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
卡洛斯冲着来的方向拍打墙壁,那堵墙却闭得严丝合缝,半点也打不开。
原路返回的想法只能作罢,卡洛斯只能硬着头皮往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温度便越低,源源不断的冷气向他袭来,冻得他打了个冷颤。
房间里的温度至少在零度以下,与其说是密室,倒更像一个巨大的冷库。
经过刚才的争执,卡洛斯的浴袍已经完全没个正形了,他哆嗦着将袍子拢了拢,重新系好带子,才继续往前摸索去。
“嗒。”
“嗒。”
“嗒。”
随着卡洛斯的脚步,密室的灯一盏接一盏的打开。
开了灯,密室里的光线也并不算好,昏暗的白光甚至增添了一丝阴森冷寂的氛围。
位于房间中心的……是一个巨大的营养舱。
一具虫体正浸泡在半透明的营养液中,或许还混合着某种化学药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颇有些刺鼻。
卡洛斯一步步上前,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一具枯树干一般的尸体,每片皮肤都皱巴巴的,就像是被剥了绑带的木乃伊,已经完全看不出虫形。
但那和他本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痣,还有干瘪的小尾钩,卡洛斯仅看了一眼,便呆在原地。
他怎么会不认识呢?
这……正是他的尸体。
卡洛斯有些呆愣地向前走去。
整个营养舱四周都环绕着蓝色的小花,珍贵的阿米朵花跟路边不要钱的野花一般,装满了整个房间。
梦幻而又美丽,就像是个最不愿醒来的梦。
他跨过脚边的花苞,扶开因他的动作而纷飞而起花瓣,一步步向前。
卡洛斯什么都想起来了。
那一晚根本不是梦。
雌虫跨进营养液,翅翼包裹着他,手拥抱抚摸着他,脸与唇亲吻着他,他们的身体紧紧相贴,以最畸形的姿态扭曲在一起。
灵魂深处传来的触感,皆为真实。
于他来说,那仅仅是一两天的时光,可是对于泽兰来说呢……
淡淡的营养液中浸泡着虫体,其表面正漂浮着一根羽毛。
他不会看错,那正是泽兰翅翼上的。
雪白羽毛湿漉漉的,被液体打湿了大半,分叉的绒毛已经被腐蚀的千疮百孔。
它似乎独自漂浮了太久太久,再也不能坚持下去。
要不了多久,便会彻底沉落。
陪伴着那具虫体,一起坠入舱底。
卡洛斯呆呆地环绕着四周,阿米朵花、他穿过的黑袍子,还有那盒他亲自送给泽兰的药膏,一切与他有关的东西,全都整齐地摆放在桌上。
而在桌子的正中央,悬浮着一颗晶体。
本该碎成粉末的晶体,近乎神迹一般粘合在了一起,虽然缺了个小口子,但几乎完美无缺,只有凑近了才能看到上面怎么也无法复原的裂痕。
明明没有任何罩子,却也没有一丝灰尘,就像是抚摸过成百上千次一般。
卡洛斯站在原地,时间仿佛在这里停了下来,一阵阵眩晕涌上大脑,他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迟缓了起来。
从胸口泛出的疼痛,逐渐漫延向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撕心裂肺的痛意已经淹没他的口鼻,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刺痛起来。
做这些的时候,泽兰在想着什么呢?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泽兰又在等待着什么呢?
明知没有结果,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尝试……
明知没有结果,又为什么要一直等待……
卡洛斯伸手轻轻触碰着那曾经属于他的晶体,手指被凌厉的棱角划破了一道小口子。
早已碎裂的记忆碎片也从心底唤醒,纷纷扬扬地砸向他。
从很小的时候起,卡洛斯便不喜欢等待。
当雨滴砸向地面,天开始哭泣的时候。
每一个孩子都会有等到接他们放学的人,撑着伞,牵着小手,欢声笑语间便便冲破了雨幕。
他总是蹲在原地呆呆地望着。
他也试过等待,但不论过去多久他都很清楚,他不会等来任何人。
他的父亲说,再等等吧,等他玩几局赚上一笔,一定能把欠的钱都还掉,带着他们家过上好日子。
可最后等到的……是抓起东西就开始殴打的赌鬼,是飞溅的鲜血,和一道又一道伤疤。
他的母亲说,再等等吧,等他父亲改好了,等她身体养好了,一定给他买最甜的甜筒。
可最后等到的……是一座冷冷的墓碑。
他最恨等待。
可是到了现在,竟也有那么个身影一直在等待着他,就像是一块永远屹立不化的冰块,沉默不语。
但不论他什么时候回头,又是怎样转身,泽兰都在那里
。
那种无望的麻木与钝痛,没人比他更清楚。
但为什么到了现在,他也变成了最不想成为的人,竟让泽兰也体会等待的苦楚。
卡洛斯轻轻拾起溶液上的羽毛,但还没来得及将之放在手心,它便彻底化为灰烬。
这不是他想要的。
回头吧……回过头吧……
雌虫带刺的冷脸,湿润的泪水,还有那比任何事物都可爱的笑容,一一浮现在卡洛斯脑海。
他想要的未来,是有泽兰的未来。
抱抱泽兰。
卡洛斯的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么个概念。
什么狗屁伪装!都见鬼去吧!
顺着桌子,卡洛斯摸到了控制台,没有丝毫犹豫,他按下了按钮。
密室的墙壁大门轰然打开。
外面是一片黑暗,卡洛斯却不再畏惧……那里还有一个傻乎乎的雌虫在等他。
门外静悄悄的,听起来没了动静。
可再细微的动静都逃不过卡洛斯的耳朵,一阵细微的喘息声却落了下来。
卡洛斯刚走出大门,便看见了脚边的雌虫。
泽兰没了动静,房间的门也大敞着,所有条件都让他可以随时离开这里。
一步接一步,他向着房间大门走去。
黑夜里,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在摸上门把手的瞬间,卡洛斯身形顿住,但这一次……他彻底关上了门。
这里只会有他和泽兰。
回头之际,一双眼睛却在黑夜中发着光,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泽兰根本没被毒晕!
卡洛斯被注视着,也没有任何逃避的意思,而是拼尽全力奔向雌虫,抱住了他。
“雄主……”一道声音却从卡洛斯怀里传来。
那语气是全然的肯定。
下一秒,雌虫的颤抖着伸出胳膊,也反抱住了他。
在毒素通过尾钩进入他身体的瞬间,泽兰便什么都明白了。
毒液向他身体的四肢蔓延,那熟悉的麻痹感,还有那带着酸甜芬芳的柠檬香,也彻底席卷了他的脑海。
柠檬味的毒液。
每一个雄虫的味道都独一无二。
信息素可以伪装,气味可以伪装,可这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
雄虫微笑的表情,雄虫拥抱他时熟悉的动作,还有那明明戴上假面却口是心非的样子,一切都开始重
合起来。
卡卡就是卡洛斯。
卡洛斯就是卡卡。
管教虫?还是花匠?又或者什么别的身份,那都不重要。
眼前的雄虫,正是他的雄主,这就够了。
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雄主要抛下他,却又不愿意来和他相认?
泽兰一个虫蜷缩在黑暗里,脑袋的刺痛渐渐让他不愿思考这些问题,他不想知道答案,也不敢面对答案。
直到雄虫的身影出现在密室门口,泽兰的呼吸才彻底乱了起来。
雄主又要走了吗?就和之前的那样。
他就像是躺在行刑场上的囚徒,静默地看着雄主向门外走去,等待着最后的审判结果。
直到雄主再次向他走来,拥抱住他。
“唔,泽兰!等一……
下。
卡洛斯的话刚说到一半,便被雌虫堵住了嘴。
泽兰的吻很烫,几乎是以啃咬的方式在他嘴上胡乱亲着。
力道很轻,雌虫近乎是以小心翼翼地力道亲吻着他,有些痛,却也很真实。
一下又一下,卡洛斯的大掌抚摸着雌虫的长发,万千思绪也顺着泽兰柔顺的发丝一一落下。
卡洛斯撬开雌虫的牙关,很有耐心地回应着,他的精神力也如一条小小的触手轻轻触碰着泽兰的精神海。
千疮百孔,泽兰银色的晶体早已黯淡,甚至开始出现龟裂的细纹。
他操纵着精神力轻抚着每一条圣痕,磅礴的精神力凝聚成一条细细的水流,向着每一个缝隙流淌而去,直到填满它,又修补它。
没有任何的问与答,两虫的身体紧紧融化在一起,连空气的温度都快要被燃烧起来。
在精神梳理下,雌虫的手还有些止不住地颤抖,但却一点没有要停的意思。
卡洛斯身体一僵,脸色瞬间通红,他连忙按住了雌虫手腕。
不知在什么时候,泽兰已经将他的小尾钩捧在手心,吻了上去。
“等等,泽兰你先别动,先别动。
泽兰面色还是那样平静,灰色的眸子总能让人想到某位圣洁而又理智的神邸,雌虫停下手中的动作,注视着他:
“雄主,您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
?木世看伊人)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雄主,您不想和我做/爱吗?
“不不,我的意思是……
卡洛斯百口难辩,他下意识想拒绝,可看到泽兰看似冷静,却又摇摇欲坠的身形,最后只能重重叹了口气。
沉默,但也是默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