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边顾零前脚才将一桌人哄得心潮澎湃，后脚回了她住的平房，才被众人端上桌搬弄口舌的“香江大老板”湛飞扬就在那儿候着她。
见顾零回来，湛飞扬上来絮絮叨叨就是一顿抱怨，说村人刁钻，连村上一个老赖子的儿子暴毙了都想找他讹笔棺材钱，又邀功说他直接将人丢了出去，狠狠立了个下马威。
村上老赖子的儿子……死了？
顾零听得耳熟，追问几句才得知暴毙的那人正是那日的王二建。
那日王二建猥亵妇女，被损将恶意打碎肋骨又险些捏爆脑袋，能撑到今天也算是生命力顽强了。
顾零内心毫无波澜，只是回忆了下那天没有其他目击证人，被王二建非礼的那个女孩也不可能主动替王二建喊冤，确保没人会将王二建的死联系到她身上。
以为顾零的沉默是对他这种做法的不满意，湛飞扬刚想找补几句，表示自己并非完全冷血之人，就被顾零的一个动作打断。
只见面前的少年平摊手掌，一点红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他的掌心凝成一个血红冰球，如同傍晚悬于地平线之上的红日，将昏暗的平房镀上一层神秘又神圣的暗红色光辉。
亲眼目睹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湛飞扬脸上常挂着的戏谑之色一时也凝住，他瞠目结舌了好半晌，仿佛大脑在这一刻死机。
“这是我的精神力。”顾零也不和他兜圈子，抛出这句话后就像抛出一颗手榴弹一样静候其的爆炸。
然而这次顾零等了好一会儿，规则的惩罚程序却没被触发。
“等等等等。”湛飞扬忙摆手，恍惚间有种自己是文盲的错觉：“什么什么力？”
“精神力，‘精气神’的‘精神’，‘力量’的‘力’。”
顾零干脆将红冰递给湛飞扬，湛飞扬“欸欸欸！”接烫手山芋似的大呼小叫了几声，接着才发现这鲜红像火，质地又像冰的玩意儿既不烫也不冰，捧在手里温暖得仿佛捧着一掬阳光，在这燥热的初夏也不叫人反感。
“精神力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能力，但绝大多人的精神力都比较弱，只能表现为‘直觉’或‘第六感’，唯有极少数人能将精神力实质化，随心所欲地外用作工具甚至武器。”
说到这，顾零又是一顿，脑海里依旧安安静静，没有传来任何警告声。
所以，不能向小说中角色主动暴露自己“穿书者”的身份和任务，但能透露精神力的存在——难道是规则的审查漏洞？
“换句话说
……我也有精神力？”湛飞扬一手指向自己，双眸因这个结论而发亮：“也能变出这红不拉几的玩意儿？”
顾零点头：“精神力的表现形式应该因人而异，像你之前在我掌心看见的那些‘黑线’，其实就是另一个人的精神力，而你能看见它们，也正说明你比寻常人有更强的精神力。”
好比在课堂上被老师当众表扬的学生，湛飞扬喜形于色，当即闭紧眼睛皱紧眉头，一副使劲的便秘状，显然是在尝试“召唤”隐藏在他体内的精神力。
顾零也紧紧盯着湛飞扬。
湛飞扬给她的感觉与其他小说角色都不一样，他能感到被什么困住，猜疑她也是“重生”，更是能通过她一个向上指的动作就猜出她“上头有人”，并对她“芯子换人”的事实坦然接受——
上一个思想这么开放的，还是连灵魂都被献祭了的贺然。
顾零抿唇，将怀念压下。
总之，先前这些异常还能用湛飞扬重生了来解释，但自从湛飞扬能看见罗森罗的精神力的那一刻起，事情就变得不止“重生”这么简单了。
顾零有种强烈的预感：
他和她，很可能是同类。
湛飞扬，很可能是刚从小说中觉醒出自我意识的觉醒者。
但现实是残酷的，两人在紧张与期待中等了半天，别说精神力，湛飞扬连个屁都没憋出来。
见湛飞扬怔怔地盯着双手出神，顾零不禁开口宽慰：“精神力和潜能很像，也分先天和后天，像我就是后天才激发出的，也许你只是差个恰当的时机，不用着急。”
对顾零的安慰感到有些意外，湛飞扬仰起脸，手里还攥着温热的红冰，他忽然觉得，这红冰还真像顾零给人的感觉，看着又冷又热……其实也又冷又热。
湛飞扬叹笑一声，又恢复几分吊儿郎当的气质：“喂喂，乖崽，你这是把老底都交代给我了吧？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这傲娇小鬼开始真正信任哥哥我了？”
信任？
完全信任还谈不上，但作为同类，合作还是可以谈谈的。
如果湛飞扬真是还未被规则发现的觉醒者，那他的未来大概率只有两条路：
一条路是和她一样，被规则驯服，成为新的“穿书者”；一条路则是和罗森罗一样，反抗规则的统治，流窜在各小说世界间，成为新的“反叛者”。
当然，后者的前提是湛飞扬必须有足够与系统抗衡，并能逃过规则追杀的精神力，否则没有自保实力还
叛逃的下场就是被规则直接剿灭灵魂
从此彻底消失在世间。
“是。”顾零郑重点头
朝湛飞扬伸出一只手：“我开始信任你
也希望你能信任我。”
信任她
能走出第三条路——
希望。
因为顾零的认真态度而一怔
湛飞扬没有立刻回握顾零的手。
他眸子偏向一边
像是陷入某种权衡
片刻后湛飞扬才失笑
香江口音却完全收起了：“你这家伙
忽然这么坦率
倒显得我不够真诚了……行吧
我也先和你交代个底
我呢是重生了没错
但我不止重生了一次。”
“说来你可能不信。”湛飞扬定定注视向顾零：“我陷入了一场轮回。”
“开始我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轮回重生
只是朦朦胧胧觉得一些事很熟悉
好像发生过
比如我到某个地方
就觉得这里我曾经来过
要不然就是我曾经做梦梦到过。”
“而随着这种‘熟悉感’越发频繁
我渐渐能‘预知’一两秒甚至一分钟后要发生的事
能预判到周围人接下来会说什么话、做什么事
害得我以为自己是有了预言的神力
还兴奋了好一会。”
“至于最后你也猜到了
那并非预言
而是这样一模一样轨迹的人生
我已经活过一遍又一遍了
而当我在轮回中的某一天某一时刻忽然意识到这一点时
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湛飞扬托腮沉吟
忽然眼前一亮
咬出一字一句：
“就像是
发烧昏睡的人猛然惊醒
意识清明到可怕。”
果然。
顾零忍不住收紧双手。
他果然是新的觉醒者！
“而一旦醒着生活
轮回感就更清晰了
相同轨迹的‘一辈子’重复上十来次
好比一年365天顿顿都吃一样
那日子简直叫人发疯。”
说这话的湛飞扬耸肩翻白眼
语调也不免染上些焦躁。
“于是前几世我就各种造作
去扛过大包也去流过浪
花天酒地过也醉生梦死过
但很快我就发现：我被困住了。”
“有些事我必须去做
有些事我死也做不了
比如说
我的活动范围只能局限在香江
我来不了内陆
更不能出国
总有各种不可抗力阻拦我跳出既定的轨迹……啧
现在回想还真他妈憋屈。”
湛飞扬磨了磨牙
又深呼一口气：“总而言之
这还是我头一回偷渡成功
来到了我几辈子都没能踏上岸的内陆
我想其背后最大原因
大概就是因为你吧。”
湛飞扬一手指向天空：“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
顾零。”
试探已经到了危险的最边缘
规则的警告乃至制裁随时可能降临
顾零心跳加快
她以极小幅度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们
★菇凉子)
是同类。”
“同类？”湛飞扬不能理解
他讶异地眯了眯眼。
困在轮回里的他和闯入轮回的顾零怎么会是“同类”？
但瞧面前少年这如履薄冰的模样
显然在他“上头的人”的监视下
他能透露的信息目前只有这些了
至于剩余的真相嘛
还是让自己慢慢去猜吧。
于是湛飞扬咧嘴一笑
终于握住顾零坚持伸出的那只手：“行吧
你想要实现心愿
我想要获挣脱轮回
我俩互利共赢
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不管是不是同类
至少在我看来
我们已经是同伴了。”
顾零一怔。
同……伴？
假如花上一秒去重新审视顾零
如今的她心是重铸的
灵魂是被奴役的
就连记忆都是备份的
除了233号系统的偶尔帮扶
大多时候她只能孤军奋战——
而此刻湛飞扬握在她右手上的手是那般热忱、坚定。
顾零不由得笑了。
至少
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