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菟丝花 > 第 64 章 结果期
    “咔哒”门锁转动的声音。

    “等等,不!!!”手机里传来的尖叫。

    在无数嘈杂的声音和混乱中,牧肆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响。那是尖锐物体划破空气的声音。

    要感谢他在战乱的兴都库什磨砺出来的反应和敏锐,那瞬间他的大脑都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自发地行动起来,矮身、后仰、侧头,说时迟那时快,在身体下意识做完了全套躲避的反应之后,尖刀刺入身体的痛觉才传进脑海。

    “……嘶!”

    胳膊传来剧痛的同时,牧肆看清楚了面前的人。是林知言。他面沉如水,廊道身后的光把他的背影照亮,脸却埋在黑暗中看不分明,他没来得及想太多,连连后退了几步,下意识捂住了手臂。

    刹那间心如明镜——这个角度,这个方向,林知言绝对是冲着他的心脏下手的。

    林知言是要杀他。不是玩闹也不是开玩笑,更没有什么俗套的杀人前的长篇大论,他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虽然他闪得快,但胳膊上也被划伤了又深又长的一道,血汩汩地流出来,立刻沾满了衣襟,原本握在手里的手机也掉在地上,发出了巨响。

    意识到这一点,疼痛感飞快消退,他知道那是激增的肾上腺素在起作用,大脑被激素蒙蔽,叫嚣着逃离,而此刻,残留在求生本能外的最后一点意识问道:旋婳在哪里?

    她安全吗?

    眼前寒光一闪,沾着血的刀锋再次当头而下,反应过来的牧肆后退一步侧身避过,脚跟抵住玄关柜,矮身扶柜一脚飞踢试图拉开距离,但下一秒林知言刀锋一转骤然横劈过来,来势狠辣,虽然反应的时间连一秒都不到,但这角度绝对是经过精心计算的,如果牧肆真的是个养尊处优的画家,这一下足以劈断他的膝盖。

    但在一线战场呆了大半年的牧肆也不是吃素的,他不是林知言的对手,但对于危险的感知已经登峰造极,刹那间险之又险地躲了半寸,刀锋在膝盖上方带出一泼血痕。

    刺痛中他不要命似地伸手,环抱住林知言的肩膀,一个用力翻身,借着他的力道把他死死勒住,两个人一起失去平衡,在玄关柜上滚了一圈后“咚!”地摔在地上。他借着翻滚的力道试图让林知言松开握刀的手,但林知言却不让他得逞,混乱中滚出不知道多远,又撞在桌角。

    而正是因为握着刀,林知言的力道比不过用两只手的牧肆,他借机后仰,猛地当胸一踹!

    “咚!”狭小的地方根

    本避无可避,林知言结结实实地挨了当胸一脚,半倚在柜子上喘粗气。

    牧肆也根本不敢乘胜追击,他拉开距离后第一反应就是踉跄起身往外跑。好在他们也根本没有离开玄关,门也是大开的。

    牧肆的腿上受了重伤,他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一样几步冲到门口,现在按电梯肯定来不及,牧肆看也没看就掠过了电梯口,往对门方向走,两个黑漆漆的洞口,一左一右,一边是向下的安全通道,而另一边是旋婳家。

    拿着刀的林知言就在身后,怎么选?

    牧肆的脚步连停顿都没有,直直跑向了旋婳的方向。

    “旋婳……!”进门看清楚了眼前的场景,牧肆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由爆了一句粗口。

    旋婳毫发无损,但她却被锁在了沙发上。见到他来,旋婳把手铐扯得哗哗作响:“牧肆!你没事?!别管我,你先走,章谢他们马上就到了!”

    牧肆摇头,环顾四周,没有发现钥匙。他呼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握住旋婳的手腕,把她的腕骨塞进手腕铐里,他知道有种方法可以挣脱手铐,只是会使手腕脱臼,但危急关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低头正要让旋婳忍忍,忽然旋婳看向他身后,眼神发直:“牧肆……!”

    牧肆下意识偏头一闪,一把刀从身后直直的扎进沙发前头的扶手上。

    “……”牧肆倒吸了一口冷气。刹那间怒火直直冲上心头,连他自己差点被砍断膝盖都没有这样被激怒过——旋婳可还在沙发上!

    他翻身而上,一把揪住林知言的脖子,像发狂的豹子一样把他往后死死地按去。那杀意确实已经冲昏了头,竟让他有了林知言无法挣扎的力气,两个人一路踉踉跄跄的后退,紧接着“哐!”地一声巨响撞上了悬挂在墙上的电视机。

    液晶显示屏立刻碎成无数碎片,散落在地毯上,透明的小玻璃浸透了血。

    但两人谁也顾不上了,牧肆按住林知言的脖子,“哐!”“哐!”“哐!”地接连三声,按住他的脑袋往碎裂的显示屏上撞。

    “旋婳在那里你特么也下得去手!你这个……畜生……”

    混乱中林知言喘着粗气,那声音里竟还带着扭曲而阴郁的笑意,他反手扭住牧肆的脖子,两个人像是头破血流的野兽一般死死扼住对方的咽喉:“关你、什么事……她是我的……”

    空气在急速流失,彼此的喉咙里都发出了垂死的“嘶嘶”声。但即使到了这种程度,也没人肯松手,反而更加用力地,把全身的力气

    都用在了手上。

    眼前开始发黑。

    ……已经到尽头了……牧肆感觉到浑身发凉,血液在疯狂地冲入头顶。

    但是、旋婳还在这里……

    他几乎不能呼吸,口鼻都在发苦。

    只要……把林知言掐死……她就安全了……

    所以,他绝对不能松手……

    窒息如同潮水一般,缓慢而坚定地没顶。有好一会儿他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喉咙都已经失去了知觉,眼前发黑,看不清东西,

    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直到一声石破天惊的枪响唤醒了他的神智。

    ”砰!!!!“

    “咳咳、咳咳咳……!”牧肆猛地回神。

    “来人,这里,在这里!!”

    “别动!举起手来!”

    他睁开茫然的眼睛,模糊的视线中,大门前堵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他两只手握着枪,对身后的人做了一个手势。

    ……是章谢。

    是警察来了!

    这仿佛给他注入了一丝强心剂,牧肆翻身而起,但过度缺氧的后遗症让他踉跄了一下,紧接着兜头罩下一个阴影,林知言同样缺氧的苍白的脸如同死神一般笼罩下一片阴影。

    他掐住了牧肆的脖子,竟是拼着不要命也要杀了他!

    “去……死吧……”他呼呼地喘着粗气,声音粗粝而沙哑,带着癫狂的阴郁。

    “……”牧肆根本发不出声音。他甚至听到了自己喉骨发出了清脆的响动,林知言的力气大得可怕。他死命的踢林知言,林知言却一动不动。手胡乱地在身后摸索着,忽然摸到了什么冰冷的东西。

    刹那间他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紧接着,猛地翻身,一刀刺入了林知言的心脏!

    局势倒转,林知言大睁着眼睛,牧肆骑在他身上,双手握着刀柄。

    鲜血猛地飚出来,兜头洒了牧肆一脸一身,他眼睫上坠着沉重的血,但没闭眼。

    “……”

    屋内一片寂静,就连呼吸声也放轻了。

    只有碎裂的显示屏,在身后发出刺耳的沙沙声。

    林知言的手握住刀柄上,无力的颤动了几下。

    随即跌落在地。那双棕色的,小狗似的眼睛大睁着,似乎想要侧头去,看一下沙发上的人。

    门外的警察这时才哗啦啦的涌进来,脚步声和厉喝声交织在一起。

    恍惚间

    牧肆感觉到有人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他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直到这个时候才重新涌入他的大脑。

    “凶手失去意识了!赵老师,你来看看吧!”

    “等等……把这个解开!”

    “医生呢医生!叫医生进来!这里有人受伤了!”

    “旋婳,快把旋婳的手铐解开!”

    “纱布,拿纱布来!”

    “没事吧?”

    嗡鸣着的意识重新回到了大脑。牧肆转头,看到了被拥簇在人群中的旋婳,她毫发无损。他松了口气,这才回头看向说这句话的人。

    是赵渊。他蹲在林知言的身旁,正在用纱布按压林知言的伤口。但那是徒劳的,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一点:他的伤口太深了,刀还插在上面,没有人敢把刀取出来,也没有办法包扎止血。

    但林知言还在笑。他连呼吸都吃力了,还在笑,看向被人群包围的旋婳。

    仿佛在说:我的死因是你。

    牧肆皱眉,上前半步,挡住了他的视线。林知言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嘴唇忽然蠕动着,似乎说了什么。

    但在嘈杂的背景音里,根本听不清楚。

    他迟疑了片刻,在赵渊不赞同的目光下,踉踉跄跄的走上去。

    他将耳朵凑到林知言的嘴边,人声熙攘的背景音里,他听到他虚弱却带着清晰笑意的声音。

    他说:

    “你怎样得到的……就会……怎样失去……”

    牧肆微愣。仿佛命运在头顶敲响了轮回的钟声,他敏锐地察觉些许,举目四望,却找不到来源。

    “你……”

    他话语还未出口,被人群簇拥着的旋婳走来了。

    那张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踉跄着,拨开人群跑来。她黑发散乱,手腕上有显眼的红痕,整个人狼狈得让人心里闷疼。

    她扑过来,跪在林知言的身边,脸上是一种巨大的空白,仿佛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赵渊往后退了一步,地上的林知言已经没了呼吸。他低头,或许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对旋婳沉默了一瞬间,还是低声道,“节哀。”

    细微的哭声从旋婳的喉咙间被挤了出来。她呼吸声很剧烈,嘴唇开开合合,仿佛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摇摇头,低下头去,发丝盖住了她的脸。

    “……”心念一动,牧肆伸出手,轻轻环抱住了旋婳。

    “牧肆、呜……牧肆……你

    没事、你没事就好……”

    旋婳一顿,扭头埋入他的怀里,她死死地揪住他的衣服,哭声愈演愈烈,整个人在他怀里发着抖,像是走投无路的小兽。

    她哭得太可怜了,整个屋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她,仿佛也被她的哭声带着心里闷痛,夜风从大开的门外吹入室内,吹散了一地的血腥。

    牧肆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没事了,啊,没事了……”

    他的声音还沙哑着,放轻了哄着:“没事了,没事……”

    仿佛在哄她,又仿佛在说服自己。他颤抖的手半晌才回复平静,一下又一下顺着她的脊背。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旋婳的哭声才慢慢停歇。

    牧肆的动作却没有停止,他一下下地拍着她的背景,动作带上了片刻迟疑,又过了好一会儿,知道旋婳已经不再发抖,他才轻轻地抬起她的脸。

    微弱的室内光下,她的泪痕也泛着一丝盈白的光。

    周围人很多,但牧肆一刻也等不了了。仿佛有某种决意在催促着他,抬手抹去旋婳脸颊上的泪痕。

    他顿了顿,轻却坚定地说:

    “旋婳,这个屋子没法住人了。你想……搬来和我住吗?”

    ——我想保护你,照顾你。

    旋婳一颤。

    一张纸顺着她的动作从衣服里掉出来,轻飘飘地在空中转了一圈后,落在了地上,沾上了血。

    门外而来的风吹开了那张白纸,纸面最上头端正地写了两个字:

    遗书。

    而最下面,画着一个潦草的小涂鸦。圆圆的脸,美丽的杏眼和微皱的眉。

    ——那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棕色狗狗眼的青年带着她逃出牢笼,两人在沙地上用树枝画画,他画了一个很丑的她。

    最下面还有一行潦草的小字。

    ?)

    “之前你问我,你的那副画的名字好不好,我当时没有说话。”

    “……现在我想好了。《受难》不好,不如改成《献身》。”

    旋婳微怔。

    ……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打扫房间和取证。林知言的尸体在医生宣布抢救无效后,被搬走了。

    旋婳还坐在那一摊血迹旁边。无论谁来劝,她都呆呆地望着那一片血迹。

    “在想什么?”

    简单的包扎后,牧肆再次走到她身边,将一件衣服披在她的肩膀上。

    “……”

    “我在想……”她怔怔地,“那个睡前故事,林知言还没讲完呢。”

    ……

    传说中,有一支用无数人的鲜血浇灌出来的玫瑰,它鲜艳欲滴,漂亮而娇怯,即使是无情的露珠和阳光,也忍不住亲吻它的脸颊。它生长在从未有人踏足过的无名小岛上,美名却传扬世界各处。

    一个王子听说了它的美名,想要带它离去,却流血致死,用鲜血将玫瑰浇灌得更加娇艳;海盗来到玫瑰身旁,将它放在玻璃罩里带回了自己的船上;岸上的男人见到玻璃罩里的玫瑰,他决心将它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