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呜呜呜好痛。”七公主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下气，“母妃你轻一点。”
“好好好母妃轻点。”
原本嫩白的掌心现在一片红肿，渗出的血珠糊成一团。王美人瞧着心疼极力，擦药的动作更加轻柔，嘴上却忍不住教训道，“你这性子真的要收一收了。”
七公主哭得更大声了，收回手扭过头不看王美人，十分委屈，“我又不知道那是惠太妃娘娘，怎么可以怪我？何况她又不说话，若她解释了我哪里还会误会她？”
“母妃不心疼我就罢了，还要责怪我……”
“哎哟。”王美人忙将人搂在怀里，“快别乱动，手拿出来，母妃给你上药。”
又哄又劝，费了好大功夫才让七公主重新上药。
“母妃，都怪孟初雪，太妃娘娘定然是来给她撑腰的。”七公主越想越觉得有理，“若不是因为她，太妃娘娘心中不快何不当场发难？”
“上次她还把我推下水，母妃定要帮我好好教训她。”
芳兰在庭院里听了好一阵，一旁宫人提醒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姑姑您说什么？”芳兰面上堆起笑，细声细语。
宫人淡淡扫她一眼，不耐重复：“我说你放下衣物便走吧，仔细你的皮，别去惹娘娘不快。”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王美人在迎春宴上受了气，恨不得躲得远远的，这人倒好，目不转睛探头往里瞧，生怕麻烦不找上身。
宫人不动声色地离远几分，不料那人偏往上凑，她蹙眉就要提声骂时，手上忽被塞了一小块碎银。
芳兰将她拉到一边，讨好道：“好姑姑，您同我说说今日这事呗。”
宫人收了碎银进袖口，啧了一声，架子端得十足，“这次的银子有点轻啊，不过看在你我相熟的份上，我便好好同你讲讲。”
芳兰点头哈腰恭维着，心中愤恨，贪心的老虔婆，迟早她要把她的银子拿回来。
“大概就是这样了。”她是跟着王美人的，七公主路上发生的事情她也是听来的，自然她没同芳兰讲这一茬。
“多谢姑姑。”芳兰道声谢，挺直脊背往里走，七公主同五公主又结梁子，她的机会来了。
里间，七公主上了药已经下去休息了，王美人倚靠着玫瑰椅背，闭目养神。今日闹这一出，让她心神疲累，本想压孟初雪一头却丢了脸。
“娘娘。”
有人唤她，王美
人睁眼，见是芳兰，眉头蹙起，“何事？”
前些日子怒上心头，将她遣去了浣衣局，又觉得气闷便唤她日日送衣。
“你不该躲着本宫么，为何还巴巴凑上来？”王美人支肘撑脸，饶有兴趣地发问，“废话少说，直接说事。”
芳兰心中一凛，深吸一口气，将事情缓缓道来。
不过片刻，王美人脸色骤变，坐直了身子，加重语气，一字一顿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拉弓没有回头箭，芳兰心一横，咬牙道：“奴婢怀疑五公主被脏东西上了身。”
孟初雪正在午睡，忽地惊出一身冷汗，心跳得很快，盯着雪白的帐子久久没回过神。
没做噩梦，却心慌得很。
侯在外间的梅香听到动静后，忙跑进来，忧心问：“公主可是魇着了？”
“无事。”孟初雪缓了好一会，坐起身靠在床架上。
梅香给孟初雪倒了杯水，又问了好几次，确保她真的无事后才转身。
“梅香。”孟初雪忽然喊住她，“将何姑姑喊进来。”
必须要做点什么，不然她心里头总是不安。
日子过得风平浪静，一连半月过去都未发生什么事，孟初雪悬着的心也慢慢落下，每日在厨房捣鼓着美食，带着景春宫众人吃吃喝喝。
天气渐暖，厚重的冬装脱下，换上轻便的春衣。
御花园草盛花茂，桃红柳绿，姹紫嫣红一片片。宫人裁枝剪叶，将花养得极好，花香四溢，彩蝶流连。
“咳咳咳——”伴着浓浓黑烟上升，一连串咳嗽声起。
“你到底会不会啊？”十皇子被呛了一口黑烟，闻着生羊肉的腥味，心头涌上一阵烦躁。
他后悔了，应该去景春宫找雪姐姐的。
“我当然会了。”九皇子咳得腰都直不起来，仍嘴硬坚持着，“我母妃可是草原的公主，草原，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最不缺的便是羊。而我，身为我母妃的儿子，最会的便是烤羊肉了。”
“那你倒是烤啊。”
燃着的炭火接到羊肉，一股难闻的焦味袭来。十皇子皱了皱眉，“我要回去找雪姐姐了，你自己收拾吧。”
“什么嘛，你的雪姐姐做菜也很难吃啊。”九皇子一边扑灭浓烟，一边嘀咕着。
“你说什么？”十皇子眼睛一蹬，将脚跺得梆梆响，“你！再说一次！”
“说就说！”被比自己小的十皇子质问，九皇子也怒了，
梗着脖子冲他吼，“我母妃去了迎春宴，她亲口尝过的。就是！很难吃！”
宫人见势不对，连忙来拉两人却慢了半步，两人已经扭打成一团了，怕伤到两位祖宗又不敢用蛮力。
于是，偷摸在御花园烤羊的哥俩瞬间暴露。
容嫔匆匆赶去景春宫接人的时候满脸尴尬，这小子顽皮逃课也就罢了，竟还四处散播她的谣言。
她何时说过五公主做的菜很难吃？她明明……明明说的是没有那么好吃。
“初雪啊，这小子胡诌的，我可没有说过那样的话。”说着，容嫔气上心头，手起藤条落，咻咻咻风声伴着十皇子嗷嗷叫痛声响彻景春宫。
十皇子捂嘴偷笑，让他说雪姐姐坏话，活该！
“雪姐姐，今天我们吃烤全羊吧？”扯过孟初雪的衣袖，眨着眼睛哀求。
看了一眼被他们糟蹋的羊，孟初雪觉得可惜，点头答应了，不能浪费粮食。
“容嫔娘娘也留下尝一尝吧。”贤妃笑着邀请。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容嫔一口答应下来，废话，她儿子才造她谣，她不得留下来好好夸夸，挽回一下形象。
想到迎春宴上那碗桂花赤豆小圆子的味道，容嫔微不可闻地叹口气，普通味道要如何夸成极品珍馐呢？
若是旁的菜还好，偏偏是烤全羊。她生在草原，长在草原，尝过最正宗地道的味道了，普普通通的烤全羊如何能入得了眼。
果然，人在年轻的时候不能遇见太惊艳的烤全羊。
没关系，容嫔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后宫中的每一位妃嫔都是表演小能手，假面一戴，谁也不爱。
笑容灿烂一枝花，声音因惊艳而发抖，配上一声哇塞，堪称完美。
另一边，孟初雪已经让宫人把冒着黑烟碳清去了，重新引燃。烤得焦黑的那一块羊肉也被割去，喂了草丛里的野猫。
烤全羊好吃与否，关键在调料。八角、花椒、丁香、香叶、胡椒、茴香等爆炒出香味，加水烧滚，浓油赤酱，辛香诱人。
这个味道！
容嫔深吸一口气，眼睛瞪圆，似是不敢置信，又猛吸几口，真香啊。
再看孟初雪利落的动作，容嫔开始怀疑迎春宴上自己的味觉，她低声问贤妃：“五公主迎春宴上带来的食物是自己做的吗？”
“是啊。”贤妃骄傲应答，声音洪亮，“是不是很美味？”
“啊哈哈。”容嫔尴尬一笑，“是啊是啊。”
果然
调料炒得香
动作专业不等于最终成品美味。
孟初雪取来一柄短刀
在羊的腹腔和羊腿等肉厚的地方化开口子
葱姜、花椒、大料和茴香依次放入羊腹
后用精盐擦错入味
切口处用刷子刷几遍调料。
宫人取来细铁丝将羊固定在烤架上
又按照孟初雪的指示控制火力。
约莫一刻钟后
ˇ)
原本乳白的表皮变成淡金色
软塌的羊皮结出一层薄薄的壳。油脂被逼出
滋滋作响
香味诱人。
谈笑声渐渐消失了
四周陷入寂静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孟初雪的动作。骨节分明的手中一移一顿
有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力
方才还平平无奇的食材此刻却勾着他们的味蕾。
不知是谁咽了一口口水
在落针可闻的环境里分外响亮
但无人在意
目光均牢牢锁住烤架上正在翻动的羊。
烤制的过程是急需要耐心的
孟初雪原先还担心他们等得着急
扭头一看都安安静静围观呢。于是孟初雪专心手下的食材
表皮发干时再刷一层菜籽油。
油低落到碳上
刺啦一声响
撩动着人们的心。
“要烤多久啊？”容嫔眼睛看直了
呆呆地问
逗得贤妃大笑
“皇城住久了忘记草原的岁月了？烤全羊烤多久你这位草原公主还能不晓得。”
“是哦。”容嫔回过神来
对哦
她是知道的呀。
一个时辰后
羊肉颜色接近熟透
全身表皮都呈现金黄色。孟初雪换了红油
又一遍遍地刷
金黄色慢慢变成枣红色。
光是看一眼
就令人垂涎欲滴。
东侧的日头攀上正中
又往西落下
柔和光线洒到人脸上
晒的人浑身暖烘烘。
“好了
可以下架上桌了。”孟初雪刷完最后一刷调料
一声令下宫人立刻行动
两个时辰的等待
只为这一刻。
羊肉色泽焦黄油亮
轻轻一扯
羊腿便扯断了
露出里头酱红色鲜嫩的肉
汁水随之溢出
鲜香味道逸散到空气中。
容嫔动作迅速
分到了一块羊腿肉。刚拿到手上
她就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外皮焦香酥脆
一口下去咔擦作响。肉质紧实香嫩
肥而不腻
瘦也不柴
混着咸香的汁水
一口满足。
“哇。”容嫔表情浮夸
胡乱挥舞着手表达喜悦
“真的好好吃。”
“皇儿
好吃的
你快……”容嫔低头一看
九皇子已经塞了一嘴
腮帮子鼓起
一脸茫然地望着她
“尝尝……”
真是不孝子啊
有好吃的都不想着老娘。
罢了罢了
容嫔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肉
还是美食重要。
羊肉全身裹慢了调料
烤得很入味
香料的辛香浸入肉里
融为一体
鲜香微辣的味道袭来
占据整个口腔。
到底是谁说的五公主做饭难吃啊！容嫔在心里哀嚎
天杀的
哪个害她错过珍馐佳肴这么多天？
听闻十皇子搬到景春宫住了
她是不是也可以收拾行囊了
正好景春宫侧殿还没住人。
饭饱喝足后
五皇子又开始了餐后锻炼
没办法
他真的有点胖了。
好在
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
他已经适应了
活动场地也变成了外面广阔的宫道。
忽然
侧面跑出来一个宫女
两人撞到了一起。
“对不起殿下
您没事吧？”她的声音慌张。
“没事。”五皇子摇了摇头
没有追究
继续往前跑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那人没有一丝慌乱
静静看着手中的帕子
阴冷的笑忽地攀上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