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又一次没让人通报就过来,攸宁这次倒是没怎么吓着,只是下意识胳膊动了下,然后刚刚被哄好了,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姿势躺着的八阿哥就不依了。

    婴儿不会说话,只能使出他最擅长也最拿手的方法——哭。

    而且是手舞足蹈的那种,虽然他现在力气软绵绵的,不怎么能伤到人,可攸宁还是赶紧把他放在了一边。

    既是怕他乱动得太厉害,自己抱不住摔了,又还要下榻行礼。

    这一放可就不得了了,八阿哥本来哭就是想让人抱着他晃来晃去,哄他,结果发现攸宁非但没继续抱着,反而把他给放在了不喜欢的地方,于是开始扯着嗓子哭,一边哭一边不住地扭动身体。

    自太子长大后,皇上就很少再听到小孩这么哭了,乍一听,倒觉着新鲜,连听到八阿哥哭声都觉得这声音嘹亮,一看就是个健康孩子。

    不过哭太久了对嗓子也不好。

    他快走了几步把攸宁拦在榻上,让她先去照看八阿哥。

    攸宁无奈,发现他还在笑,没忍住轻轻瞪了他一眼。

    ——她专门对着镜子看过的,只要不用力过猛,她现在的模样就是等人也是好看的。

    而且上一次的时候,皇上被她瞪了也没觉得被冒犯了,反而挺喜欢。

    这一次还是一样,他不光还在笑,还很轻佻的在她下巴上抬了一下。

    被来回折腾了的八阿哥这次说什么都不买账了,虽然不扯着嗓子大哭,但还是抽抽噎噎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她。

    攸宁只能继续抱着他。

    但她也抱不了他多久就胳膊困了,正想着喊人正好把他带出去,要不然他一直闹,她就顾及不了皇上了。

    没想到她还没开口,皇上就从她怀里把八阿哥接过去了。

    攸宁手空了,但也懒得再拿什么玩具逗孩子,只想靠个什么东西歇一会儿。

    可一方面她不知道皇上能不能抱住孩子,另一方面也不能离这儿太远,想来想去,就近靠在了皇上肩头,还能看着他们父子俩互动。

    八阿哥不怕生,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他大概就能看清楚离得比较近的人了,小孩子肯定对熟悉的东西更有安全感,他却不是。

    虽然更喜欢待在熟悉的人身边,但见着陌生人,他都挺好奇的,也会主动出击。

    比如刚刚攸宁靠过来的时候,坏心思地抚摸了几下皇上一侧脖颈,他这儿的皮肤挺敏感。

    然后皇上一只手搂着孩子,腾出一只手报复似地捏了她的脸。

    现在就是八阿哥两手捧着他的脸了,揉来揉去地玩。

    皇上往前凑了下,还做了个鬼脸想吓他,八阿哥“啊——”叫了好几声,然后没心没肺地笑了。

    皇上见没吓着他,干脆上了榻,盘着腿把八阿哥放在怀里,轻轻握着他白白胖胖的两只胳膊,夸他:“咱们的八阿哥可真有胆量!”

    攸宁笑他哄孩子什么都能说出来,八阿哥这小脑瓜里还没有什么鬼啊怪啊的印象,当然就不会害怕了,就像她小时候也是不怕鬼,看恐怖电影都不会害怕,直到她长大以后知道了鬼是什么变的,再看就害怕了,晚上还做了好几个噩梦。

    想到这她觉得应该趁孩子小,给他留下一些皇上不那么威严的印象,这样就算等他长大了,知道什么叫皇父了,脑海里还能记得皇父是父亲时候的样子。

    她可真的是为了孩子操碎了心啊。

    攸宁这么想着,很有勇气地上前,趁着父子俩玩的不亦乐乎的时候,她伸出一只手按住了皇上的鼻子,缓缓上抬。

    一个猪鼻子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她本来是想逗八阿哥笑的,结果还是自己没有忍住先笑出了声。

    皇上同样瞪了她一眼,然而没什么气势。

    看她笑得特别欢,整个人都要趴在自己身上了,倒是难得有这么高兴的时候。

    再看看圈在怀里的八阿哥,他起先以为孩子许久没见着他,肯定是生疏的,别说给抱了,看一眼被生人吓哭了也是可能的。

    倒是没想到这个孩子这么不怕生,跟谁都能玩起来,现在正学着他和攸宁捂鼻子,小小一个,这么讨人喜欢,看得人心都快化了。

    于是,只好由着她胡来。

    八阿哥玩了一会儿就被哄睡着了,乳母把他抱去了里间。

    皇上跟她靠着坐了会儿,喝过茶,就要了纸笔,在上面落了一个名字,示意她看。

    攸宁心里早有准备了,定睛一看上面就是“胤禩”这两个字。

    皇上给孩子取名都是早早想好了就定下来的,不过字辈一开始是变了好几个的,原因无他,就是这几个字辈的孩子基本都夭折了。

    一直到封太子的时候,太子还是只有保清这个名字,是后来定了太子名字要避讳时,因为保清二字太过常见,避讳起来不方便,才给改了新的胤礽。

    如此,以太子为例,皇上又给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们起了名字

    ,之后他一连想了许多字眼,一字排开按着顺序给了后面的孩子们。

    八阿哥行八,那么名字和历史上一样也就很正常了。

    看着纸上疏朗匀称的两个字,攸宁觉得自己是时候把之前落下的毛笔字再学起来了,胤禩这俩字不好写,她总不能以后连自己孩子名字都写不通顺。

    皇上似乎没有理解她纠结的地方,不过听到她想学,就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写了一次,还应了她想要一本他的字帖的想法。

    跟着,攸宁就发现他今天好像特别有兴致。

    一开始倒是没想太多,两个人确实挺久没在一块儿了,皇上那边有没有新人她不知道,反正她还是有点喜欢这个的。

    以皇上生儿子的年龄来说,至少在未来挺长一段时间里,他应该都是龙精虎猛的状态。

    想到这里她就放心了。

    第二天乾清宫有人来送字帖,她本来以为会是那种印刷版本,皇上的字也不是随随便便可以赏人的,而且要凑成一本的字帖,总不能让他按照她的想法去重写一本。

    结果送来的就是真迹,内容就是千字文,是皇上前些日子写的。

    攸宁这才知道,他居然现在还在练习和精进书法。

    只能说不愧是成功人士,他每天都要早起读书,召见臣工,处理国事,批折子,给太皇太后请安说话,处理内务府琐事,还主动让人给自己讲课,练习书法,骑射,偶尔还要抽时间去钻研一下自己的兴趣爱好......

    以上的事情听起来繁琐,但实际操作起来,也不简单,桩桩件件都要动脑子。

    ......

    她对着皇上的真迹胡乱思考着,忽然福至心灵,明白过来为什么送的是真迹了,大概是因为她昨天说的话让他很高兴。

    两个人写字都是一样的字体,听起来确实也很浪漫,尤其是其中一个是临摹着另一个人的字写的时候。

    但其实只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懂书法,而刚好皇上那天写的字看起来就很漂亮,不会像草书一样飘逸太过,辨认不出来,但也没有那么呆板僵硬。

    哪怕今天送过来的是楷书的版本,看着也很典雅端庄。

    不过,皇上喜欢被人夸,被人崇拜这件事,她以前倒是没有想到过,主要是她以为他可能长期生活在人人恭维的环境里,免疫了。

    然而再一想,也不对,她现在就天天被人夸长得好看云云,说这种话的人太多了,但是她确实还没听腻,好话听得人心里舒坦嘛。

    等到皇上再来的时候,她就开始夸他了。

    夸得特别明显,有谄媚之意,但是皇上听着倒是很高兴。

    原因很简单,攸宁在鼓动目前大概率还听不懂人话的八阿哥,将来长大要向他阿玛学习,做一个勤劳有才华的人,最好继承皇上对外国那些东西感兴趣的基因,长大以后周游列国啊,早点发现国外各种正在发展的高科技,然后传播回来激励大清跟他们竞争!

    后面的话不能跟人说,她只好在心里嘀咕一下,能说的其实就是好好跟你阿玛学习......

    话说到一半她有点卡壳了,倒不是忘词了,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像宫斗文无脑女配,一时得意忘形,怎么就口无遮拦说出来了,八阿哥他爹是个皇帝啊!

    让孩子将来做个他阿玛一样的人,这种话放在寻常人家是好话,放在这里就有点,有野心的嫌疑。

    ?)

    攸宁停了片刻偷瞄皇上,见他面色如常,还是有点不敢说。

    但皇上似乎没有察觉,顺着她的话接下去了,笑眯眯地对啃着手的八阿哥道:“以后跟着阿玛一起读书骑马哦......”

    攸宁悄悄松了一口气。

    心道自己果然是小说看多了,不至于不至于,这么小一个孩子呢,还是亲儿子,要是说什么都要避讳,那才真是,没道理。

    皇上眼神就没落在她身上,但是心里却知道她想了什么,只觉得气恼又好笑。

    瑚氏的脑子,他至今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长的,该小心的没见她小心,可怎么偏偏就在这种事情纠结起来。

    看她刚刚那神色,简直是,好像他一露出什么神色来,她就准备好了要请罪似的。

    幸亏她胆子还没那么小,大约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是想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