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俏娇小仙闹皇宫2 > 血莲绽放故人归
    昔日繁华的凝光镇,如今空空荡荡有如一座鬼城。

    来到璨星楼门口,只见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人的踪影,原先繁华奢靡的楼宇此时里里外外一片狼藉,东西七零八落,珍贵珠宝全部被洗劫一空,连门口招牌上的珍珠都被拆了下来,只留下一圈深深的圆坑,似疤痕一般。

    兵败如山倒,良苑栎败北的消息如飓风一般席卷而来。那些先前一直依附着他的亲信、手下们各个弃楼而去仓皇逃命,离开的同时还不忘将所有能值钱的物件搬走,而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只有几个时辰而已。

    树倒猢狲散,历来便是如此。

    将要跨入璨星楼的时候,杨淙淙忽然止住了脚步:“临川。”

    临川并不意外,一路行来,他和她之间并无一句交流,此刻也总该说些什么。

    “嗯。”他居高临下,望着这个看似平凡无奇的女子,她个子并不高,但小小的身躯里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能量。

    “谢谢你放了那些孩子。”

    “谢?”这句话倒是令他有些意外了,“我只是遵守诺言而已。”

    “你本可以等我回来再放了他们,但那些孩子多在璨星楼留一天,危险便多一份,你的举动给了他们更多生的希望。”

    临川面无表情:“那些小东西日夜哭闹,惹人心烦,早放了早清净。”

    “我看得出,你内心里仍是有几分善的。”

    “善?”临川忽然笑了,“你不觉得你对一个魔出说这个字很可笑吗?”

    “不管你承不承认,你都是的。”杨淙淙望着他,“我相信你是守信之人,希望在我消失以后你也能够信守承诺,做到答应我的事——帮助龙湛,救江月明。”

    或许是她的眼睛太清透、太纯粹,没有任何杂质,如月光照到他的心里去,一瞬间他竟有些不敢同她对望。

    他骗了她。

    他当初那样说,只是为了利用她对江月明的感情来达成他的目的,他其实从来都没有打算过让江月明复生。第一,是江月明的魂魄和元丹已经全部不存在,灵力全无,若想让他回来难如登天;第二,是因为这对他根本没有好处。

    他是魔,没有好处的事,他不会去做。

    什么一言九鼎、言出必行,那只是人类可笑的说发。他非君子,对他来说,只有对他有价值的人才值得他去实现承诺。

    在他的世界里充斥着欺骗、谎言,他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可是为什么当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竟无法拒绝

    ?

    他的心里第一次出现了不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一个人如此信任。

    就在他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她的时候,杨淙淙已经跨过门槛,步入了璨星楼中。

    还未走到祭台处,就已经远远地看到了那朵黑气凝成的莲花。几日未见,花朵又展开了一些,花瓣欲绽未绽,向四方微微地伸着,仿佛只差几滴雨露的滋润就可以砰然绽放。

    月光映在黑色的莲花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红色。

    莲花旁边,有一个人。

    那人身穿一袭素衣,夜风中,他白衫胜雪,衣袂飞扬。他立在那里,似遗世而独立,宛若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

    他,便是锦澜仙君。

    他望着那朵莲花,伸出了手去。

    在指尖轻触的一瞬间,莲花好似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黑气瞬时涣散了许多。同一时刻杨淙淙头痛欲裂,有两种力量在她脑海中剧烈碰撞着,一种拼命想要冲破出来,而另一种在竭力地压制着。她痛苦地叫了一声,抱着头蜷缩在地上。

    临川也吃了一惊,正想弯下身扶她,突然锦澜仙君如同一道魅影般闪到他身前,冷冷地说:“别碰她。”

    他想要触碰她的手,就这样无声地缩了回去。

    锦澜仙君将杨淙淙抱起,她痛苦的神色令他感到心疼。这时杨淙淙睁开了双眼,看到眼前的人,又惊又喜:“仙君,你怎么来了?”

    见到他,她本能地惊喜,对于他她心里始终有着深深的依恋。然而刚说完这句话,她便马上明白了他为什么到这里来,又想到自己偷偷跑出来的,不由紧抿了嘴唇,从他怀里挣脱了出去。

    “我来这里,是要带你回去。”

    “不行!”

    “不行。”

    同时响起的两声,一个来自于杨淙淙,另一个来自于临川。

    锦澜仙君淡淡瞟了一下眼前的这个魔族男子:“我带我的人回去,与你无关。”

    “你的人?”临川冷笑,“她已经答应助我完成血祭,在此之前,她便是我的人。”

    “以你的身份,还没有资格拦我。”

    他的话语中带着轻蔑与不屑,然而临川并不气恼,在仙的眼里,不,是所有人的眼里,魔是肮脏的、卑鄙的、令人不齿的——但他不在乎。

    “千年了,你还是这般样子。”临川说。

    千年之前那场仙魔大战临川虽未参加,却始终在关注着一切,也曾因故现

    身人间,同锦澜仙君打过照面。那时的锦澜仙君便是这副模样,他清冷,孤傲,这世间仿佛没有任何人和事能激起他情绪的波澜,唯独除了一人。

    千年之前的他不屑于看临川一眼,千年之后,依然如此。

    “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叙旧。”锦澜仙君走到杨淙淙身边,“跟我走。”

    “我不走。”杨淙淙挣脱他,异常冷静,“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若你不走,我纵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毁了那朵血莲。你已经违背了仙规,若再执迷不悟,纵使是我也救不了你。”

    “我不要你救!这是我自己的事情,造成的结果我自己承担,不需要你来怜悯。我只是要救我想救的人,想让他回来。”

    “人各有命,江月明的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这便是天意。天意,不可违。”

    天意,不可违。

    呵,又是这句话。很久之前他就这样对他说过,那时的她不懂,如今再听到,感到有如锥心般的疼痛。

    “为什么天意不可违?”她不信,她偏要问个究竟。

    “星辰河汉,白云苍狗,世间一切皆有其定数,这便是天意。妄想通过一人之力改变天意,无异于蚍蜉撼树,结果往往玉石俱焚。”

    “天意?真的有天意吗?”她盯着他,一字一句地发问,“上天是否有意识?是否有感情?如果有,是冷酷还是悲悯?若是冷酷,为何又创造出万物众生?若是悲悯,为何又眼睁睁地看着众生一次次陷入世间万痛?”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淙淙,这些问题我无法回答。”

    “你当然无法回答。”她说,“因为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天意!即使是有,也是在人的心里。”

    “天”字有人,“意”字有心,所谓天意,便是人心。

    “你所说的固然不错,但人心始终不能违背天意。”

    “是吗?好,就算如你所说,真的有天意存在,可你不是也改变了霜隐的命运吗?你救她,难道就不算违背天意?

    在听到“霜隐”二字的刹那,锦澜仙君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是,我违背了天意,那是在为我当初犯下的错救赎,我也为此付出了代价。正因如此,我才不想你像我一样!”

    “你当初犯下的错?”

    “霜隐,本不该成魔。”他的声音透着无尽苦涩,“若我能求师父去救她的母亲,若我能再帮她想想其他办法,或许她就不会变成后来

    那般……我此生自问不曾亏欠任何人,唯独愧对她。”

    “你的愧疚,不过是源于自己曾袖手旁观的不安罢了。若我不救那些孩子、不救江月明,那此刻的我和当初的你又有什么区别?”她说,“仙君,我对你素来敬重,如今我便问你一句:仙人修仙,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的话触到了锦澜仙君,他想到了当年的自己。千年之前,当那个看守山门的少年在眼睁睁地看着少女成魔却无力挽救后,在心里暗暗发誓,此生一定要发奋苦练,拯救这世间所有贫苦之人。

    他曾以为有了高深修为就可以达成所愿,而真的成仙之后,方知仙界寂寥。仙界有一套自己的规定,其中处罚最严重的一条,便是未经允许不得过多干预人间之事,无论善恶。

    他有很多可以做的事,而这不能做的,却恰恰是他最想做的。

    他也曾抗争过,却没有任何作用。他曾热血沸腾、曾光华万丈,而在数千年的光阴里,他渐渐懂得了“妥协”。

    如今看她这样,他好似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他永远记得那时他独自跪在月下,对着上天说出的那八个字——

    修仙救世,普度众生。

    “所谓修仙救世,普度众生,难道不过是一句空话?”

    杨淙淙一字一句,诘问着他。

    “仙人不是以慈悲为怀吗?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在眼前逝去,却这么无情?若仙人冷眼旁观,不理凡间疾苦,修炼成仙又有什么意义?这样的‘仙’,又与妖魔何异!”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尖锐,字字句句如把把钢刀直插他的内心,而此时的她的变成了另一种模样。还是那样的轮廓,那样的五官,瞳仁中却透出一种冰冷的紫色来,如锐利的冰碴闪着寒光,令人觉得冰冷而陌生。

    她望着眼前的人:“仙君,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她不愿伤害任何人,只想知道真相,这是她此刻唯一、也是最后的心愿。

    对于她的问题,锦澜仙君没有说话——他无法说话。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体内的魔力如一头试图挣脱铁索的魔兽,正在极力地欲冲破他设下的封印,且一次比一次剧烈。此刻的他只能勉强压制,根本无法回答她的问题,甚至连呼吸都困难。若他一开口,必然气息紊乱,功亏一篑。

    “你终究还是不肯对我说实话。”

    她却不知道此刻的他在生死边缘徘徊,只当他连这个问题都不愿回答。似

    乎早已料到会是如此,她的眼里并没有失望,而是淡淡地笑了一下,走到了那朵血莲旁边。

    “灼灼红莲,炎炎烈火。荡涤净世,如是我闻。梦幻泡影,皆为虚妄。痴恨悲欢,终归尘土……”

    她所吟诵的,正是驱动血莲术的咒语。而这些,她本是不会的。

    “淙淙……不要……”锦澜仙君艰难地开口,嘴角有血流下来。

    然而,杨淙淙却仿佛没有听到似的,直直地望着那朵莲花。月色映着她的眼眸,折射出一种妖冶而迷离的光芒。她的唇角浮现一丝奇异的微笑,然后对着那朵花伸出手去……

    “住手!”

    忽然,伴着一声大喝,一道身影闪过,将杨淙淙从那朵莲花边扯了回来。

    “淙淙,你已经入魔了!”

    男子焦急的声音闯入耳中,杨淙淙心里一震,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做些什么,然而脑子里依然是懵的。眼前人在不停地焦急呼喊着她的名字,她却愣愣地看着他,许久后忽然说出三个字:“江月明?”

    男子愣了一下,缓声说道:“江月明是我的兄长,我是龙湛。”

    “龙湛,龙湛。”杨淙淙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眼神一下子亮了,“龙湛!你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她看到他手腕上有一道伤口,顿时明白了:“原来你……”

    她想起来了,龙血有打破结界的功能。当年霜隐以龙血为契印,连人间和魔界之间的界限都可以由此打开,更何况区区一个结界。她竟忘了这些。

    龙湛神色严肃:“你知不知道,方才你若再往前一步,就再也无法回头了?那朵血莲是有魔性的,它会吸取你的鲜血,血祭启动,霜隐便会彻底苏醒了!”

    “霜隐苏醒又怎样?”杨淙淙苦笑,“你们不是都说我,便是霜隐吗?”

    “不,不一样的。”龙湛摇头,“霜隐苏醒,锦澜仙君便会死!”

    他的话犹如一道霹雳,令杨淙淙彻底愣住了。

    “怎、怎么会……”

    龙湛叹了口气,将所有的前因后果对她道来。关于这些往事她曾听过无数零零碎碎的片段,此刻他的话才将一切事情串了起来,她终于明白千年来关于她前世今生的所有爱恨和恩怨。

    他越说,她心里的疼痛便越甚,当听到锦澜仙君为护她周全用献血与生命在她体内设下封印的时候,她终于泪如雨下。

    她望向锦澜仙君,上仙此刻紧捂着心口,脸色苍白得

    可怕。他立在一个黑暗的角落,白衣和黑夜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他永远不染一丝尘埃的心。

    “仙君……”两个字一出口,她便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她终于明白他的苦心,也知道了他先前说的那些话的含义。

    他唇角血流更甚,落在胸前衣衫上,似白雪中绽开的点点红梅。胸口的疼痛令他说不出一句话来,唯有远远地望着她,眼神里仿佛有千言万语,却终究全部沉寂。

    那一瞬间她忽然好恨自己。他所有的痛苦都是因她而来,她却一直毫不知情,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而她却一直在逼他!

    她误会他自私,而最自私的其实是她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眼神是空洞的,那是一种心如死灰般的空洞。以前所有自以为是的一切都瞬间崩塌,她忽然间失去了方向,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天地之大,仿佛唯剩她一人,孑然一身。

    就在她茫然而立的时候,忽然一道杀气从身前袭来,直击她心口。那杀气来得如此之快,攻势如此之猛烈,令人避无可避,完全是一击夺命之势。

    “小心!”

    一声急促的呼喊响起在耳畔,伴随着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杨淙淙呆呆地看着龙湛舍身挡在她身前,一把漆黑的形状怪异的剪刀洞穿了他的胸口,而持着它的人竟是良苑栎。

    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悄然到来的,又或者他从船上逃离后就潜伏在这里,一直伺机而动。

    他手握着的那把剪刀,正是伤魂。或许正是因为有伤魂掩盖了他的气息,所以他隐藏在这里才没有被发现。

    与天赋灵性的玲珑不同,伤魂是由无数怨气凝成,拥有极强的破坏性和杀伤力,传说中它造成的伤可深至魂魄,故名伤魂。

    龙湛伤得很重,伤魂由前到后贯穿了他的胸口,利刃又透出他的背刺伤了杨淙淙。由于有他的保护,她只是被划破了一层皮肤,却依然有血流到地上。

    即使如此,还是有一串血珠儿飞溅了出去。

    由于伤魂邪气极重,试图控制它的人往往都会泯灭了心性,最终反过来被它所控制。此时的良苑栎便是如此,他脸色青黑,眼神狂乱,分明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狂叫着:“血祭!我要开展血祭!血莲是我的,霜隐的魔力是我的,这天下的一切都是我的!你们都给我去——”

    一个“死”字还未说出口,他的话音便戛然而止。

    龙湛冷冷地望着他:“这天下的一切归于正义,而不是你。”

    良苑栎望着自己胸口陡然出现的空洞,嘴唇嗫嚅了几下,倒在地上。奇怪的是,他居然诡异地狂笑起来。

    “你们赢不了的,血莲就要绽开,末日即将来临,哈哈哈哈哈……”

    说罢,良苑栎气绝身亡,而这诡异的笑声依然回荡在上空,令人不寒而栗。

    “淙淙,别怕。”龙湛转身望她,声音那么温柔。

    即使已经身负重伤,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让她不要怕。他的温柔令她难过得不能自已,那双眼睛里透着无尽的心疼与爱怜,仿佛当初对彼此有亏欠的那个人是他。

    他的双眸澄澈如镜,在其中她看到自己的身影,也看到了那朵血莲。

    “血莲!”

    方才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杨淙淙身上,此时经她这么一说,才注意到那朵血莲已经变了模样。

    地面上有一道尚未干涸的血迹,顺着石板间的缝隙,从杨淙淙的身下蜿蜒出去,一直蔓延到血莲的根部。

    花朵需要雨露的滋润才能绽开,而杨淙淙的血,便是这最后的一滴雨露。

    血祭,启动了。

    锦澜仙君吐出了一大口血,整个人踉跄着半跪在地上,没有支撑多久就倒了下去,陷入昏迷。封印被冲破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五脏六腑都犹如被撕裂一般。

    一切发生在须臾之间,突然而来的变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此时的血莲已经完全变了模样,黑色褪去,花瓣变成了一种诡异的血红色。那种红透着光,仿佛烈火在燃烧。

    “灼灼红莲,炎炎烈火。”

    这几个字忽然响起在杨淙淙的脑海里,一瞬间她有些恍惚。望着那朵血莲,一种很奇怪的熟悉的感觉浮了上来,似乎有另一个声音在她的身体里吟诵着这些句子。

    “荡涤净世,如是我闻。”

    仿佛吸收了血月的光华,莲花的颜色越来越红,也越来越艳,甚至映红了半边夜空。在红到最极致的时候,血莲绽开了。

    “梦幻泡影,皆为虚妄。”

    一切都是那样安静,仿佛连风都停止了。

    杨淙淙第一次听见花开的声音,那是一种好似砰然心动的声音,却比心跳还要轻。

    “痴恨悲欢,终归尘土。”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杨淙淙的意识模糊起来,然而与此相反地,她脑海中的那团混沌却变得清晰,仿佛有一只温柔

    地手将掩盖在上面的那层薄纱轻轻扯掉。

    她看到了修罗魔界,刀光剑影中的女子冰冷无情,杀伐果断。

    她看到了九霄云端,女子绝望地坠下,成为一个无法醒来的梦魇。

    她看到了女子恳请白衣上仙封印她的记忆与所有魔力,仿佛这样就可以远离所有的悲恻与伤痛。

    最后,她看到了万年不化的冰霜,看到了遮天蔽日的风雪,也看到了在那冰天雪地中银衣少年悲伤而绝望的眼神。

    风雪中,立着一个紫衣女子。她的手里持着一把刀,刀尖上仍有血的余温。

    “原来如此。”少年最后绽出一丝笑容,“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我,从不后悔。”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仿佛她的心。

    女子转身离去,风雪忽然大了,遮住了天,遮住了地,也遮住了她眼角无声滑落的一滴泪水。

    魔,也会流泪的吗?

    早在最初成魔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经流尽了所有的泪水。从那以后,她杀伐果断,她睥睨众生,她成为人人闻风丧胆的可怖魔女,她再无一丝感情。

    她以为,这一生她都不会再哭。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遇见他?

    又为什么,他偏偏是龙族……

    打开魔界与人间的契印她可以选择其他方式,然而义父的病,却别无他法。她寻便了世间所有的名医,得到了答复唯有二字:龙血。

    刚入魔界时,她几度险些丧命,是身为长老的义父救了她并传授她所有术法,若无义父,便无今日的她。如今他蒙难,她必须相救——纵使她知道,他培养她究其原因只是为了利用她,以巩固自己在魔界的地位。

    对于魔而言,唯有利益,没有感情。而她,终究逼着自己无情。

    不是对义父,而是对他。

    冰天雪地中,她痛彻心扉。她杀过许多的人,却从未有一个能令她如此这般。她知道从此刻起,这个少年,将是她一生最大的痛楚。那痛深入骨髓,刻在她灵魂深处,永远无法消除。

    雪渐渐小了,阳光从山顶上照耀下来,落在女子的脸上。风从山谷那端吹来,掀起了她的长发。那一瞬间,杨淙淙看到她的容颜。

    ——那是一张跟她一模一样的脸。

    是的,她想起来了,她一切都想起来了。

    那些悲伤的痛苦的沉重的难忘的过往,一幕幕在她的脑海里

    涌现,所有她想知道的往事,此刻都在她的记忆中得到了答案。

    她的记忆复苏了,与此同时苏醒的,还有她体内沉睡了千年了魔力。

    此时的杨淙淙已经变了模样,她仍是她,却又似乎不是她了。

    她的头发变成了姹紫色,仿佛一匹上好的木槿色锦缎,如水光般轻盈。先前粉嫩的嘴唇也染上了丁香色,那是一种冷艳而嫣然的色彩,如迷梦般绮丽。

    她不需要再问她是谁,她已然知道了答案。

    “千年了……”她抬头望了望天,“可真是久啊。”

    她轻移莲步,走了下来。

    随着脚步的移动,她的裙摆上有光华流转,似魅离幻影。

    她眼眸轻转,望了一圈周围,然后来到了临川的面前,笑道:“就是你施展了血莲术,唤我醒来的?”

    方才临川一直在旁观,见锦澜仙君与龙湛都到来,他本以为注定要失败了,未料到良苑栎的突然出现竟真的使霜隐觉醒了。

    “不错,是我。”

    霜隐依然在笑着,甚至笑得愈发灿烂了。她笑起来的时候极美,却又带着一种妖媚又诡异的气息,蔓延在冰冷的夜空里。

    在临川原本的计划里,是想趁着她刚复苏时和龙湛合力杀了她,夺取她的魔力,然而眼下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直接对她发动了攻击。

    霜隐没有躲,甚至她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无论多么激烈的冲击都无法撼动她分毫,仅让她的发丝和裙摆在风中飞扬。

    临川脸色微变,他未料想到只是初觉醒的她,就已经如此强大。

    霜隐一扬袖,那朵血莲陡然悬空浮了起来,花瓣中射出无数个绯红光点,箭一般地飞来。临川躲过了大部分攻击,仍有一部分击中了他的手臂,顿时他整个人往后飞了出去,重重跌落在地上。

    霜隐走过去,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千年之前你不是我的对手,千年之后,你依然不是。”

    临川揩了一下嘴角的血,站起身来,他的眼神里有愤怒,有失落,还有很多说不清的东西。

    “我此生只败过两次,皆是在你手下。”

    唯有他自己知道,他同她对阵的时候,根本未用尽全力。如今是,千年之前也是。

    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他最终望了她一眼,那是同千年之前一样的容颜,然后他的身影渐渐淡去,再也看不见了。

    临川离去后,霜隐来到了锦澜仙君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