力却不小，否则爹当年也不会娶了那么多禹州女子。”
赵王：“是啊。”
他摸摸赵太子的脑袋：“我儿聪慧，但是爹的年龄已经不小了，爹有些担心……”
赵太子问：“担心什么？爹今年才四十五，这不是正当龄么？”
赵王：“你说的也是。”
他慢慢笑起来：“你爹我才四十五呢，放到战场上，指不定比明珠还能打。好，爹不伤春悲秋的了——你来，这份奏报你好好看看，然后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
李由之和施钺的骚操作很可惜地没能持续多久，也就只骗了一队运粮的民夫而已。
因为施钺估计着寇席也该在回去的路上了，她需要在赵国那边有人找过来之前制造出慕容培已经因为被后方的压力逼得没办法，孤注一掷赌上生死，攻打朝邑城但惨败了的局面。
只有这样，这口锅才会稳稳地落在慕容培的脑袋上，而不是让一些蠢货也能意识到：哦，原来雍国在这件事上动了很大的手脚。
谁也不能洗白慕容培，他只能死得全无荣誉，因为这是洛州需要的。
伪装战场不容易，但是放一把火将一切的痕迹都烧掉是容易的。
什么叫死无对证？这就叫死无对证。
一片大火的朝邑城前当然骗不来第二队粮食了，但是有这一波的粮食也已经挺好啦。
蚊子腿也是肉，更何况这送来的是一万大军大约五天的口粮，还有这一队送粮来的民夫。
李由之在寄给郑含章的信件上有些发愁地写下这么个问题：
殿下，这些人都上有老下有小的，他们现在是洛州人了，能不能把他们的爹娘兄弟姐妹子女也全都弄到洛州来啊？
这可都是人呢。
雍国是真的缺人啊，洛州尤其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王稚是第一次接这种任务,但王稚确实在这一领域很有研究——她往日都是靠着这一手在王家无往不利的，否则也不能有那么多的资源给到她，让她有机会提前在赵国、燕国等地完成那些渗透。
……好吧,雍国也有,她也和郑含章交过底了，到现在为止都还没用上是因为很显然陈皇后那边能够做到的远远要比现在的王稚这边的势力能做到的多出太多。
不过发展仍然是要发展的,郑含章斟酌着从当前有概率实现的诸多科技树中选了穿越必备套餐中的肥皂和蒸馏高浓度酒精。
肥皂的制作过程还是很简单的，郑含章感觉这项技术应该在初中高中某一时段的化学课本上出现过,同时在作业里还是考试题里也曾经出现过几次,另外，在她看过的那些古早穿越文里面也多半有关于肥皂的制备流程。
这要是还拿不出完整的生产工艺,那还像话吗？
而酒精的蒸馏这边，郑含章记得需要的全部设备和过程,也还记得普通的粮食酒大概进行三次蒸馏就能够达到大约百分之九十五纯度的酒精了。
但是如果想要再往上提升浓度，就需要在环节中加入生石灰粉。
……当前这个年代的生石灰，是叫生石灰吗？
郑含章记不清楚,于是只能将大概的描述讲出来，然后让手下人去试验着制备。
制备出来的,经过一次提纯的酒水，她是会通过陈皇后那边的关系售卖给世家大族的,但是这些让世家中爱喝酒，尤其嫌弃现在的酒水都不够烈的有钱人们趋之若鹜的酒水,其实数量相当少，价格被炒得相当贵。
并不是郑含章想要搞什么饥饿营销。
这单纯是因为,在当前这个战争频发的年代,粮食的重要性已经高到了天上。
酿酒可是要粮食的,上头的权贵想要喝更多的酒,就会有更多的士兵拿不了全饷，就会有更多的百姓需要饿肚子。
所以像是在燕国那种对于酒精管理得更严的地方，别说是普通的有钱人了，就算是三品以上的官员酿酒都要被皇帝在朝会上指着鼻子骂一顿然后拖出去挨打。
郑含章还指望着靠浓度更高的酒精在军营中进行消毒杀菌呢——况且还有很多别的科技点是需要在酒精的基础上点出来的。
王稚一边写信，一边对她说：“殿下造出来的酒水，是否也要做为礼物供给陛下些？”
郑含章：“他会认为我克扣了士卒们的口粮吧？”
毕竟洛州现在可是在战争状态，而且，不被爱的干什么都有可能被怀疑是在干坏事。
王稚：“嗯，看性格的，陛下是个怎么样的人？”
郑含章：“……”
郑含章摸摸鼻子，心想在原身的记忆里，这位雍帝实在是没有多少存在感。
原身好像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明白了这个爹只能是别人的爹，对她的感情不能说是没有，只能说是为负。
明明原身的脸长得那么好看，放在小孩子里也是一骑绝尘的可爱，就算是陌生人初见的时候也会生出几分好感来。
于是郑含章斟酌着回答：“一个……很没有品味的糟老头？”
这次轮到王稚来“……”了。
她摇摇头：“那还是算了。”
巧妇难为无之炊，就算是再优秀的代笔也无法对一位没品的老东西写出多么情深义重的话语来，王稚决定不在这方面内耗自己。
她很快写完了全信，将信纸吹干后转给郑含章看，郑含章了两段就开始啧啧称奇：“这样的文字，我就写不出来，王参军大才啊。”
这文章写的情深意切，她总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能在语文课本上看到这个。
有可能后头还会跟着一行在语文书上出现频率最高的句子：
本篇需全文背诵。
王稚微微一笑，并未应下这声称赞，而是提醒道：“殿下最好誊抄一遍。”
郑含章的那一手字，单独看也还好，不算太丑，但是和王稚的一比，那就像是一包被拆封后的薯片，分别被放在了南方沿海的回南天，和传闻中的火焰山两处。
其结果完全就是天上地下，不可同日而语。
郑含章摸摸鼻子：“王参军学的是谁的字？我能要个字帖来学学吗？”
虽然她不觉得自己很需要练字，但是在对比出来了之后她也是懂得什么叫知耻而后勇的。
王稚：“我以为家里祖辈天下第一字的名誉已经传遍了诸国。”
郑含章：“哦哦——没想到而已，你有字帖吗？”
王稚：“殿下要的话，我给殿下写一篇就是了。但殿下练字的话……”
郑含章：“我就拿个字帖意思意思，以后这些信件都请你来写，我就不誊抄一遍了——既然我是学了你家先祖的，那写出来的字体和你相似甚至一模一样不是也很正常？”
王稚：“……”
这种从此注定了要打工的感觉其实也没有多坏，她略想了想就点头答应下来：“但是这一份，您还是要誊抄的。”
郑含章叹息：“我知道了。”
王稚又一次微微一笑，随后，郑含章开始抄录，她则坐在郑含章一旁的一把椅子上，说：“殿下，赵国那边有最新情况进展了。”
她说的是赵王将朝邑城和成皋关那两路的将领给替换掉了的事情，其实这已经是传递信息的人员能够给出来的最快速度了。
但是架不住现在这个信息已经彻底过时了，郑含章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主要听取的内容还是关于寇席这个人的家室情况。
听着听着她就全乱了。
“算了，王参军，”郑含章决定这会儿自己还是专心致志誊抄信件比较合适，“您别说了，我已经听不懂了。”
什么寇席的表弟的堂姐的手帕交的庶女嫁给的丈夫的小姑姑嫁给了赵王到妃嫔……？
这么绕的关系，这群世家到底是怎么理清楚的。
*
乔舟安安静静地坐在元二公子旁边，跪坐的姿势非常标准。
他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自己方才正在打坐内省，一直到元二公子转过头来看向他，有些焦急地说：“子舫兄，你说句话啊。”
——乔舟这才抬起头来。
元二公子最近被家里安排了个东宫那边不大不小的官，唯一值得说道的地方大概也就是距离太子殿下挺近的，天天都能在殿下面前刷个脸熟。
他倒也没有因为这个官职位小小的，无法和他大哥的品级相比而闹腾，也确实觉得跟在太子身边其实还挺有前途。
但他今天很生气，一回来就开始拍桌子，呼吸的空气全都从鼻孔里往外喷，发出短促的、像是牛一样的声音。
乔舟的养气功夫但凡差一点，他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乔舟其实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就是寇席那个无能的废物一路从就快要到朝邑城的位置狼狈不堪地逃回了赵都吗？
说起来，他还觉得寇席能够一路逃回来，而不是在半路累死，已经足够证明他祖上出过名将，否则就寇席这种平时出行靠车马，身边总要跟着美人，仿佛他才是弱柳扶风的那个需要时时搀扶着的，怎么可能一口气泡上那么远的距离？
但是元二公子明显不这么觉得。
他和寇席的关系还不错，算是一起喝过酒，观过花，还在同一本诗集上刊载过大作的朋友。
所以，他就很能对寇席的“遭遇”感同身受。
这可太惨了！
他推了推乔舟，眼里满是不忍：“寇兄他的耳朵……唉，他……他这样还怎么继续出仕啊，他这不就被毁了吗！慕容培老贼竟然如此可恶，真是可恼啊！”
乔舟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说他当年被毁得还要厉害，岂止是不能出仕，简直是连命、连完整地入土为安的机会都要被剥夺了，那时候也没见的几位好心的老爷为他不平那么一两句。
元二公子看见乔舟没什么反应，有些着急地伸手推他的肩膀：“子舫兄？子舫兄你——”
乔舟：“……”
他无奈地说：“公子，您倒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啊。”
元二公子：“哦哦。”
他反应过来，不怎么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子舫兄，是这样……”
从元二公子口中说出来的“寇席前线大冒险”，和从主家那边传过来的说法简直不像是在讲述同一个故事。
乔舟听了一个寇席是怎样被无耻的慕容培用比他所带的人多出十几倍数量的队伍将他拦截在路上，他是怎样带着人奋勇拼杀但是最终寡不敌众，又是怎样在被审问的时候假意逢迎随后总算是找到机会得以逃脱的故事，然后深深感叹，正常一点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寇席能够做到这么好。
元二公子在旁边义愤填膺，却也多少有些艳羡，他握紧了拳头：“恨不能与彼时的寇兄同在。”
……这就是个脑子不正常的。
他兴致阑珊，随便应付了元二公子两句，随后道：“那，现在陛下与太子殿下可有说过什么，对慕容培的处置吗？”
元二公子叹了口气：“寇兄才刚刚回来，怎么可能呢……哦，寇兄还说，那些运粮的民夫都不是什么好人，竟然都见了他如此狼狈的样子也还继续往前线运粮！子舫兄你说说，慕容培意图谋害朝廷大臣，这行为和谋反有什么两样，他这样的人就应该——”
乔舟轻声提醒他：“公子，难道慕容培手下的兵，都是和他一伙的吗？只怕在一些士卒眼中，不管是寇将军，还是慕容培，都是一样的。”
元二公子噎了一下，然后他甩袖子。
他不太愿意承认自己刚才根本就没想到还有什么士卒。
乔舟也知道这个脑袋长在肩膀上主要是起到一个装饰作用的家伙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没想着给对方讲点什么正确的道理，直接了当地问道：“公子来找我说这件事，是想要我为公子做些什么吗？”
元二公子有些愣神，片刻后他说：“我以为先生会有些……会有些话想对我说。”
乔舟：“如果是朝堂上的事情，我并没有什么要嘱咐公子的，这件事，公子的父兄都会知道要怎么做——这本是慕容培那边的问题，顺势撕咬就行，至于牵扯到斛律羡，这更是已经走过无数次的套路了。公子放心就是。”
他说话的语气相当平淡，似乎只是在实话实说，这段话中要是带上什么“有一说一”之类的词，那既视感怕是会直接拉满。
但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静静地觑向元二公子。
元二公子觉得这话里面似乎存在着一些他不太想听，至少听了之后不怎么开心的词句，不过一时半会儿他也想不明白，就只能点点头，有些迟疑着：“喔……”
乔舟：“不过，若是公子想要同我聊些什么，我自当奉陪。”
元二公子于是又义愤填膺起来，令乔舟怀疑是不是他身边的人都嫌弃他是个笨蛋从而不想和他多说话。
乔舟给元二公子到了杯茶，微笑着，觉得自己活像是美人计中被送出去的解语花，不得不面对着一头猪还保持着端庄秀丽的面容不变：“公子请。”
*
寇席自觉委屈可是大得上天了，尤其是抓着运粮车队中的那些人都不听他的，完全不停车，只是从车队里腾出了一辆空出来的推车给他，让他的侍卫能够推着他往回走——这可真是天大的折辱和委屈啊！
他现在还记得坐在那辆推车里时，他尊贵的臀部被粗粝坚硬的车硌得有多么难受，他也还记得，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那辆只有两个轮子的小车是怎么上上下下颠簸着，把他身上颠出那么多青紫来的。
那些和他站在同一阵线上的世家子弟们也是如此认为的，一句一句的“寇兄，你受苦了”情真意切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泪如雨下。
赵太子在一旁听得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如芒刺背，只想要尽快找到了好理由离开这个地方，去和他英明神武还没什么架子的亲爹好好吐槽一番。
……退一万步讲，他爹为什么不能现在立刻下一封诏书，把他喊进宫里去呢？
他知道那些运粮的人为什么只给寇席一辆小车，但是这种话现在当着这么多世家子弟的面说出口……那完全就是在打他们的脸，这毫无疑问会动摇他们对他的支持。
但是嘴上不说不表示心里不想，赵太子也是需要有个地方来发泄发泄自己和周遭完全不一样的想法的，所以，既然现在爹还没有喊他过去，那他就在心里自己对自己说。
——“呸，还说什么运粮的民夫受慕容培的指示，根本不把他当做个将军来看。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这样的蠢货就算穿着贵气的盔甲，身边带着大将军的印信，也没几个人会真的把你当做大将军来看？”
——“况且你一个还没到任的将军，谁都还没眼熟你，你摆什么架子啊？一点军中之事都不懂，爹也真是的，就算平衡很重要，但也不能把根本不能做某件事的人派去干活啊！像是寇席这种人，就只适合在家里躺到死好吗？还什么祖上曾经是开国功臣呢，开国的那位要是看到自家子孙变成这么个破烂玩意样子，估计还要恨不得绝嗣算了。”
——“况且，你还不知道洛州那边的那群人有多么厉害呢！”
真以为那群运粮的民夫的警惕心从一开始就是这么高的吗？
这种只是临时征召起来的普通老百姓，一开始真的是抱着自己谁都惹不起的心思，只要来一个穿得考究一点的就会信的朴实人。
但是……
有一些从前线传回来的战报，赵太子是有资格看的，但是这些禹州世家们没有。
其中有一些战报，就提到了在一开始，施钺是怎样又骗又抢的。
抢了前面那一队人的车，然后反过来躺在空荡荡的，还被推翻了的推车边上，有气无力地装作是被抢劫了的民夫，等到博得了后面那一队的同情之后再动手去抢……
山贼的那些操作被施钺灵活地运用在了战场上，两者融合得相当好，甚至已经快要被施钺总结出一种全新的流派来了。
在被偷、被骗、被抢走了很多次物资之后，负责管理后勤的人实在是绷不住了，于是下令让这些民夫谁的话都不要相信，只管把粮食往前送。
所以说，不是这群民夫不配合，他们愿意把粮食往另外的车上装一装，腾出一辆空车来给他们就已经是非常善良了。
实在是之前被施钺骗得杯弓蛇影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更何况施钺的诈骗行为还执行了不止一次。
什么都不懂，还喜欢乱叫。
赵太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表面上则是笑嘻嘻的——就算是有在内心吐槽，他也实在是受不了这群人了，于是他对一个跟在自己身边的小阉人招招手，耳语了两句之后，又过了一会儿，就有人来报，说陛下在宫中想念太子殿下得紧，要把人请入宫去。
赵太子于是顺理成章，动作不见得多么着急欢欣，但手脚却格外利索地站起来，同这里的诸位告别，随后犹如一朵云似的飘走了。
在遁逃这方面，等着爹来出手救他还是太奢望了，不如自救。
爹——我来咯！
但他爹的状态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当赵太子推门进来的时候，他看到了眉头紧锁的赵王。
赵太子是个很关心爹的孩子，他立刻走上去：“父皇！”
他爹是个乐观的英雄，除了需要装模作样抬起袖子擦拭一下眼泪——实际上是让自己感受一下袖口的葱姜蒜汁从而哭得更大声一点，眼睛也能更红一点——的时刻之外，几乎不怎么皱眉，所以这会儿露出这样的表情，绝对是因为遇上事了。
赵太子握住赵王的手，低头去看他面前桌案上放着的奏折，他随即露出了非常惊讶，或者可以说是惊恐的表情：
“慕容培他——！”
赵王轻轻将掌心按在他的手背上。
“淳儿。”
赵太子浑身僵硬了一下，随后轻声应答道：“爹。”
赵王的声音本应该是很雄浑的，但现在却仿佛成了一块枯叶，在风中被刮出沙哑粗粝的质地——风，赵太子不知道自己是从何出听来的风，但这风中带着些许黄色，好像只一瞬间，在这赵都的宫廷之内，暮春变作了凉秋。
“天……或许真的不在你爹这一边。”
赵王叹息着说。
“咱们这儿……爹会尽量做到最好，然后，你要接住，你始终记得，禹州世家和鲜卑武勋之间，已然水火不容，咱们靠着武力起家，势必不能放弃鲜卑那边。”
他反握住赵太子的手：“咱们得多看看寒门，但不能太快了。”
赵太子说：“儿子知道，世家虽然不堪，但手上握着的权力却不小，否则爹当年也不会娶了那么多禹州女子。”
赵王：“是啊。”
他摸摸赵太子的脑袋：“我儿聪慧，但是爹的年龄已经不小了，爹有些担心……”
赵太子问：“担心什么？爹今年才四十五，这不是正当龄么？”
赵王：“你说的也是。”
他慢慢笑起来：“你爹我才四十五呢，放到战场上，指不定比明珠还能打。好，爹不伤春悲秋的了——你来，这份奏报你好好看看，然后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
李由之和施钺的骚操作很可惜地没能持续多久，也就只骗了一队运粮的民夫而已。
因为施钺估计着寇席也该在回去的路上了，她需要在赵国那边有人找过来之前制造出慕容培已经因为被后方的压力逼得没办法，孤注一掷赌上生死，攻打朝邑城但惨败了的局面。
只有这样，这口锅才会稳稳地落在慕容培的脑袋上，而不是让一些蠢货也能意识到：哦，原来雍国在这件事上动了很大的手脚。
谁也不能洗白慕容培，他只能死得全无荣誉，因为这是洛州需要的。
伪装战场不容易，但是放一把火将一切的痕迹都烧掉是容易的。
什么叫死无对证？这就叫死无对证。
一片大火的朝邑城前当然骗不来第二队粮食了，但是有这一波的粮食也已经挺好啦。
蚊子腿也是肉，更何况这送来的是一万大军大约五天的口粮，还有这一队送粮来的民夫。
李由之在寄给郑含章的信件上有些发愁地写下这么个问题：
殿下，这些人都上有老下有小的，他们现在是洛州人了，能不能把他们的爹娘兄弟姐妹子女也全都弄到洛州来啊？
这可都是人呢。
雍国是真的缺人啊，洛州尤其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