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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6   第七十六章
    ◎番外(二)赤繩系定,珠聯璧合。◎
    一開始周沅還假模假樣欲拒還迎, 可到底是改不了強勁和有些瘋的本性,後來抓着她的手,怎麽都不放。
    恨不得, 冒出火星子。
    蘇悠額上沁着細汗, 輕促地喘了兩聲,開始後悔:“有點累……”
    他卻愉悅至極,摟着那柳腰,道:“孤知道, 孤這般樣貌難免教你沉淪, 既如此,孤的身子也不是不能給你。”
    “……”
    厚顏無恥,非他莫屬。
    蘇悠又喊着手腕疼,可他呼吸愈沉, 頂在浪尖上,只求盡興。
    最後她實在抵不住酒意上頭,暈乎乎地就睡過去了。
    周沅緩了緩, 打來水, 細細地替她洗淨那黏膩的指縫間, 然後與她躺在一起,安靜擁着,教他心裏不知該如何高興。
    春狩的第二日,考驗的依舊是衆人的騎射之術, 但比第一日玩得還要盡興,不過蘇悠擔心阿俏,便提前離開了。
    後來兩人依舊繼續各司其職, 到晚上才能一見。不過蘇悠除了與嬷嬷學習一下宮中禮儀, 以及大婚當日的流程, 餘下時間都會去書房陪着周沅。
    她在旁邊看書作陪,周沅則忙着處理公文,等得晚了,她也扛不住就睡在了書房裏間。再後來幾日事情實在太多,他不舍得讓人徹夜等,便讓她回宮後直接在寝殿歇下,不必來回跑。
    暮春多雨,各處都泛洪災,尤其是寧州地區,河港瘀積加上連日大雨,洪水爆漲,災情最為嚴重。
    周沅連夜召集內閣商議赈災事宜,減免賦稅,調集國庫,将漕倉之中的糧食運往災地。但近日各處來的加急奏報,是一日比一日多,工部下派的官員已經不足。
    加上是年初,邊關需要軍糧,新政亦需要大量的錢力,不少官員便提出減少稅收,鼓勵各地商賈捐款赈災。
    以往災情嚴重時,朝堂都會發出告文,但因為自願自發的,能籌集個五萬兩都是十分難得之事。可周沅發出告文後,短短三日,京城東街以及禦成街十來個商鋪,共同籌資了二十萬兩災銀。
    周沅下意識就想起了蘇悠,葉氏香鋪收歸朝廷後,戶部給蘇悠結算的錢約莫就是二十萬銀子。
    可趙六郎解釋道:“銀子數目壓了手印,都對得上號,此次當真是商戶們自發掏得腰包。不過到底也是多虧了蘇姑娘,當初陳戟抄了那麽多商鋪,那些人的家眷孤苦無依又被欺負得慘,蘇姑娘心善都給收留了,後來殿下将他們都無罪釋放後,又把店鋪歸還,他們記着恩情,便自發向官府捐了款。”
    “您也知道,蘇姑娘的名聲在京城裏是無人不曉無人不敬,別說是這些小商戶了,就是街頭的尋常百姓也在宋渝與李淮的帶頭下,零零散散的也捐了好幾萬兩。”
    周沅心尖微熱,只道蘇悠真的是福星。
    晚些時候又呈來了奏報,其他遭受洪災的地方已經逐漸穩定,唯有寧州這幾天雨水未歇,其下的照陽縣潰了堤,傷亡人數急劇增多。
    朝廷上下無不為此憂心,将災民安撫,災情解救視為緊急大事。當即下令将朝廷下撥的赈災款,以及捐獻的錢讓寧遠侯押運前往,也因為工部人手不足,兵部以及禦史都下派了不少人前去抗洪救災。
    過了三日,寧州又急來奏報,越來越多的百姓流離失所,民怨沸騰,官府的人已經壓不住了,遂上書請求朝廷委派宗室皇親前去安撫民衆。
    似這種情況下,安撫民心的都是皇子,太子,再不濟便是內閣重臣,可眼下寧遠侯去了都無濟于事,也只能從諸位皇子裏面選人。
    無奈的是,餘下的皇子當中不過都是孩童,尚不能擔下此任......六皇子倒是合适,可近來太後的卧病在塌有些不行了,他一直近身侍奉在寧康宮,也走不開。
    這麽一來,只能由太子親自前去。
    嘉惠帝原本是不同意的,但權衡再三,還是松了口。等安排好這一切後,已至深夜。
    周沅原本想與蘇悠說一聲,卻忽然記起來這幾日因為香典司太忙,蘇悠沒有回宮,一直在自己的宅子裏。
    呂公公道:“殿下放心,嬷嬷在身邊伺候着,予良也在。”
    “那便明日再派人去與她說一句。”災情險急,當夜便要趕去寧州,來不及去告訴蘇悠了。
    可他還未出宮,又來了一封加急奏文———前去救災的幾名官員不幸沉了船,而蘇悠也在船上!
    周沅面色煞白,手中的剛剛拟完要先下發的手谕滑落在地,“你說.....誰?”
    他奪過太監手裏的文書,上面署名是寧遠侯......
    .
    寧遠候押送赈災銀款前往寧州時,并沒有發現蘇悠也在。到了寧州後整個州府亂成一鍋粥,府衙內沒幾個人在都前去照陽縣救災去了,而縣衙外聚集了百餘人在鬧事。
    說是為了救災照陽縣,整個州府的糧倉包括商戶的米糧全都運去了照陽縣,寧州百姓的米糧都成了問題,百姓們自然是要鬧的。
    寧遠候身穿鐵甲,沉聲一呵:“何人鬧事!”
    百姓們回頭一瞧,百餘士兵赫然出現在眼前,瞬時收聲,然後紛紛跪到了馬前,烏泱泱又哭成了一片。
    寧遠候問道:“照陽縣要糧,何至于搬空了寧州糧倉?”
    衙內的小吏慌慌張張跪爬着從那人堆裏出來,回禀:“回侯爺,知州大人最開始運了糧食去救濟,可照陽縣洪水漲得兇,将所有糧食都淹了。昨日救急又運了一回,可那些糧食又在半路都被沖走了......”
    這也并非是人為,而是風雨無情,天降得禍。
    寧遠候無聲嘆息了一聲,原本曲陽縣應急的糧食是管夠的,這下寧州的糧倉也空了,該如何是好?
    躊躇間,便做了艱難的決定。
    “你們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寧遠候就是奉命來寧州救濟災民的!但諸位父老鄉親也知道,照陽淹了半個縣,照陽的上萬百姓與州府官兵還在洪水中煎熬受難,若他們都扛不住,寧州也即将不保!”
    照陽縣離寧州也就二十裏遠,若照陽堅守不住,寧州便會成為下一個重災地。
    所以,當下這些糧食還是要運往照陽縣。
    “你們且堅持一兩天,我這就命人去颍州借糧,必定不會讓大家忍饑挨餓!”
    縱然給出了解決方案,可颍州離這有兩百裏之遠,且那也常年會有洪災,如今這種時候自保都來不及,怎麽可能會借糧呢?
    百姓們眼看着大批糧食要運往照陽,心裏恐慌不安,是一萬個不願意,又鬧騰了起來,跪在寧遠候前方誓死不肯讓路。
    寧遠候本就是奉命來穩住民心的,自然不敢強勢威逼傷了他們分毫,勸解不成,一時間焦灼萬分。
    就在此時,另一隊運送糧食的人馬忽然而至,為首的青衣女子走向寧遠候。
    寧遠候詫異至極,當即下馬,行禮:“蘇姑娘......怎麽來此了?”
    蘇悠道:"寧州亦是我的家鄉,家鄉有難,豈能不來。"
    百姓們怔然看着來人,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這.....這是.....葉娘子的女兒,蘇悠?”
    葉氏未出嫁時,一手制香術在寧州無人不曉,如今蘇悠的名聲比葉氏更盛,豈會不識得她!
    旁邊有人喜道:“這是太子妃! 太子妃來我們寧州了!!”
    衆人又轉而去跪蘇悠:"求求太子妃,救救寧州百姓!"
    比起位高權重的寧遠候,衆人反而願意相信蘇悠。抛開她即将成為太子妃的身份不論,且就說她懲奸除惡替父翻案以及大義資助萬安百姓,這一點就讓人十分敬重與信服。
    蘇悠朝衆人扶手作揖:“這後方的糧食稍後便會進入糧倉,最晚明日,便會到第二批。”
    先一句糧食有存,穩了大家的心。
    “此外,太子殿下去年親自去的颍州監督河工修整,時下防洪良好,并無災情。且颍州乃産糧大州,聖上谕旨明示要以寧州災情為要,各地州官萬沒有不借糧的道理,諸位大可放心!”
    再道朝廷将寧州災情為首,萬分重視,安了大家的心。
    百姓們見到了糧,又得知朝廷下了旨意,這才都松了一口氣,跪謝後便都散了。
    寧遠候也感激蘇悠及時解圍,并問:“蘇姑娘,這些糧食從何而來?”
    朝廷赈災的錢糧以及京城商戶捐得錢都悉數在他這,面前這十幾車糧食,又是哪裏來的?
    蘇悠:“颍州。”
    “蘇姑娘去颍州借糧了?”
    朝廷下撥的銀糧加上捐的銀兩原本是足夠曲陽縣救災的,但為防萬一,太子還是将借糧的旨意給了他。可聖旨還在他這,蘇悠又是如何說服颍州州府借糧?
    蘇悠淡然:“我買的。”
    寧遠候:“......”
    “蘇姑娘如此大義.....”
    洪災時期下的米糧較尋常會貴上幾倍 ,十幾車的糧食,少說也要四五萬兩銀子,若是運了兩批糧食,十萬兩便下去了。
    這般一想,寧遠候對蘇悠又多了幾分敬重。
    緩了緩,他又問:“蘇姑娘來寧州,可是太子授意?”
    蘇悠沒答他:“照陽縣還等着侯爺前去救援,不可再耽誤了。”
    寧遠候便也明白了,蘇悠恐怕是自己來的,囑咐她留在寧州穩住百姓。
    但蘇悠卻道:“寧州城尚是如此,曲陽縣的情況只會更加糟糕,我若能去,興許還能幫上忙。”
    曲陽縣地勢低,河道轉彎,又有支流彙入,所以當下搶洪救險是緊急任務。可缺糧食以及傷亡慘重,已經讓曲陽百姓恐慌煎熬,若是穩不了百姓的心,後續的救援也會無法進行。
    寧遠候阻止不了蘇悠,只道:“蘇姑娘擅自來這寧州本官無權過問,但這洪水險地,最缺得是人救急,你若執意要去,無人能護着你。”
    蘇悠沒有回頭:“侯爺知道缺人,何必再說這些。”
    她也并非是一時沖動, 而是寧州重災地區,沒有皇室宗親,必然是安撫不了民心。可六皇子守在太後宮裏,周沅尚有朝政要處理,誰來都不合适。
    倒是她一個閑人,離開一陣子也無所謂。
    遂帶着予良,提前去颍州買糧,來了寧州。
    天陰沉沉地,細細微雨也有轉大的勢頭,沿着路趕,便只見到處汪洋一片,照陽縣周邊的村莊幾乎都被淹了。
    衆人還未進縣城,便見知州帶領着人在填沙袋截路,要将往返寧州城的這條道徹底給堵了。
    此番,是在做最後的防備。
    那知州親歷親為,冒着雨在抗沙袋,見京城兵馬來了,也顧不了滿臉都糊了泥巴,走向寧遠候與蘇悠,跪地道:“下官乃寧州知州。眼下洪峰持續上漲,那築好的堤壩抗不了多久,便是用這數千人牆去堵,也決計賽不過今夜這場雨。烏雲壓頂,狂風驟雨,恐怕今日雨勢比前幾日還要大,還請侯爺派人将縣裏所有百姓趕在天黑前,都撤往高地!”
    寧遠候來之前便一路都在關注照陽縣的災情,亦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眼下這緊要關頭,自是不敢耽誤,吩咐手下的百餘人進城去撤離所有百姓。
    照陽縣人口有萬,老老少少拖家帶口,撿着家當撤離,城中必是混亂成一團,蘇悠自知她去了幫不上什麽忙,便自請與兵部官員一道将糧食運往照陽縣的寺廟。
    照陽縣的寺廟地勢高,皆在山腰上,倘若洪水淹城,便只有寺廟可去。
    一個時辰後,大雨便落了下來,猶如天河傾倒,不把照陽縣灌滿不罷休,蘇悠站在山腰上,親眼瞧着那洪湧沖垮河堤,翻滾着沿路推到了木屋,勢不可擋地湧入了縣城。
    如猛獸出匣,要吞沒這地上一切,叫人心驚不已。
    寧遠候到底是一方将領,指揮得當,手下的兵也訓練有素,盡管那老弱婦孺行走不便,也在這一個時辰将縣城百姓都盡數都撤出了城。
    原本蘇悠的米糧也運送的差不多了,可偏偏在最後關頭,出了事!
    那去的雲善寺的路突然被洪水湧入,不過一刻鐘便過了大腿,這兩車的米糧如黃金一般不敢不救,遂兵部的兩個主事便将米抗肩膀上一袋一袋送去幾丈遠的對岸。
    這些米糧每個寺廟都送了去,多下來的人便都進城去幫忙了,予良身手好,蘇悠想着只是運糧遇不上什麽危險的事,便将他也派去城中幫忙去了。
    所以,到了雲善寺是也就剩了蘇悠與戶部兩個官員。
    就這最後兩車的糧食有近二十袋,每一袋都有百餘斤,兩人這麽搬也要一會兒功夫。
    便對蘇悠道:“蘇姑娘趕緊回寺廟,我們很快上來。”
    蘇悠自知是沒力氣抗着米過河水,倒是從旁邊尋來了小船,能一次放個三四袋米,然後撐船來回跑。
    盡管幾人的速度已經在加快,但決堤的河水漲得很快,蘇悠撐船過了對岸,回頭見其中一個兵部主事沒有跟上。
    到此時水位已經胸口,受着阻力無法前行,只能緊緊抓着旁邊的樹,穩住身形。
    蘇悠也不莽撞,囑咐人千萬抓住,便跑去寺廟喊來三四個高大男子幫忙,準備用粗麻繩綁住船,然後上船去救人,再拉回。
    這船小只能容下兩個成人,若換旁人去,恐怕是要沉船,遂只能蘇悠自己去。
    好在離得不遠,這會兒水位雖然高,卻也不是很湍急,這般救人也不是什麽難事。
    可人一旦倒黴起來,是措不及防,根本不給你反應的機會。
    遠處的木屋被突如起來的洪流沖塌,房梁木以及一大堆的木板朝他們這小船迅速而來,對岸拉船的幾人使盡全身力氣将船往回拉,卻終究抵不住那粗壯的梁木将小船撞歪,繩索斷裂,兩人一起掉進了洪水裏,梁木将人橫沖而下。
    乘船趕來的寧遠候正好瞧見了這一幕,卻因梁木太多,船只無法過去,後來再派人去尋,卻是一夜未果。
    大雨下了一整夜,站在山腰上望去,四周茫茫汪洋,洪水肆漲,又哪裏還有避難之地?
    .
    曲陽縣的四五個寺廟都成了災民營地, 雲善寺雖較為殘破,但因位置離縣城最近,擠得人最多。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躲在寶殿裏,吹風受凍,忍饑挨餓。外面仍是大雨滂沱,官兵們來來回回的跑似是急切萬分,讓人瞧着心惶惶。
    終于有人受不住這寺廟的環境,開始嚷嚷說官府不作為,朝廷也棄他們不顧,才會讓他們淪落至今,緊接着不少人也一起附和,整個寶殿裏頓時亂作了一團。
    這嘈雜聲中,也不知是誰,坐在門邊角落裏,哽咽地哭起來,邊哭邊說:“昨日前來運糧的女子是當今的太子妃,因為給咱們搬運糧食,不幸翻船,被洪水沖走了,官兵們找了一夜都沒有找到,我們憑什麽還嫌棄地方殘破?”
    衆人默然,息了聲。
    .
    到了第二日,雨水方歇了,山腳下的洪水也終于慢慢回退。
    經歷了這一天一夜,似乎再無人敢抱怨,極為團結地互幫互助。寺廟地方不夠,便一起幫着官兵搭棚,施粥,清點人數,照顧老弱婦孺,是絕不肯再為難人半分。
    那禪房裏,昨日夜裏還有個呱呱墜地的嬰孩,婦人虛弱至極躺在床上,床榻邊一抹青灰布衣的身影,抱着嬰兒來回輕晃。
    等到懷裏的嬰兒不哭了,她又去寶殿忙碌,竟是擔起了那大夫的職責,幫人瞧些小病小痛。
    衆人見着她,就好似家人一般,說不出得暖心。
    蘇悠在颍州買的第二批糧食下午才到,寧遠候帶着人去劃船去送糧,因為船只不夠,予良便負責在後山伐竹做竹筏,以至于山腳下來了烏泱泱地來了一波人,都沒人前來迎接。
    在山腳下看守的照陽縣的衙吏,聽說人是從京城來的,畢恭畢敬地将引人進了寺廟。
    還沒來得及問身份,為首的人一臉死氣地問他:“沉船的人可找到了?”
    衙吏莫名有些害怕,指了指身後的屋子,“都......都在那。”
    昨日打撈上來的兩具屍體都安置在小屋,衙吏領着人進去,多了一嘴:“大人,這兩具屍體昨日才發現的,打撈上來時整個身子都已經泡脹了......”
    衙吏還未說完,顧侍衛便将人扯了出去。
    僵在門口的人,神色一空,終于邁步走近。
    停在那身量小的屍體旁,指尖顫抖收緊,根本沒有勇氣去掀開。
    眼前一瞬發黑,踉跄着便跪倒在了地上。
    喉嚨像是堵了什麽,難受又刺痛,啞然許久,才澀澀開口:“你便是這般讨厭孤,怎麽都要離開……”
    心口泛起陣陣尖銳的疼痛,教他喘不過氣,不覺霧氣彌漫了眼眸。
    那白布下的人,死氣沉沉躺在那,他始終不願意相信,那會是蘇悠。
    周沅的眼底泛紅,帶着瘋狂的絕望卻又不甘的情緒,跪地失笑:“你既然讨厭孤,孤便将你的骨灰放在床頭,與孤日日相見,夜夜共寝!”
    雲善寺有許多的槐樹,這幾日的大雨将那些花兒打落了一地,餘下的又教這起得一陣風斜吹進了屋。
    那屍體上的白布也被吹起了一角,泡脹的側臉,雖看不清容貌,卻不難分辨得出,那黃皺的皮膚是年邁老人的臉。
    跪在那的人,神情恍惚......
    也是他的話音剛落,屋門口便有碎裂的聲音。
    而他擡眸的那一刻,像是十年甚至更久遠的緩慢拉長,又像一個轉瞬即醒的夢,教他分辨不出是真還是假。
    落差太大,也忘了反應。
    蘇悠也怔在那。
    如果她沒聽錯的話,他剛才說要把她的骨灰放床頭?
    他到底在說什麽瘋話!
    寧遠侯不是已經傳信回去解釋她還活着嗎?怎麽還能對着一具屍體,胡亂威脅......
    周沅鬓邊額角還在滴水,渾身狼狽,雖無言,可那明明快要碎掉的神色轉瞬變得肅然,那雙布滿紅絲的眼眸,似兩把眼刀子,淩然殺來。
    蘇悠瞧着忽然很心虛、緊張。
    她想,這回,可能真的要死了......
    一番靜默沉想,始終沒想出要如何開口,恰好此時,有個五六歲的孩童來尋她:“蘇姐姐,妹妹又哭了,你快去哄哄她。”
    “啊……哦哦,我這就去。”
    蘇悠回了神。
    然後硬着頭皮轉了身,随着孩童一道離開了。
    周沅那模樣,像是哭了,她這會兒又不好過去哄。
    不如等他平複一下?
    .
    洪水逐漸退了不少,寧遠侯用竹筏轉移了部分人去另一個離得近的庵堂,這樣寺廟便也空了些許,教大家都有個能歇息的地方。
    得知太子來了寺廟,寧遠侯也是惶恐至極,本想解釋一下蘇悠的事,卻發現周沅根本不問,便只能彙報了一下近幾日的救災情況。
    周沅換上了幹爽的衣服,坐在那喝着雜糧粥,一邊聽着彙報,似是脾氣極好的回應了一句:“辛苦了。”
    寧遠侯走後,予良又跪來請罪自己,太子妃離京的事他瞞着不報,還讓人險些遇難,他也做好了被處罰的準備。
    可周沅也一反常态地沒有罰他,瞧了他臉上那一道道的劃滿了的傷痕,問了句:“怎麽弄的?”
    予良心中酸澀,不敢說這是自己去水裏尋人被東西劃傷的,只請罪道:“屬下無能,沒有保護好蘇姑娘。”
    一碗雜糧粥細嚼慢咽地入了肚,周沅放下碗:“你若能攔着她,孤倒要向你讨教一下了。行了,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麽。”
    予良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将事情前前後後又說了一遍。
    原來那日蘇悠與兵部主事一起翻了船,被沖下來的木梁給沖帶走了,好在兩人都會凫水,便抱着梁木浮在水上,最後梁木卡拐彎處的樹枝上,然後順着梁木上了岸,沿着就爬上了山。
    夜裏遇上大雨,兩人便在山洞裏躲了一夜,等天亮了,才出來尋路。雖然離雲善寺有那麽遠,但好在山都是連着的,也才能順利回去。
    入夜後,寺廟裏開始雜鬧起來,原是人多大家夥都喜歡說樂解悶,便七嘴八舌的說起來,每一處都熱鬧得緊。
    也是因為徐氏生産過,所以蘇悠有些經驗,照顧好那剛生産完的婦人,将她的孩子也哄睡了,才悄身出了房門。
    外頭每處都熱鬧着,她不愛去參與,晚飯也沒吃,便回了藏經房。
    其實還是心虛的,方才予良同她說了,寧遠侯将文書直接送去了京城,周沅來了寧州根本沒見到文書,自然也就不知道她還活着的消息......
    也就難怪,他會跪在那,對着那無名的蓋臉屍體發瘋威脅......
    怎麽辦呢?
    蘇悠頭都大了,想着人反正還在寧遠侯那了解災情,便能拖延一點是一點吧......
    雲善寺有兩個藏經書的地方,東面的是藏經樓,這寺廟西面還有有個藏經房,已經是個舊禪房了。裏面有幾尊小的銅鎏金菩薩坐像,左右兩側都有幾個大格架擺了好些經書,蘇悠便睡在這格架後的小塌上。
    案前的燈油快燃盡了, 蘇悠進了屋子剛想去添一些燈油,餘光處瞥見一道黑影,随後門“嘭”地被關起,還上了鎖。
    蘇悠有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定了定身形,沒有回頭。
    那人也不說話,便這麽在身後瞧着她,教她如芒在背。
    蘇悠知道,他是要來算賬了。
    她添完燈油,上完香,才緩緩回了頭,極為鎮定地問道:“殿下,這一路可還好?”
    不鹹不淡,撿了一句最無關緊要的話來問。
    周沅也答了她:“ 不好。”
    “也是......天氣是有些不好。”
    “就這?”
    周沅冷哼一聲,逼近了她。
    他擔心的人都快沒了,她竟然還這麽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教他胸口堵着的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蘇悠被他這般擠着,快要坐到案桌上了,趕緊推開他,側身繞開要躲,又被抓了回去。
    “寧遠候前日就把文書發回去,哪知殿下已經離京了......這才錯過了......”
    “那你擅自跑來寧州,可有與孤說一句?說一句對你來說,便那麽難?”
    “說了,殿下也未必會同意......”
    寧州洪災重地,便是說了,周沅也會一萬個不同意他來。
    周沅面色冷沉,握着她手倏忽用了力,另一只手死死地用力掐住着她小巧的下巴,如同懸崖處的洪水猛獸,恨不得撕了她。
    她輕啊一聲,他驅舌而入,品着她口中的香甜,勾着她,纏吻。
    手中也不消停,教那香白滑膩的鎖骨香肩便這麽露了大半個出來。
    “殿......殿下!”
    雖然沒有人,可這到底是佛堂!
    蘇悠每次都能被周沅一次的瘋狀,給吓死!
    她扭身要躲,卻又被撈回去,比先前還要壓得還緊。
    “現在知道跑,是不是有些晚了。”
    “……”
    早知道,她就不躲了,越躲越教他瘋了性子。
    他咬着牙:“孤有時候真的懷疑你是不是,只是披着個女子皮囊的男子,行事舉止竟比孤這個太子還要雷厲風行。”
    蘇悠也不反駁,理直氣壯道:“……你就當我,是吧!”
    周沅頓了一下,低頭,在自己咬過的那些地方,狠狠地親吮一番。
    蘇悠一開始還死忍着, 随他發洩, 可後來他是真的不留情, 咬得她發疼。
    到後來實在禁不住,央他輕些力,可他偏是不理。
    教那人兒喉嚨幹澀到壓根說不出話,只溢出些細細碎碎嘤咛。
    而這些嘤咛軟聲,在周沅聽來,心都麻了半邊,一時間失了分寸。
    月光傾灑,案前的燈油越燃越小,最後浸到油裏,滅了。
    前方是每日朝拜的佛像,裏側是滿牆都是佛像壁畫,而那架格後方輕輕晃着的倒影......
    實在是有些瘋了。
    “周沅......”
    她有些禁不住,抓緊着他的手臂,喚了他一聲。
    “怎麽了?”周沅裝作不知,低頭去尋她的唇。
    “……” 蘇悠有些生氣,朝他肩膀咬了一口。
    那牙齒跟沒力似的,周沅根本不覺得疼,還有些發笑:“蘇姑娘……可還滿意?”
    “沒有!”蘇悠側過臉,不讓他繼續親她。
    “怎麽沒有了?”似他這樣的,不才是好的麽。
    蘇悠實在受不了他這般溫聲情迷的問,不想再答他。
    可見她不理,他又使壞将人翻轉過來,又重又急:“怎麽又不說了……”
    塌上冰涼,蘇悠受不住,縮在他懷裏。
    她不應,他便又将手覆上她的眼睛,貼着她的耳邊低語:“抗洪救糧,連生死都不懼!太子妃的膽魄堪比男兒,怎麽會害怕瞧見這救苦救難的佛祖?”
    “……”
    懷中的人兒語碎不成句,長睫淚浸,瞧着好不可憐。
    蘇悠被迫受着,驚顫失叫時,又被他伸手捂住......
    煙雨彌散,雨落青瓦。
    似步入江南春水,燕鵲低鳴。
    窗外雨淅淅,春意闌珊,忽然就安靜了下來。
    周沅安靜地抱着她,一言不發。
    蘇悠知道他惱,以為他定然會斥責她不惜命、自以為是、想一出是一出......又或者,要她不得參與朝政,要她日後安分守己。
    可他一句話也沒有說。
    兩人就這般沉默了很久,蘇悠枕着他的手,輕聲問了一句:“你是不是......後悔了?”
    後悔答應娶她這個不省心,又不安分的。
    周沅沒應,只将人緊箍着,似要将她融化在懷裏。
    “安撫災民一事,不是六皇子便是你,我來也能幫你分擔一些。你知道,我從來不是一個安分的人,也不想當那個只受你保護的人。倘若你接受不了.....”
    “你哪知眼睛瞧見孤接受不了了?”周沅朝她腰間捏了一把,“孤就沒見過你這樣的沒良心的女人,教人擔心得人都快沒了,反而來威脅人的!”
    他下巴抵在她的頭頂道:“孤求你了蘇悠,能不能別讓孤這般擔心了,成嗎?”
    方才硬氣的人突然變成可憐兮兮的模樣,看着怪讓人心疼。
    蘇悠笑了一陣,拍拍他,“ 嗯.....錢都花光了,日後那點俸祿,我也走不了太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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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過天晴的第三日,照陽縣的洪水盡數消退了。由太子親自監督災後重建,防止瘟疫等措施,事事都親歷親為,将災後影響将至了最低。
    五月端午,太子大婚,鸾儀衛備了八擡鳳儀轎前去蘇家宅子接人。
    鼓隊在首,太子居中,鳳儀轎在後,兩旁則是名婦,受百姓拜畢,入奉承門,進宮。
    随着司儀,兩人一步一階踏九十九臺階,受文武百官拜,鐘鼓齊鳴,尊貴盛大。
    這一刻對于周沅來說,他等太久了,望着身前的人,将她的手握得很緊。
    蘇悠低眉瞧着,竟是感受到他的手心有些濕熱。
    婚禮從卯時開始到酉時才結束,蘇悠頂着重重的鳳冠,遵着禮儀,脖子就這麽支楞了一天,到了寝殿,行合卺之禮時,那仰頭一下險些讓她扭傷了。
    周沅給吓了好一跳,當即幫着她一點點把冠飾都給拆解了下來。然後暗悶自責,瞧着是怕她受委屈,更怕她因宮裏的規矩給束縛要逃跑了。
    成了夫妻,反倒教他更加小心翼翼了。
    蘇悠反握住他的手:“自從上次分手後,你我再無來往,雖無言,卻暗相思,從始至終,我這心裏也只有殿下一人。”
    周沅定定望着她:“只是如此嗎?”
    蘇悠稍作思考:“嗯......或許應該再往前一些,文會宴上,殿下坐在槐樹底下時,我便喜歡到,移不開眼了。”
    周沅笑了,吻過她的眉眼,臉頰,耳側。
    長吻着,攪纏不盡。
    今日是端午,那五彩花線輕纏在玉臂上,蘇悠解下一根,系在了周沅的手腕上。
    赤繩系定,珠聯璧合。
    佳人相見一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