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世界那麽大,人卻如塵埃那樣渺小,一個人的離開就像是在浩瀚無垠的大海投下一顆石子,漣漪泛起後又歸于平靜。
    生活還要繼續。
    周湘倚走後,周煜突然性子大變,不在當得過且過的二世祖,開了間酒吧,當起了老板。
    偶爾衆人組什麽局子,都去他那兒。
    徐知苡和陳嘉屹去過幾次,酒吧布局很rapper風,經營範圍很廣,酒吧的進項被周煜拿去資助孤兒院的小孩。
    秋天已經到了,天氣慢慢轉涼,去上班的時候,徐知苡都會帶件外套,今天早上起晚了,沒來得及帶。
    身上只有一件雪紡襯衫,有點冷。
    她去茶水間接水,有女同事說有件外套可以借她,徐知苡看了眼,發現是個不怎麽熟悉的女同事。
    那天傍晚她上了陳嘉屹的車的一幕被有心人看見,這件事已經在公司傳遍了,明面上的讨好和暗地裏的巴結數不勝數。
    她端着杯子,笑着接受了女同事的好意。
    晚上下班,陳嘉屹來接她,那輛越野停在下面,招搖的不行。
    徐知苡頂着一片豔羨嫉妒的目光上了車。
    等她系好了安全帶,陳嘉屹就啓動了車子。
    “想吃什麽?”他偏頭看了眼副駕駛上的她,嗓音清醇帶笑。
    “回家吧。”徐知苡擡頭看他,唇角彎的像月牙:“我給你下廚。”
    路上路過一家超市,兩人進去選購了一些食材,到小區後,陳嘉屹一手提着袋子,另一只牽着她。
    在他們身後,傍晚的黃昏五彩缤紛,遠處的火燒雲紅的像姑娘們紅紅的臉蛋兒。
    到了家,徐知苡就鑽進了廚房,就算過了這麽多年,她廚藝也就那樣兒,不算很好吃。
    但陳嘉屹眉頭都沒皺一下,那些菜全部被他一掃而空,吃完後,徐知苡見他去喝水,水杯裏的水被他一飲而盡。
    她端着碗,掩住唇邊的笑意。
    吃完了飯,她要去洗碗,陳嘉屹沒讓。
    身高腿長的男人咬着支煙,縮在逼仄的廚房裏,那雙只用來簽百萬合同的手浸在冰冷的水池裏,慢條斯理的擦洗着。
    徐知苡走過去,從後面摟住他精壯的腰,把臉貼在他寬厚的脊背上。
    陳嘉屹背僵了一下,轉而歪了歪頭,語痞裏痞氣的:“寶貝別急,等會兒我們去房間。”
    徐知苡嬌嗔的錘了下他的背,那一點力氣跟撓癢癢似的,卻輕易讓陳嘉屹下腹湧起一股熱流。
    也就她有這個本事。
    一個簡簡單單的擁抱,就能挑起他體內的火。
    最後,那些碗還是沒洗完。
    水龍頭的水自顧自流着,裏面的碗筷沒人理。
    白色玻璃窗上水汽蔓延。
    秾白的液體滴在瓷磚上,房間裏的溫度緩緩上升。
    事後,徐知苡暈暈乎乎間感覺有人給自己擦洗,她喟嘆了一聲,又沉沉的睡過去。
    陳嘉屹拿浴巾裹住小姑娘白裏透粉的身子,看了眼那潮紅的臉蛋兒,哼笑了聲兒。
    因為周湘倚的事兒,徐知苡好幾周情緒都很低,自然也冷落了陳嘉屹。
    今晚上算是把前幾周的都給補回來了。
    陳嘉屹把人抱回卧室,房間裏開了暖氣,他裸着上身躺在她身側,點了個事後煙。
    袅袅飛升的煙霧模糊了男人犀利深邃的五官。
    倏地,陳嘉屹眯了眯眼。
    他咬着煙從床上起來,只單穿一條褲子,走到書桌面前。
    小姑娘的書桌跟她人一樣,整整齊齊,沒有一絲雜亂。
    陳嘉屹叼着煙,指尖輕輕一挑,撚出個紅色的平安符來。
    上面用金絲線描着陳嘉屹三個字。
    他把盒子打開,裏面有好幾個一模一樣的符。
    四個。
    他們分開的時間。
    也是四年。
    驀地,視線裏出現了個許願瓶。
    陳嘉屹把煙摁滅在煙灰缸裏,走過去。
    當看清裏面折的千紙鶴時。
    他全身都震了一下。
    指尖上的煙灰輕輕一抖,落在了地板上。
    隔天從床上醒來,徐知苡全身都酸酸軟軟的,昨晚上的混戰在腦子裏重現,她臉紅了紅。
    陳嘉屹開門進來,看見小姑娘臉上的紅暈,很混的笑了一聲。
    徐知苡氣急,一下子從床上起來。
    動作太猛了,她咬唇“嘶”了一聲,身體不受控制的往前撲去。
    陳嘉屹一把攔住小姑娘綿軟的腰肢,彎腰湊近,話音痞裏痞氣的:“還想要?”
    徐知苡擰了把他的腰,一把将人推開,跑進衛生間。
    往洗漱臺一看,愣了愣。
    某人幫她把牙刷都擺好了,上面還擠了牙膏。
    唇角微不可查的翹起,壓了壓,沒壓住。
    吃完早餐,陳嘉屹把人送到畫廊,然後才開車到公司。
    林秘書在等他,總裁專屬電梯一到,他就拿着要批的文件過去。
    陳嘉屹面對着落地窗,脫下外套挂在椅子上,松了松領帶,走到老板椅上坐下來。
    林秘書把文件放桌面上請他簽字。
    陳嘉屹掃了眼,簽下大名。
    “還有事兒?”見林秘書還不走,他靠在老板椅上,挑着眉問。
    “阿屹,那個……夫人她說你已經好多天沒回老宅了。”
    說完,林秘書低着頭絲毫不敢看上座的人。
    “你什麽時候成我媽的傳話筒了?”
    陳嘉屹摸出支煙在手上把玩着,漫不經心的瞭起眼皮睨了過來。
    林秘書心一凜,知道勸說失敗了。
    “那我先出去了。”他怏怏的往回走。
    “叫我媽等着。”
    林秘書面上一喜,走的時候差點忘記把門帶上。
    這一天沒什麽事,下午徐知苡準點下班,陳嘉屹帶她去吃了泰國菜,晚上他送她回家。
    在經過那個小巷子的時候,陳嘉屹看了好幾眼後視鏡,徐知苡坐在副駕駛上看手機,沒注意到。
    蘇姝前幾周查出懷孕了,因為周湘倚的事兒情緒有點不穩定。
    幫不了什麽忙,徐知苡只能在wx上多陪她聊聊天。
    聊的太入迷了,車子停下來的時候她都不知道。
    “跟誰聊這麽歡?”
    駕駛座上的男人似乎只是随口問這麽一句。
    徐知苡低着頭回信息,應了一聲:“蘇姝”。
    她說完,好一會兒沒聽見旁邊的動靜。
    剛想擡頭看看,一道極具壓迫感的陰影落了下來,熟悉的氣息帶着侵略性把她困在車座間。
    “都聊的什麽,嗯?”溫熱的呼吸一深一重的噴在她耳朵尖上,徐知苡往後躲了躲,卻還是在他的領域裏。
    “沒什麽呀,你看。”
    她把手機往他臉上怼,好讓他看的更清楚一些。
    小姑娘臉上表情很無辜,小鹿似的眼睛濕漉漉的望着他。
    陳嘉屹喉嚨滾了滾,有電流蹿上尾椎骨,唇重重的壓上去。
    徐知苡被吻的暈頭轉向,她覺得自己就像一灘水,身上的男人用他滾燙的體溫慢慢的将她融化。
    意亂情迷之時,陳嘉屹咬了下她的耳垂,嗓音在深夜裏無比撩人:
    “寶寶,我們上去。”
    這話就像一道警鈴,把徐知苡即将幻滅的理智給喚回來。
    她咬着唇:別,今晚不行。”
    一想起昨晚上的荒唐,徐知苡怎麽說今晚都不肯讓他留宿。
    她嬌嗔的剜了他一眼,面頰潮紅。
    陳嘉屹喉嚨裏低低的溢出聲笑,拖着腔,壞壞的:“行”。
    “下次穿那件旗袍。”
    徐知苡整理好衣衫,不想理這混人,看都沒看他就下車。
    車門被她拍的震天響,陳嘉屹望着她進去,掏出煙盒,摸出支煙,沒點,只是撚着玩。
    上樓的時候,徐知苡遇到了下樓扔垃圾的王阿姨,她笑着打了個招呼。
    第二天她去上班,在樓下又看見了王阿姨。
    她在遛狗,見到她,王阿姨牽着狗過來,:“小徐呀,昨晚那事你男朋友跟你說了沒?”
    “什麽事呀王阿姨?”徐知苡一臉茫然。
    “昨晚那個跟蹤狂被你男朋友抓到了,哎呦,我下樓扔垃圾的時候差點被吓死,那男的拿着把刀,一身黑,臉上還帶着口罩,要不是你男朋友身手不錯,那就壞了。”
    王阿姨一邊說一邊手舞足蹈,徐知苡卻什麽都顧不得,她手忙腳亂的掏出手機,抖着手撥通那個號碼。
    她懊惱,昨晚就該讓他留下來的。
    “小徐啊,你別擔心,昨天晚上警車來了。”王阿姨見她慌的不行,趕緊補充道:“你男朋友沒事,他身手好,把那跟蹤狂給打趴下了。”
    這個時候,徐知苡什麽也聽不到,她盯着手機,只覺得平時短短的鈴聲一下子變得漫長起來。
    那邊很快就接了。
    她捏着手機問,嗓音發顫:“你在哪?”
    那頭說:“看後面”。
    徐知苡一回頭,就見陳嘉屹一襲煙灰色西裝,閑閑的插着兜長身玉立,她跑過去,猛地紮進他的懷裏。
    嗅着他身上薄荷涼的冷香,心突然就安定下來。
    “怎麽這麽能哭,還真是嬌氣包。”
    陳嘉屹勾起小姑娘的下巴,見她眼尾紅紅的,忍不住罵了句髒話。
    “早知道昨晚就不趕你走了。”
    小姑娘臉上的愧意明晃晃的,陳嘉屹指腹撚了撚她的眼尾,低聲道:“你男朋友的身手又不是沒見過,別擔心。”
    “你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徐知苡小聲問了句。
    他挑眉,戲谑道:“還不是怕某人眼淚汪汪掉”。
    被他一調侃,小姑娘垂着頭,不吭聲了。
    陳嘉屹看了眼時間,帶她去附近吃早餐,吃完早餐就送她去畫廊。
    下車時,他叫住她:“晚上帶你去個地方。”
    徐知苡眨了眨眼:“哪呀?”
    男人不語,只是吊着眉梢,語氣玩世不恭的:“放心,拐不走你。”
    傍晚下了班,徐知苡如約來到路邊,等了一會兒,陳嘉屹開着車過來接她。
    路上,她問旁邊的男人:“我這樣去是不是不太好呀?”
    因為要上班,她今天穿了套通勤裝,上身是一條法式燈籠袖真絲襯衫,下面是一條棕色的鉛筆褲,看起來不是很正式。
    “沒事,吃個飯就回來。”
    他都這樣說了,徐知苡便不再糾結。
    直到看到那棟占地極廣的大別墅,她才意識到不僅僅是吃個飯那麽簡單。
    陳嘉屹把車停到地下車庫,走了幾步沒看見人,回頭一看,小姑娘皺着個小臉站在原地。
    他無奈的走過去把人牽住:“別怕,吃完咱們就走。”
    徐知苡看着男人堅毅桀骜的眉眼,慌張的情緒突然就沒了。
    她堅定的把手遞到他手中。
    別墅裏,許岚一襲黛青色旗袍,端坐在沙發上。
    陳嘉屹帶着徐知苡穿過院子來到大廳,一進去,他就不着調的叫了聲:“媽”。
    許岚這時候才沒心思搭理他,自徐知苡進門,她眼裏就沒了兒子,只剩下未來的兒媳婦。
    “媽,你這眼神,可別把她吓跑了。”陳嘉屹拿了雙拖鞋給徐知苡穿。
    她穿上後,很乖巧的叫了聲阿姨。
    “诶,你叫知苡是吧,那阿姨就叫你小苡吧,”許岚笑眯眯道:“你快過來坐,阿姨給你倒茶。”
    徐知苡走過去坐下,她實在沒想到,陳嘉屹的媽媽這麽年輕,那身黛青色的旗袍穿在她身上沒有絲毫的違和感,反而襯得她很年輕。
    許岚打量着邊上的小姑娘,只覺得人乖的不行,眉眼看起來很幹淨。
    她問:“小苡喜歡喝什麽茶?”
    徐知苡笑道:“我都可以,謝謝阿姨。”
    這時,陳嘉屹突然插了進來:“給她倒杯白開水就行。”
    聞言,許岚手一頓,視線在兩人身上暧昧的轉了一圈,徐知苡低下頭,耳朵漸漸紅了起來。
    “我們女人講話你待這兒幹嘛,吳媽一個人在廚房忙不過來,你知道小苡的口味,快去幫忙。”
    陳嘉屹吊着眉梢:“是誰叫我回來的?”
    許岚:“我叫的是我未來兒媳婦,沒叫你,快滾。”
    “那是我媳婦兒,又不是你的。”
    沒想到他在他媽面前也這麽皮,徐知苡臉紅的同時唇角悄悄的翹了起來。
    她以為沒人看到,眼神卻倏地跟陳嘉屹撞上。
    他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笑什麽,也不護着你老公點兒。”
    在他媽面前也這麽混,徐知苡抿唇不理他。
    陳嘉屹輕笑了下,在他媽第二次趕人時自覺離開客廳。
    “吳媽,有沒有西紅柿和雞蛋?”
    廚房裏傳來他吊兒郎當的聲音。
    徐知苡眼睛彎了彎。
    許岚剛剛一直在打量兒子跟人家小姑娘,現在終于确定了。
    她那混不吝的兒子總算有人治了。
    “小苡,你之前是不是也是南高的?”許岚笑問道。
    徐知苡:“是的,阿姨你怎麽知道的呀?”
    “你跟我過來一下。”
    許岚帶着她來到二樓的某個房間,裏面整齊幹淨,牆上挂着很多黑白色的畫,還有大大小小的獎狀。
    徐知苡第一眼就知道是誰的房間。
    許岚坐在床邊拍了拍,示意她過去坐。
    “阿屹他爸有狂躁症,小時候他一皮,他爸就打他,長大之後,他爸發病打我,也是他挨着。”
    “最嚴重的一次,他爸錯手打了嘉茉,嘉茉跑出去被車撞了,那天是嘉屹生日,從那以後,他跟他爸的關系越來越差,每年的生日也不願過了。”
    許岚拿起床頭櫃上的相框:“你是不是還不知道他小時候有個妹妹?”
    徐知苡:“知道。”
    許岚一愣:“嘉屹跟你說的?”
    “不是。”
    “那我猜對了,我那兒子不僅戾氣重,反骨也多,他既然喜歡你,那就只會把最好的那面展示給你。”
    許岚嘆了口氣道:“他怕把你吓跑,所以有次他被他爸打進了醫院,誰都沒聯系,後來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跑出去了。”
    聞言,徐知苡心口猛地一縮。
    她想到了大學的時候,有段時間她怎麽也聯系不上他,後面是馮栖騙她去小倉庫,他才匆匆忙忙的出現。
    “還有,小苡,你別怪他出國,是他爸拿你逼他,要他去國外呆四年才讓他跟你在一起。”
    這些徐知苡從馮栖那邊就已經知道了,可這次從他媽嘴裏說出來,她還是很難受。
    “你看這相框,是他跟嘉茉小的時候。”
    那時的陳嘉屹只有九歲,穿着小西裝,胸前系着紳士結,眉宇間卻已經可見凜冽的氣質。
    在他左手邊的女孩子,臉上肉嘟嘟的,長的很可愛,穿着蓬松的公主裙,兩人關系看起來特別好。
    “你剛剛問我怎麽會知道你也是南高的,你看看這個就知道了。”許岚把一個東西遞到徐知苡手上。
    是一個半久不新的手機。
    殼面已經掉了漆,卻依舊被珍藏在某一處。
    “之前嘉茉拿他手機用,裏面很多東西都是嘉茉的,後來裏面的QQ只剩下了你一個聯系人。”
    徐知苡點開帶有企鵝的軟件,上面果然什麽也沒有。
    聯系人那一欄就只有她。
    “好孩子,他一直都喜歡你。”
    徐知苡看着手機,久久說不出來。
    “走吧,菜應該已經好了,我們先下去吃飯。”
    許岚帶着她下去,徐知苡見到了傳聞中南俞最有名的企業家陳舟明。
    這讓她想起了之前不堪的一幕。
    “徐小姐,你這樣的家庭對嘉屹來說是會是負擔。”
    男秘書的話在耳邊響起,徐知苡僵在原地。
    “小苡是吧,請坐。”
    主位上的男人突然開口,站起來拉了拉身邊的位子,意思很明顯。
    徐知苡還是很僵。
    “想坐哪兒就坐哪兒。”
    另一道熟悉低沉的嗓音插了進來。
    陳嘉屹大步流星的走過來,摟着她在就近的位子上坐下。
    一頓飯下來,許岚一直在給她夾菜,笑眯眯的說她太瘦了多吃點。
    陳嘉屹:“媽,你是不是想把你未來兒媳婦撐死?”
    許岚白了他一眼,但也沒再給徐知苡夾菜。
    吃完飯後,徐知苡坐了一小會兒,就準備回去,許岚從二樓下來,把一個絨面錦盒塞給她。
    一看就是很貴重的東西,徐知苡推托不要,最後那錦盒還是強硬塞到了她手上。
    “阿姨很喜歡你,你快收着,不值錢。”許岚對她說完,轉頭語氣就變了:“你給我把小苡安全送回家,車速慢點兒,別把在國外學賽車那一套用在這裏。”
    陳嘉屹猜他媽更年期快到了才那麽啰嗦,他拎着車鑰匙,玩世不恭的應道:“你兒子的車技什麽時候出過岔子。”
    出了別墅,坐在車上,徐知苡想了想還是覺得不能收,她剛想把錦盒拿出來,一只冷白修長的手伸過來按住她的手。
    陳嘉屹側臉隐在昏暗的光線下,唇角微勾,嗓音痞痞的:“給了你就是你的,安心收着。”
    徐知苡手停在那兒,唇角微微翹了翹。
    第二天去上班,聽到小溫被開除的消息時,徐知苡剛從總監辦公室裏出來。
    坐她旁邊的女同事滑着椅子到她這邊,悄悄的說:“小溫被開除了。”
    徐知苡有一瞬間的愕然,然後歸于平靜。
    女同事說:“小道消息,她爸被JY開除後,心懷報複,當了幾個月的跟蹤狂,好像是要報複哪個領導的小情人。”
    “……”
    女同事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八卦的對象就在眼前,開啓了滔滔不絕模式。
    徐知苡聽不下去了,借口去茶水間逃離。
    她站在咖啡機前,給陳嘉屹發信息。
    【那個跟蹤狂是姓溫嗎?】
    那邊估計在開會,半個小時後徐知苡才收到信息。
    陳嘉屹:【是】
    徐知苡看着那簡簡單單的一個字,沉默了好一會兒。
    她想起那幾天夜裏的腳步聲,後背發涼。
    那股涼意沿着脊椎,卻又很快被一股安全感給代替。
    ……
    入了秋後,日子過的越來越快,轉眼就到了12月。
    周湘倚生日那天,徐知苡一個人去看了看她。
    有人比她早一步到。
    林亦揚穿着黑色的風衣,聽見腳步聲,轉過身來。
    像是猜到她會來,他眉目清隽,笑着說:“你來了。”
    曾經的三人行,如今只剩下了兩人。
    一種無言的沉默蔓延着,不知道過了多久,徐知苡才開口:“嗯,我來看看湘湘。”
    “我都知道了,那天我出差在外地,沒來得及過來,希望湘湘不要怪我。”
    “湘湘那麽可愛大方,她不會怪你的。”
    “那就好。”林亦揚視線在女人身上眷戀的掃了一遍,道:“我先走了,你跟她說說話兒吧。”
    擦肩而過之時,徐知苡突然開口:“我聽說你要出國了。”
    他頓了一下,回眸深望着她,仿佛要把她的面容刻進腦海裏:“律所剛好有個項目。”
    徐知苡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在林亦揚轉身要走時,她說:“亦揚,謝謝你。”
    他沒有回頭,只是說:“我不需要這個。”
    我要的你給不起。
    男人撐着傘走進雨幕中,那一身風衣逐漸與深秋的天空融為一體,永不見天日。
    從墓地回來的路上,遇到了個車禍,跟陳嘉屹約定的時間晚了一個小時。
    回到家,徐知苡一打開門就聞到了煙味。
    陳嘉屹坐在沙發上,嘴裏叼着支煙,電視上放着廣告。伽伽翻着肚皮躺在窩裏。
    這一幕看起來莫名很溫馨。
    “怎麽不等我一塊兒去?”
    沙發上的男人對她一個人去看周湘倚的事兒有點不爽,皺着門,嗓音有點發沉。
    徐知苡走過去順毛,主動偎進他懷裏:“你那麽忙,不想讓你兩頭跑,反正我倆誰去看都一樣。”
    不知道其中哪一句起了作用,男人的臉總算沒那麽黑了。
    “你餓了嗎?我先去炒菜。”她欲起身,一只冷白的手腕把她拽了回去:“等你回來老子都餓死了。”
    話音剛落,門鈴響了。
    外面站着的外賣小哥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還是那家酒樓的。
    很多都是徐知苡愛吃的,她吃了很多,吃到最後都撐了。
    “有了力氣,晚上少跟老子叫停。”
    陳嘉屹翹着個二郎腿,淡淡的扔出這麽一句,臉不紅心不跳。
    “厚臉皮。”徐知苡小聲嘀咕,在他眼神看過來時,撒嬌道:“吃的好飽,你陪我下去散步吧?”
    “去了晚上就不叫停了?”他痞笑着盯着她,聲音帶着暧昧。
    徐知苡默默白了他一眼,賭氣道:“不去就不去”。
    她牽着伽伽一起下去,後面傳來關門聲,以及懶懶散散的腳步聲。
    唇角微不可查的翹了一下。
    晚上,陳嘉屹說到做到。無論她怎麽喊,他都沒有停,只是掐着她的腰,弄的她嬌喘連連。
    他還把之前那件情趣旗袍拿出來叫她穿上。
    奶白色的旗袍,下面是開叉的設計,細直的小腿若隐若現,襯得她肌膚白的發光,只有胸還有臀那裏能遮住,其他地方完全遮不了。
    徐知苡看起來纖瘦,胸部臀部卻渾圓飽滿,該有的都有。
    由內而外散發出一種成熟妩媚的味道,又帶着少女特有的清純幹淨,像熟透的水蜜桃,待人采撷。
    “寶寶,你怎麽哪裏都是甜的?”
    陳嘉屹壓抑又略帶痞氣的嗓音從下面傳來。
    徐知苡咬着唇轉過臉,兩只手卻被反锢在書桌上,頸線勾勒的弧度優美,像美麗的白天鵝。
    那晚,洗漱臺、沙發、卧室、書房每一處都留下了濕淋淋的水跡。
    最後,徐知苡嗓子都喊啞了,他也沒停。白光乍現的那一刻,陳嘉屹湊到她耳邊說了句話。
    “我愛你”
    ……
    隔天醒來,看見昨晚客廳裏留下的痕跡。
    徐知苡紅着臉收拾,床上的衣服已經不能穿了,她随意套了件陳嘉屹的白襯衫
    襯衫過于寬大,彎着腰整理沙發的時候,女人的曲線凹凸有致,下面露出一雙纖長筆直的小腿,一頭秀發如瀑布般散到後面,清純中透着股勾人的妩媚。
    陳嘉屹下樓跑完步回來,黑色T恤包裹住男人精瘦結實的肌肉,額發微濕,腕骨捏着一瓶冰水。
    看見小姑娘穿着自己的襯衫,脖子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吻痕,輕薄的布料擋不住裏面的風情,若隐若現的柔媚最要人命。
    下腹一緊,眸色緊跟着暗了暗。
    徐知苡把沙發套扯出來,打算丟洗衣機去洗,一轉身,就看見陳嘉屹站在她後面,眼神晦暗不明,裏面的東西她一點都不陌生。
    “我……我要去洗東西了。”
    她說完,逃也似的進衛生間,襯衫下擺随着她的動作晃來晃去,全身上下都是媚的。
    陳嘉屹看着她跑進衛生間,冷白腕骨輕輕一手,手裏的冰水嘎啦作響。
    他輕笑一聲,抛進垃圾桶。
    因為是周末,不用去上班,搞完衛生,徐知苡找了部電影來看。
    陳嘉屹也不用去公司,兩人一起窩在沙發上看電影。
    電影是講述種族歧視那種比較有深度的小影片。
    推薦這部電影的人已經不在了,可她的音容笑貌依舊活在徐知苡的記憶裏。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漂亮可愛的小姑娘。
    周三,徐知苡下班從畫廊裏出來,包裏的手機響了。
    她掏出來看了一眼上面的備注,對面的人說了一句,她應道:“好。”
    挂了電話,她給陳嘉屹發信息:“今晚要加班,你不用來接我啦。”
    那邊過了幾分鐘才回:“好,有事打電話。”
    徐知苡看了好一會兒那條信息。
    過了好久,她才走到路邊招了輛出租車,師傅問她去哪。
    她報了個地址,大概半個小時,車子停在一個路邊。
    對面是一家心理咨詢機構。上面的招牌在傍晚的晚霞裏很顯眼。
    一陣風刮過來,帶着深秋的涼意。
    徐知苡站在那兒看了半晌才擡腳走進去。
    出來後,路邊的路燈已經漸次亮起,各種小攤販已經開始營業,濃重的煙火氣映照着燈火無比溫暖。
    徐知苡打了輛車回小區,車子停在了小區外面,她下車往家走。
    在經過那個小巷子時,她已經不會再害怕了。
    不知道是誰家的飯菜飄香混在柔和的夜風裏,徐知苡突然覺得有點餓了。
    她快走了兩步,在看見坐在長椅上的男人時步子一頓。
    陳嘉屹穿着一件黑色的沖鋒衣,拉鏈拉到鎖骨那塊兒,喉骨凸出,五官輪廓犀利硬朗,漆黑的碎發耷拉在額前,模樣慵懶犀利。
    他背靠着長椅,兩條腿随意擱在身前,青筋分明的指尖夾着支煙,懶懶的搭在腿上,零星的火光映亮半邊線條流暢利落的側臉。
    在他的腳下,一堆煙頭散在地上,白色的煙灰數不勝數。
    聽見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聲音,他也沒擡眼,只是頹唐的倚在那兒,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徐知苡頓了頓,踩着細高跟走到他面前。
    昏暗的燈光下,男人模樣頹懶散漫,他抽了口煙,性感的喉結滾了滾,被煙熏過的嗓子沙沙的,帶着顆粒感:“怎麽現在才回來?”
    他聲音淡淡的,夾雜着關心,有點像丈夫問晚歸的妻子。
    徐知苡卻不知道怎麽回答,她嘴唇張了張,又無力的合上。
    陳嘉屹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擡手示意她蹲下來。
    徐知苡乖巧的蹲在他面前,揚起頸子看他,白膩的一截頸線在橘黃色的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澤。
    她的腰被人摟住,兩人鼻尖相碰。
    她捧着他的臉,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她身體有病,知道她有輕微的抑郁症。
    “是蘇姝告訴你的嗎?”
    “醫院。”
    她暈倒那天,陳嘉屹把她送去醫院,當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告訴他,徐知苡有四年的抑郁症病史時。
    那一刻,他全身的血液像是被凍住了一樣。
    他揪着醫生的領子問這不是真的。
    老醫生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只是用一種無比冷靜的語氣告訴他,醫學是不會錯的。
    晚風輕拂着,時間像是停滞了一樣,沉默橫亘在他們之間。徐知苡指尖蜷了一下:“那我們……”
    “我娶你。”
    他突然打斷她,語氣帶着不可一世的認真,以及沖破一切的勇氣。
    徐知苡怔愣住了,只是呆呆的看着他,心跳快要跳出嗓子眼,怦怦的鼓動着。
    晚風撩起她鬓邊的碎發,一只修長的手指幫她挽到耳邊,指尖若有若無的觸碰她耳後的軟肉,帶起一陣癢癢的酥麻感。
    她眨了眨眼,眼尾彎起好看的弧度:“陳嘉屹,你是不是早就喜歡我了?”
    小姑娘睜着一雙清淩淩的眸子,無比認真的看着他。
    陳嘉屹把煙掐了,聲音含混帶着笑意:“是,小笨蛋這次聰明了一點。”
    “你媽媽告訴我的,我看見了那個坦白說,原來你知道你是我。”
    “你還騙我唱生日歌,那天根本就不是你的生日”。
    他挑眉,聲音帶着痞氣:“誰知道小傻子會搞錯。”
    這麽一想還真是,如果不是她錯把QQ上的生日當成了他的生日,那就不會鬧那麽大個烏龍了。
    知道理虧,小姑娘低着腦袋不說話了。
    陳嘉屹低低的笑了一聲,挑起她尖尖的下巴。
    小姑娘像是想到了什麽,倏地睜開眼睛看向他,眸子裏亮着光:“醫師說我的情況在慢慢好轉,我的症狀是輕微的,而且這一年我已經很少去那了。”
    姥姥去世那一年,徐知苡每天都會失眠,最嚴重的一次兩天兩夜都睡不着覺,一睡着就會被噩夢驚醒。
    從那以後,她體重急劇下降,從90多降到七十,多虧了蘇姝及時發現,拉着她去醫院檢查,結果是輕微抑郁,情況還不算太嚴重。
    那幾年,她一邊上課學習,一邊兼職去看醫生。蘇姝有時候要陪梁朝益,顧不上她。
    林亦揚接替了她的位置,每次去咨詢機構,陪在她身邊的,都是他。
    “亦揚他對我很好,每當我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是他把我拉上來,告訴我別放棄。”
    她把這幾年的經歷用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講述出來,仿佛那些痛苦不堪不是她的,而是別人的故事。
    陳嘉屹的心像被人用刀一片一片的剜着。
    他的小姑娘在他不在的日子裏,堅強的令人心疼。
    徐知苡想說已經過去了,身子驀地落進一俱溫熱堅硬的胸膛。
    男人緊緊的擁住她,很快,有什麽濕濕的東西在她肩頭洇開。
    她想看看,卻被抱的更緊。
    月亮悄悄的從雲層裏探出頭來,月暈溫柔的在墨黑的天空中散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徐知苡唇角彎彎的:“陳嘉屹,我聽說今天有流星,如果你陪我看流星,那我就原諒你了。”
    好一會兒,她才聽見一聲略微喑啞的“好”。
    電視臺報道說今晚會有流星雨,獅子座每年都會爆發一次流星雨,上一年不知道為什麽卻沒有,今年的流星雨會不會來也是個未知數。
    無數個小星星點綴在天空上面,像一件美麗的流仙裙,周邊還有淡淡的光輝。
    倏地,有什麽東西劃過視線,成群的流星雨像轉瞬即逝的煙火,在漆黑的夜空裏留下最美的流光。
    徐知苡目不轉睛的盯着那裏,她閉上眼睛要許願的時候,小小的指尖被套進一個涼涼的東西。
    她垂眸一看,是一枚小小的戒指。
    心跳聲震耳欲聾,幾乎要跳出來一樣,震得她腦子暈乎乎的,沒法思考。
    那枚戒指尺寸剛剛好,上面刻着JY兩個字母,還鑲着小小的碎鑽,在夜裏發着耀眼的光芒,映着她眼底的歡喜呼之欲出。
    流星雨來過一趟又走了,帶着人們美好的期許。
    在溫柔的夜風裏,高大的男人低頭在小姑娘眼角落下一個蜻蜓點水的吻。
    低沉的嗓音清冽醇厚,帶着少年特有的幹淨清朗。
    “陳太太,餘生請多指教。”
    心跳聲突然安靜下來,有一種無比寧靜的感覺。
    徐知苡看了看指尖的戒指,又看了看彎着腰,眉眼桀骜的男人,笑着說:
    “陳先生,我鐘意你。”
    我們在盛世裏相遇,在盛世裏相愛到白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