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要了解一下我们的天父和救主，千面之月海德拉吗？”
直到很久以后，江宿流依然能清晰回忆初见‘月银’那天的场景。
少女一头黑色长发,齐刘海搭在额前，眼眸清澈无辜,五官精致小巧,肌肤白皙，耳侧别着一个可爱的蝴蝶发卡。
她漂亮到有些过分，面容精致几乎完美，弯眼将那张奇怪的画纸推给自己。
画纸上是无数崇拜千面之月的怪物，那轮圣洁又诡异的银月是她本体化身。
——“你想成为世界的主宰吗？”
——“你想实现愿望,荣获永生的力量吗？”
——“你想拥有无数财富吗？”
那时江宿流拿着这张画纸,他对月银这个中二少女微微一笑。
很多年的江宿流回忆起这一幕,眼眸不自觉温柔,依然会低首轻笑。
他想，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会拿着这张画纸，对这位初来地球的中二邪神说：“爱呢？”
他一定会认真看着少女的眼睛,虚心求教：“如果我要你的爱呢？”
想必第一次见到他的月银会错愕片刻，然后笑眯眯地说：“成为我的信徒吧！”
“变成深海中的怪物，我平等地爱信仰我的每一个孩子。”
江宿流想到或许会发生的对话，回忆起少女那双笑盈盈的眼，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笑容有为月银灵活应变的与有荣焉，有为少女错愕的片刻得意，自然也少不了自嘲异想天开的苦涩。
第二天的雨将江宿流和月银困在同一屋檐下。
天空阴沉低迷，雨珠劈里啪啦坠落。少女沉默站在屋檐下，身形单薄,盯雨发呆。
“啊，是你啊。”看见靠近的江宿流，月银微微诧异。
她拒绝了江宿流递出的伞，看向天空：“没关系，因为很快要天晴了。”
伴随着少女不为人知的轻声呢喃，淅淅沥沥的雨珠渐渐止歇。阴沉的天空陡然浮现彩光，乌云之中金色的阳光若隐若现。
雨过天晴，彩虹悬空高挂。霎那间，方才的暴雨雷鸣好似一场梦。
伴随着阳光光芒洒落的瞬间，身穿校服的黑发少女踏进光中。她迈出轻快步伐，背影像是发芽的种子，在江宿流心中落地生根。
这一瞬间，江宿流完全相信月银的话，认为对方是落入俗世的神明。
接下来的一切迅速又惊险，可怖的怪物、遮天蔽日的
黑暗、世界满是哭声哀嚎。
少女闯入怪物横生的黑夜，与畸形扭曲的怪物在月光下交错而过。
属于恶念的红色血雨从空中飘飘然落下，在被月光照耀时化作飞灰消失散去，犹如一场未完全绽放樱花雨。
江宿流置身于截然不同的世界，目睹一场神迹。
难以遏制的恐惧和刺激感，肾上腺素急剧增加，他看着月光下的少女，目光无法挪开分毫。
江宿流出身顶级豪门，长相漂亮成绩优异，暗恋追求者众多，在顶层圈层也是被恭维的天之骄子。
江宿流的人生已经足够完美，即使能力者也会羡慕他的剧本。但这一切都是在遇见月银前。
遇见月银前，他是众星捧月的风云人物，遇见月银后，他不过是追随神明的凡人。
“当你的信徒需要做什么？”
“很简单，我叫你去死你就去死，我让你跳火坑，你便需要献祭自身。我玩厌烦了要毁灭世界，你得帮我一起干坏事。”
“好。”
信仰就此产生，无神主义从此有了追随的神祗。
在那一瞬间，江宿流做出此生最重要的决定。
他的财富他的自由他的感情乃至他的灵魂生命，都会献给眼前的少女。
他的信仰是如此狂热，换做世界上任何人，都会为之动容。月银却只是轻飘飘地昵了他一眼，便转开眸光。
没有鼓励没有嘉奖，她更不为之惊讶。因为伟大的千面之月从不缺追随者，狂热的崇拜者遍布宇宙每一个角落，即使是几万米的地下，都能找到有关于她的图腾。
她不缺爱与崇拜。
江宿流注定是她无数追逐者中，最普通寻常的那一个。
……
月银杀人拯救世界时干脆利落，还带着一点神经质的散漫，同时她又很幼稚。
她会为游戏大打出手，会对校门口的烤冷面固执停留，会上网冲浪跟网友对骂，会威胁小学生帮她写作业……她鲜活的像一个真正的高中生少女。
然后事情就坏起来。
江宿流爱上了她。
这简直再正常不过。月银是如此强大，如此美丽，又如此地快乐，即使未来的江宿流穿越回从前，深知自己会因这无法诉之于口的爱多么痛苦，他也无法阻拦自己。
他只会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爱上那片月光。
但一开始并没有那么遭，江宿流最初对月银只是崇拜与畏惧，但他是个幸运
的信徒，他离神太近了。
他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一起上学，一起上课，一起做作业，一起拯救世界……
月亮离得太近，就会伸手去触碰，生出自己能借留月光的幻想
江宿流与神并肩而行，近到自己生出微弱的幻想，或许自己跟对方只是普通的学生，妄想悸动的感情能得到回应。
他没有分清纯粹真爱与狂热崇拜的区别，就像是飞蛾扑火般，放任自己的感情。
这就很傻了。
因为神是不会受伤的，因此痛苦挣扎的人只会有自己。
但江宿流也没傻到彻底，他没有像愚蠢的青少年，因为冲动荷尔蒙被大脑支配去向月银告白。
他永远地藏下了自己不为人知的感情，咽下了日夜难安的痛苦。
说江宿流傻其实不太公平，因为在他的人生剧本中，他只在‘爱’这件事中犯过傻。
这是一种无望的爱，江宿流清楚地明白结果。
他注定得不到回应，他越陷越深却没有任何办法，所以他万分痛苦。
*
月银被困住那瞬间，江宿流似有所感，转过头看向紧闭大门的学校。
他毫不犹豫回身，穿过一层又一层里世界的屏障，游过那淹没倾覆世界的的海水，向下又向下，重新来到自己信仰的神身边。
江宿流浑身湿漉漉赶到深层领域时，这里已经变成汪洋大海。
他信仰的神坐在海面，无聊地看着天空发呆。听见人类的声音和动静，她无聊地低下头，昵了海面上的青年一眼。
“江宿流啊？”
她兴致缺缺，对这个普通信徒的到来没任何特别的情绪，对方在她眼中和一只虫一条鱼没任何区别。
‘月银’头颅比太阳还要大，下方连接的绿色海藻占据海面，绿色海藻里生长着无数惨白的胳膊，像蜘蛛的节肢在水面和空中飞速爬行。
‘她’看起来是如此诡异畸形，漂亮的少女拥有类似蜘蛛昆虫的躯体，若是普通人在此，恐怕早已吓得崩溃跌倒在地。
江宿流却没有忙不迭逃离，他望向面前怪物的目光是如此温柔与狂热，眼中的爱几乎要凝成实质。
他的声音很轻柔，像是怕惊扰对方：“您怎么会停留在这里？”
月银低下头，漆黑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面前的人类，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恶意，兴致勃勃：“你不应该高兴吗？你不是一直想让我留下吗？”
月银那两只
大的吓人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无数苍白手臂在海面爬动，笑容满怀恶意。
这幅场景是如此诡异可怖，即使怪物少女的面容再完美精致，也让人不自觉胆寒战栗。
但江宿流没有。
他的内心很平静，甚至生出一种就在此时的归宿感。
他仰头望向面前的诡异怪物，眼神眷恋又温柔，试图在自己生命最后的时光，铭记这位伟大的存在。
“我当然期待您留下，但崇高的您属于宇宙。”
身穿校服衬衫的青年双膝跪在海面，四周是茫茫蓝色蔚蓝海洋，眼前是生长着无数肢体和绿色海藻的古怪怪物。
在月银饶有兴致的注视下，
眼睛闪烁着激动的泪水，
江宿流俯首低头，双膝跪在海面，右手靠近自己的胸膛，跳动的心脏从身体里剥脱的痛苦让人撕心裂肺。
他向对方举起仍在血淋淋的心脏，鲜红的血液从指尖缝隙流淌而下，落在平静的海面，泛起阵阵波澜。
江宿流温柔地笑，轻声说：“献给月银。”
结束了。结束了。
江宿流这样告诉自己。
他的身躯轰然倒下，眼泪从眼眶顺着脸颊而下，晶莹的泪珠与血水一同坠落，模糊了炙热的鲜血。
狂信徒生命的献祭唤醒遥远的神祇，月亮的光芒穿破里世界的隔阂，打破界限照耀到海面之上。
结界从边缘不断塌陷，头顶的蓝天化为一片片碎片从空中掉落，月光从外界照耀下来。
“我爱你。”
清澈的海面因血水变得浑浊，沉入海中的江宿流透过那遥远的水面，望见月银离开的身影，在心中低声说。
“我爱你，月银。”
在生命最后尽头，江宿流默念的并非千面之月海德拉的名讳
“我因爱你而死，而非信仰。”
后来有人提起有关于千面之月在地球的信徒，都只会提起这场关键的献祭
人们都说：“江宿流他啊，拥有崇高的信仰，为了伟大的大人而死。”
“不是的。”
是爱，又或者是混杂着爱的信仰。
江宿流满足微笑着闭上眼，他的尸体沉入海中，体内流出的大沽鲜血浸染海洋，将这一片海域染成鲜红。
生命的鲜红与大海的湛蓝混合，形成一种诡异的美。
但这片海洋太大，它占据世界，江宿流的血水与茫茫大海相比，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且渺小，所以血水很快便消散在海水中。
几分钟后，这片海重新恢复湛蓝，那点用鲜血染成的微弱红色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无人知道这里是江宿流死去的地方，里世界里风平浪静，但真实的世界依然雨水滔天。
江宿流在雨天遇见神明，在雨天为她献祭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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