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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妹儿啊,牛皮都快吹上天了。”散台处的一个男人嘴巴快咧到耳朵根,“照你这么说,你还去过马尔代夫了?”

    程舟抬头看他:“是什么稀罕事吗?”

    “意思你爸在马尔代夫调酒,你在这儿给我调酒?”

    “……怎么,你是什么特别卑微的人吗?”

    “那这样吧。”男人憋着笑说,“我问你,马尔代夫那边儿是什么地理气候?”

    程舟看向小姑娘:“瞧见没,当了调酒师之后,就算遇上这样的客人,也是不能骂的。”

    *

    小姑娘张嘴还想问点什么,但是后头那个客人已经看到了她的脸,伸着头道:“哎,你不是最近刚搬到我家楼下的那个……我记得你才上初中吧?”

    姑娘赶忙把酒杯一推,口罩一戴,特务一样地说了句“你认错人了”,然后一溜烟消失在了程舟的视线里。

    男人一脸抓到把柄似的神情:“老板娘,你这生意做得,初中生也接待啊?”

    程舟一边着手准备他点的酒,一边往偏了应:“别瞎讲,我可不是老板娘。”

    “迟早的事儿。”男人翘着二郎腿,“我旭哥我还不知道?魂儿都被你勾没了。我跟你说,他家有实力的,你要是跟他成了,结婚度蜜月那马尔代夫一准能带你去。”

    “怎么,你是他派来的说客啊?”

    “嗐,从小玩到大的,看他一天天茶饭不思的我这不着急吗。”男人撑着脸看她,“嫂子,我旭哥这人吧,不光有钱,他还有人脉。就鹅镇这块儿你想找人办点什么事儿的,跟我旭哥一说那都是两句话的事儿——当然啊,你跟我说也一样,我也能帮忙。”

    这话把程舟听笑了:“哟,你也能帮忙啊?”

    “你看你还不信。”苍蝇搓手,“妹儿啊你可到街上问问,这满大街谁不知道我余雷啊。我说话可能别的地儿不好使,但我跟你讲,我一跺脚,这鹅镇绝对得抖三抖。”

    程舟瞄他:“你这一会儿嫂子一会儿妹儿的,你到底想叫我什么呀?”

    “这是这么回事儿——你要是跟了旭哥,兄弟妻不可戏,我得尊称一句嫂子;但你要是没瞧上旭哥……”余雷说着坐直了身板,“其实我也知道,我比旭哥确实优秀了那么一点点。”

    程舟快被这地方的人笑死。

    *

    程舟把调好的酒递给他,往桌边一靠,然后拿大拇指指了指门外:“那女学生你认识啊?”

    余雷眼都没从程舟身上移开:“什么女学生……哦,你说刚才那个啊,就刚搬来我家楼下吗。我跟你说,可不容易了——我家楼下原本住的是个单身男的,带个儿子,二婚就跟这小女孩的妈妈结的。她妈妈不光带她,还带了个男孩,比她小点。她那个后爸呀,我以前可没看出是这种人呢——但凡孩子妈想给孩子买点什么,两口子肯定就吵架。你说哪有这样的呢?你看人孩子不顺眼你招惹人妈妈干嘛?接受不了有孩子的你跟人结什么婚呢你说说……”

    “哦……”程舟有点意外,“我看那小姑娘用的化妆品还都挺好的呢。”

    “用的妈妈的化妆品吧——她妈妈条件其实不错,跟她亲爸一块儿做窗帘生意的。后来她亲爸那头好像赔了不少,两人一直吵架,就离了。然后这两年生意也不好做……不过再不好做,其实都比她那后爸强。”余雷摊手,“咱也是没想明白,这婚有啥好结的,‘条件好’跟‘对孩子好’,这俩总得图一样吧?得,啥也不图,就图个结婚证,上一辈人这个脑回路,咱反正是理解不了。”

    程舟一开始是当真的听的,但越往后越不敢信了:“你打哪知道的这么多啊,你钻人家床底了?”

    “所以我就跟你说嘛,鹅镇的关系网四通八达——她爸妈的生意,我旭哥的爸妈是关照过的;她那后爸,是我家多年的邻居了。实不相瞒,这套房子是我家诸多房产中环境最差的一套,其他的都租出去了。具体来说有多差呢,就是前头有家盲人推拿你知道吧?就在这小区里租了几间房当宿舍。住这样的地方,你说她这后爸能有什么经济实力……”

    程舟抬了个头:“哪个小区啊?”

    “邻街的丹枫小区。”余雷说着喝了口酒润润嗓子,“咱也不是歧视盲人啊,实在是谁碰上都遭不住——打从疫情放开开始,他们阳都扎堆阳,阳了还出门买菜,一扩散就一大片。这不这两天又开始了,那我们这些业主又招谁惹谁了呢?我再阳都算四阳了……”

    程舟掏出手机:“你先喝着哦,我回个消息。”

    *

    程舟:【今天有空吗?】

    盲人推拿邢师傅:【不好意思哈,今天不行。后天应该可以的,最迟大后天。】

    程舟:【生意这么好啊?】

    盲人推拿邢师傅:【这两天有点事,请假了。】

    程舟:【你是不是也阳了?】

    对面隔了好久才回过来:【是的,但店里都消毒了。】

    很快又来了下一

    条:【你能不能不要跟别人说啊,不然客人都不敢来了,做点小生意也不容易的。】

    程舟笑眯眯:【不好意思哦,都怪我那个朋友。传染我就算了,还把你给过上了。】

    盲人推拿邢师傅:【哪儿的话,你们来照顾生意,我们感谢还来不及!】

    盲人推拿邢师傅:【而且她肯定也不是故意的嘛,谁都不想生病的。】

    程舟:【有人照顾你吗?】

    盲人推拿邢师傅:【我和小周一间宿舍,他会帮忙的。】

    程舟倒是琢磨了一下,小周也是盲人,照顾病人真的不会很吃力吗?

    但对面已经发来消息:【谢谢啦。】

    程舟便也不啰嗦:【不客气。不打扰了,你休息吧。】

    手机一收,正对上余雷那双狐疑的眼睛:“不是,嫂子,你别是有对象了吧?”

    程舟撩一下头发:“你要愿意这样想,那也挺好的啊。”

    *

    鹅镇的夜晚十分安静,静到程舟都不敢独自走出公无渡河的大门。

    这可以被加入“调酒师所要面对的困难”最新一条,就是如果清吧开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那调酒师还要顶住可能被入室抢劫、鲨人越货的风险。

    不过只要人在店内,程舟就觉得莫名安心。

    吧台是她最熟悉的地方,有时她会有种“现在冲进来一个honeybunny抬手给她一枪,然后她浑身浴血倒在各色美酒与玻璃渣之间,这样的结局也挺美”这样的一种想法。

    当然这种事大概率不会发生,因为店里有360度无死角监控,而且他们这个破店,看上去不像是能抢到很多钱的样子。

    像初中女生和余雷这种10点前来的,程舟一律归为第一波客人——他们过来喝喝酒聊聊天,很快就会回家去正常地洗洗睡觉。

    但是也有些热衷10点以后来的客人,比如一个独居单身汉。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总是在最角落的散台坐下,点上一杯酒,喝完就倒下打鼾。程舟除了点单外没和他说过话,但她知道对于这个人而言,公无渡河可能比家里的卧室更好入睡。

    这个人只要自己不干坏事,那就是个可靠的保镖,因为他身形高大,而且总是在这里一睡一整夜——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成了程舟固定的睡觉搭子,当然,他大概率也是这么看程舟的。

    除他以外,还有个戴黑框眼镜的女生总是周中晚上过来。

    她是大学毕

    业后回家复习考公的

    目前是第四年。来这里的目的很明确

    就是把自己整进一个晕晕乎乎的状态

    以减缓前途未卜的痛苦。她有时也会彻夜睡在这里

    但很少是因为不想走

    大多是因为醉得走不了。

    到了情绪上来时

    就在吧台前嚎啕大哭

    说自己高学历却一事无成

    再也不考了

    要去打工。

    而程舟保持了一个调酒师应有的素养——她是来提供情绪价值的

    不是来给出解决方案的。

    对于一个已经破碎到需要用酒精来拼凑的人来说

    她需要的早已不是加油打气

    也不是人生道理

    她只需要有人听她说话且听完后不把她当成废物和傻逼。

    程舟就很擅长做这个

    她觉得自己的快乐从骨子里来说是有利他性的——比如前几天生病时她就会想着

    如果公无渡河不开门的话

    那她的眼镜娘和单身汉要怎么度过漫漫长夜呢?

    一般来说

    每晚固定地接待完这两个人之后

    程舟就展开躺椅

    盖上小毯子

    准备听着爵士乐和鼾声入睡。后面如果再有人进来

    铃铛就会响

    程舟再爬起来问一句“喝点什么”。

    这些人中

    程舟比较喜欢那种半夜和媳妇吵架后跑出来买醉的

    他们相对安静一点。万一遇上那种吃完烧烤又想来喝两杯的人群

    那也不能不接待

    只能抱着调酒壶一杯接一杯地死亡shake。

    即便如此

    也比以前在钟市兼职时彻夜保持高效工作状态要舒服得多。

    某一瞬间程舟觉得自己会永远怀念这段在小镇清吧工作的时光

    当意识到自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

    她的胃里就暖暖的——这么看来

    这段Gap还是很成功的。

    凌晨四点是天开始亮起的时候

    甚至还会隐约听见鸡叫

    这时候大概率就不会再来人了

    ?)

    也是程舟睡得最安稳的时候。

    六点铃铛会响一下

    眼镜娘离开了

    七点又响一下

    是单身汉离开了。

    此时也是鹅镇最热闹的时候

    人们上班的上班

    上学的上学

    卖早点的卖早点。

    程舟是不可能还睡得着的

    起身刷个牙

    收拾好台面

    开始琢磨等会买什么馅的包子。

    也就是在她锁门关店的时候

    一辆土三轮恰从她身边驶过。车后坐着个年轻人

    戴着墨镜和口罩

    身边放着根白色长棍

    额头还贴着一片蓝色退烧贴。

    程舟张嘴便叫住了他:“小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