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程诺回去的时候尽量小声了,可依然不可能完全没动静,等陈长风再进家门的时候,还没睡觉的陈奕安从房间里出来看情况。
就看见陈长风领口晕染一摊血,脸色苍白,嘴唇颜色也有些暗沉。
他吓了一跳,跑到他大哥身边,压低了声音问他:“你又去打架了?”
“没有,流鼻血。”陈长风否认,然后不满地“啧”了一声,“什么叫又?我什么时候去打架了?”
陈奕安沉默,给他面子没提他当年打架打得被他爸踢出国的黑历史。陈奕安跟在大哥身后进了他卧室,看他冷水洗了脸,把脏衬衣脱了扔进脏衣篓里。
原本是想看看陈长风身上有没有伤的,可淤青没见到,倒是在他背上看见了两道抓痕,一道长的颜色浅,一道短的抓得深。
陈奕安眯了眯眼,想起上午要去上学时,在门口遇到的刚回来的程诺,她当时表情不虞,跟他打了个招呼就匆匆走了。
电光火石间,有什么念头在他脑海里成形。
再看陈长风的鼻子,好像就说得通了,确实很像浪花姐的风格,打人先打脸。
陈长风换上睡衣,扭头见陈奕安盯着他的腰出神,一把将衣服下摆解开两颗扣子,撩起来露出腰,大大方方地拍了拍自己绷起的腹肌,“看吧,理解,谁看都迷糊。”
陈奕安嘴角扬起,后退一步,“确实让人迷糊,我去睡了,大哥晚安。”
有的人永远往前看,想通了就不会再纠结,比如已经熟睡的程诺。
有的人喜欢复盘,一丝一缕的细节都不放过,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活”不好才被人嫌弃了,比如正在床上翻来覆去叹气的陈长风。
他的人生好像走进了非常重要的拐点,而他好像,走顺拐了。
不是拐得很顺,是滑稽的步伐引人发笑。
陈长风几乎彻夜未眠,早上顶着明显的黑眼圈吃早餐,餐桌上见到了程诺,和她对视一眼,默默移开了视线。
刚好陈家爸妈都在,程诺便跟他们知会了一声,“柚柚姨,我这几天排练时间可能都挺晚的,回来太远了不方便,我就直接在文化馆附近酒店住了。”
李柚柚先是点头说好,想了想又问陈奕安,“你文化馆那儿有套公寓的吧?介意让浪花住几天吗,外面酒店总归不干净。”
陈奕安忙摇头,“姐你去住吧,我让阿姨打扫一下,密码我生日,地址我发你。”
程诺
斟酌了一下,谢绝了,“我还是住酒店吧,就几天,吃饭也方便。”
李柚柚便不再勉强,嘱咐了几句让她照顾好自己。
搁在往常,陈长风大概要发表一下高见的,比如什么破剧团那么穷,租不起全天场馆吗,非要黑灯瞎火才排练。
可他今天难得地安静,像是被侠义之士毒哑了那聒噪的嗓子。
李柚柚多看了大儿子几眼,关心一下他的反常,“长风,你哪里不舒服吗?”
陈长风:“没,就是不太想说话。”
李柚柚:“那看来是真不舒服,我一会儿让张医生来看看,你晚点去上班。”
这不是老母亲夸大其词,从小到大,但凡遇到陈长风不想说话了,必然是病了,哪怕有时候他自己都没发觉。
陈长风没反驳他妈,他现在不想在程诺面前刷任何存在感,像个中二病少年,只想要在天涯海角的无人角落自己坐着吹吹风,悄无声息地藏起来,想他的人自然会找他。
程诺因为母子的对话多看了陈长风一眼,他看起来是有点蔫蔫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等她的时候冻感冒了。
程诺说了句比他妈还有母爱的话,“这个天可以穿秋裤了。”
她没搞笑,她就已经穿上了打底裤,不需要演出的个人时间里,她是很注意保护她那一双腿的。
陈长风依旧没什么情绪,“嗯”了一声算回答,低着头喝粥。
程诺以为自己波澜不惊的心,泛起一丝涟漪,小水花一圈圈荡漾开,觉得这个样子的陈长风看着怪可怜的。
是她昨天的语气太生硬,伤他自尊了吗?
程诺收拾好行李箱离开以后,医生才来了家里,一套检查做下来,发现陈长风确实有点上呼吸道感染症状,给他留了口服的药,让他先观察,如果发展成下呼吸道感染再用药。
陈长风也争气,当天晚上就发烧了,烧迷糊了终于睡了个整觉,不知道算不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程诺不在家,不知晓他的情况,排练很累,常常是回了酒店倒头就睡,没空玩手机发消息。
一方面当然是她全情投入到自己喜欢的跳舞工作中,另一方面,她也不否认在刻意地跟陈长风断开联系。
他们像是两块磁铁,在那晚之前,一直试探着向彼此靠近,以为是不可阻挡地吸引。可天雷勾了地火以后,才发现靠近的两端是同极,不仅没有紧密地贴到一块,反而在斥力作用下弹开更远了。
不带强烈
情绪的冷战,这在两人的人生里都是没有过的体验,但又好像顺理成章地就该这样。他们的友谊某种程度上被背叛了,脱轨的关系需要时间慢慢修正。
程诺要去外地巡演前,回了一次陈家,要重新整理行装。
她是傍晚回去的,当时家里只有陈奕安,他学校没课,正在家练琴。
程诺循着琴声,去琴房跟他打招呼告别。陈奕安停下手里的动作,预祝她演出成功。
程诺不打算呆太久,让陈奕安替自己跟他爸妈传话,“今晚的飞机,我就不在家吃饭了。一个月以后,沪市还有最后五场,我给你们留票啦!”
陈奕安点头答应,又替陈长风问了句,“那就没法给我哥过生日了,有什么话需要我跟我哥带的吗?”
程诺听到这话,摇了摇头,或许因为面前的是陈奕安,她能更放心地表达不满,“他大忙人一个,一个多星期没跟我说话了,没什么要说的。”
这期间,连陈奕安都给她发过消息问她酒店住得习不习惯,把自己房子定位发给了她,而陈长风连个标点符号都没发过。
听程诺这么说,陈奕安赶紧替他哥解释了句,“确实挺忙的,你走以后他发了两天烧,烧到四十度,在家歇了歇,后面去公司好像是赶个什么项目进度,早出晚归的,我都经常见不到他。”
这话其实挺苍白无力的,再忙,真想找她的话,肯定能挤出时间来。
不过程诺也没立场生气,她也没关心他身体健康不是,毕竟走之前是知道他不舒服的,走了却没问问他病没病。
算是半斤八两吧。
拖着行李箱到车库的时候,却又遇见了据说最近早出晚归的陈长风。
程诺看一眼时间,还不到五点,天都没黑。
陈长风看她的动作,自己主动说:“回来换身衣服,晚上要出去吃饭。”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公事。”
程诺朝着自己的车走,神色自若地点点头,丝毫没有刚才跟陈世羽说话时语气里带出来的不高兴。
陈长风从自己的车边走到她身旁,替她把行李装进她的后备箱,盖上盖子。
程诺这时才问了句,“听奕安说你发烧了,现在还好吧?”
陈长风:“好了。”
程诺刚想像个知心姐姐一样,叮嘱他注意身体,别太劳累,应酬少喝酒。
陈长风一句话就结束了对话。
他说:“我查过了,破处是容易发烧,正常的
。”
这荒缪的理由让程诺到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想粉饰太平也不知道从哪里下刷子。
可以,这很陈长风。
程诺匆匆离开,再见都忘了说。
直到晚上在机场候机的时候,她才一拍大腿回过神来:不是,他有病吧?人家第一次容易发烧说的也不可能是男的啊!
因为陈长风的话,把那晚的事又拉到了明面上,让程诺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也不可能再回到没发生过之前的日子。
他们的关系需要一个明确地界定,可是怎么界定程诺没想好。
十四岁的程诺会更坦白直率地跟陈长风把自己想法说出来,三十四岁的程诺或许也会更成熟地解决两个人的问题。
唯有二十四岁的程诺,以为自己能理智看透一切,要专注巡演做事业咖大女主,现实却是在又累又困心气不顺的晚上,回到酒店无声狂骂陈长风。
原因是她想给他发消息吐槽今天同伴失误害她出糗的时候,发现他们上次聊天时间是半个月前。
于是又把一肚子话憋了回去。
程诺对同伴的怨变成了对陈长风的气,气到泪失禁都没察觉到,鼻子堵塞,呼吸困难了才发现自己居然是在头脑空空地大哭。
鱼哭了海知道,浪花哭了长风也知道,因为多半是被他气哭的。
陈长风的视频电话就在程诺哭得鼻头红红的时候打过来,她也没想要遮掩,直接接起来,镜头开的后置,对着酒店的电视墙。
陈长风靠在自己房间的椅子上,脚搭在桌沿,手机放了桌面支架上自拍,把他交叠在一起的大长腿拍出两米长。
他耍酷,两只手扣在一起放在肚子上,像是年会老总要“简单说两句”,问程诺:“我看今天你那边下雪了?怎么样,走路没摔跤吧?”
程诺没回答。
摔了。
在舞台上被同伴绊了一跤,踉跄着差点酿成演出事故。
陈长风没听到她声音,疑惑地去按了按自己手机音量键,已经最大音量了。
他有所感应似的,把腿放下桌子,脸凑到镜头前,“真摔了啊?摔成猪头了?给我看看脸。”
程诺用力抽了抽鼻子。
陈长风愣了下,声音放柔了几分,“别哭呀,我看看,摔成啥样了,看还有没有救,我认识九院院长。”
程诺说了句“白痴”。
好久没被她骂了,听她这熟悉的语气,陈长风觉得连日来
的焦躁都得到了缓解。
他们可以堵着气好多天不联系,可一旦有一个人和好的信号被释放,便能迅速瓦解之前堆积的冰雪。
听说最好的朋友之间是这样的,比情侣都坚不可摧。
陈长风逗她:“骂得真好听,你转过来脸我看看,骂人还是当面骂比较有气势。”
程诺果真把镜头翻转了,露出来她哭得眼鼻唇都肿嘟嘟的脸,自己先拿近了手机看看现在的样子,“我是不是哭得有点丑?”
“怎么会呢熊二!”陈长风立马否认,“你绝对是森林里最好看的小熊!”
程诺:“……谢谢你光头强。”
陈长风抓抓自己洗完澡柔顺的头发,“我才不是光头强,我可是有duangduang的浓密黑发的。”
程诺:“嗯,等我回去你就没了。”
这话,怎么似曾相识。
其实之前斗嘴的时候也经常这样开玩笑,可最近一次这个“玩笑”的后果还挺灾难的。
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
“别哭了。”陈长风先打破了安静。
程诺“嗯”了一声。
再没等来什么软声细语,他丧心病狂地压着嘴角,却满眼笑意,“太像熊二了哈哈哈。”
长风剑铺又贩一剑。
程诺气呼呼挂断了电话,去洗脸的时候对着镜子自我怀疑,真肿成熊头了吗?
怀疑完了自己都觉得好笑,之前的沮丧情绪也不见踪影。
而陈长风,挂了电话就打开电脑排行程,硬挤出两天时间,要去滑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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