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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神同行(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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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畦上传来了虫豸们被夜露濡湿的悲鸣,沈洪福的眼前飘[dang]着稻苗依风的姿影,仿佛仅剩的光都沉沦于王骄燕的睡颜之中。

    她的生不被期待,她的死悄无声息。

    王家人甚至没有报警也未曾声张,就这样匆匆将她火化、随意葬了。他们绝不会想到在这个世上,有且仍有一个人把她当作朋友,哪怕万劫不复也要找一个真相,向恶者讨一个代价。

    月光一个劲地流泻在她的额头、眼睛、鼻子和面颊上,洗涤着她的尸体,让她永远纯洁无暇。

    沈洪福屏住呼吸,牵起她的手将玩具小马放入她的掌心握紧,在各种纷乱[jiao]杂的心情中,祈求她能够获得安息……

    而此时,就在山的对面,浓云攒聚,雷声滚滚,晦暗的边缘泛起金[se]的焰火,扭曲着釉蓝[se]的迷离光彩。

    “洪福哥,洪福哥,快醒醒!”耳边由远及近响起王宗宾的呼喊声。

    随着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出现,黎明的微光逐渐浑浊起来,时间到了,他想。

    不料手腕子上一阵刺痛直接将他惊醒,定睛看去,王宗宾这臭小子竟然抱着他的胳膊在啃。

    “诶停停停!王宗宾你在干嘛?!你啃猪蹄呢你,咦额还有[kou]水。”

    “洪福哥你总算醒了!你就这样坐了整整三个小时动也不动。”王宗宾放下了他的胳膊,指了指腕子上的牙印,“你看我给你咬了个比较美观的。”

    “还美观……我是叫你把我摇醒,不是叫你把我咬醒。”沈洪福差点被气了个大跟头。

    “对…啊…不是一样的吗?”

    “……”懒得跟臭小子理论,他只想赶紧把自己看到的全部告诉郑筱筱。

    可他刚站起来就感觉目眩不止,山中之风阵阵吹来,掀动着他的裤摆衣袂,眼角不断地渗入强烈的[ri]照,执拗地向他的灵魂倾注严酷的外光,使他直接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等他转醒时,竟然已至黄昏,更没想到的是,王宗宾正扛着他往[yin]庙外艰难前行。

    黄昏的哀愁潜隐于公庙与山间,茫茫[bi]近,圆环形状的金光笼罩在沈洪福的全部浸泡在暮霭里的脸庞与黑发之上。

    “洪福哥,不好了,余汐爷公庙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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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筱筱……不行我得赶紧回去!”沈洪福扶着王宗宾缓神,心中有个极为不祥的预感生出。

    他立即回头冲向浓烟冲天的余汐爷公庙,和人类脆弱的[rou]|体一样,再坚固的木质□□在火焰之中也不堪燃烧。

    山腰缠绕着沉凝的云霭,火焰迎着夕照发出噼噼啪啪的炸裂声,越烧越旺。白昼里的火焰裹挟着黑烟清晰可见,它们重重叠叠升起来,一股股吹向山崖。

    在这个瞬间,天地的尽头唯有端丽的火焰闪耀、扭动、升腾。

    经过公庙前院时,地上一大滩暗红的血迹触目惊心……沈洪福被烟呛得不行,还在大声喊着郑筱筱的名字。

    “沈洪福?王宗宾不是把你扛走了吗?”

    郑筱筱随意穿了件外套挡住起乩时的伤痕,从身后牵住了沈洪福的手。

    “我还以为你……你没事就好,咳咳咳咳。”

    “你以为我想自杀吗?怎么可能,就算……我也还没跟你道别呢。”

    沈洪福咳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指着那滩血迹,摇动着郑筱筱的袖子。

    “哦……是昨天那个烂赌棍,挪用公款最后一搏,结果输了个[jing]光。眼看着马上要坐牢,就过来找黄师傅,两个人拉扯半天,那个烂赌棍就在黄师傅腿上扎了一刀,谁知道扎到了大动脉……

    他本来打算躲在[yin]庙里,我报了警,顺手把庙给烧了,在神明面前杀人,挺有意思的不是吗?”

    两人逆着围观的人[chao]往外走,黑烟满贮着沉郁的光芒,俯视着这座腐朽古老的建筑。这里是郑筱筱从小长大的地方,她深知其内里包藏着[yin]冷的黑暗,无论正神[yin]神,仅仅以神秘的轮廓,便足够蛊惑被[yu]望驱使的红尘众生。

    “对了,我过来找你其实是想告诉你,其实王宗宾他表哥并不是自杀,而是被刚才那个烂赌棍推下楼摔死的,然后王骄燕其实是……被黄师傅开车撞死的,所以她的东西才会被埋在庙里的树下。”

    沈洪福眼见着郑筱筱的表情反应,从今起他才明白,人在面对极致的悲伤与极致的恐惧时,会生出一种近似滑稽的笑容。

    荒唐的笑容从她的眼眶流出,像泪水一般溢满了双颊,纵然带着永恒的伤[kou],至少她还拥有自由。

    伴随着警笛的嘶鸣声,王宗宾一溜小跑着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又哭又笑,黄狗抬轿,一抬抬到城隍庙,扑通跌了一大跤,城隍看了哈哈笑。”

    “你就贫吧你,看你后边要怎么办。”

    “管他呢,船到桥头自然直呗。”

    三个人肩并肩走向远方,落下四道影子,他们高高仰起头,力求不跌落于阳光之下。

    ……

    (与神同行·结束)

    46·后[ri]谈

    海平线的[ri]光愈曳愈长愈淡薄,绝美犹如幻梦。

    翻滚的[bo]涛卷入动[dang]的水面,将白[se]的细沙打湿,犹如泼洒一片墨水。

    与神同行(8)

    正在月猇的冤秽境中,沈洪福扶着下巴扮演起名侦探来,“其实郑筱筱[kou]中所说的那个神明就是你吧,祖宗。”

    『我以为,我从未在她面前透露过此事。』

    庞大的凶兽从海中踏上岸边,抖擞着龙角与鳞片,寻了个正面好视角,懒闲闲地趴着。

    “是她猜到的,说曾经有位将军带着幼帝逃亡至附近一带,看到一座神庙便祈求神明保佑他打败入侵的外族,结果庙中神像全部转身背对,表示王朝气数已尽,不愿干涉①……后来那位将军抱着幼帝跳海自尽了。

    所以她见到我在[yin]庙里的[cao]作,就猜到背后那位神明是你。”

    『没错,她的确在我的神龛前求我显灵,问我是否应该复仇。』

    “因为她恰好看见了王宗敏死亡的场面,以为是上天降下的旨意……可为什么她掷筊数十次都被你拒了,最后却还是答应了她?”

    『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哎呦?我这无所不知的、无所不晓的祖宗居然是在用疑问句回避我吗?”

    罕见的沉默,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对月猇海神[yin]阳怪气。

    “你早就知道最后她会烧了那座[yin]庙,好胜心挺强嘛祖宗,为了垄断地方香火不惜使用手段烧了竞争对手的庙。”

    『哼,可笑。』

    “那果然是为了女装!”

    『绝对不是。』

    “骗人!当初郑筱筱讲出这种奇怪的比赛和奇怪的赌约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果然!”

    月猇的长尾,一条冷冽[yin]毒的黑[se]巨蟒缓缓攀上沈洪福的脚踝,所经之处,他的裤子被腐蚀殆尽,露出修长的腿。

    『你不穿裙子可惜了。』

    “喂!祖宗!!”沈洪福蹲在沙滩上,双手扯着仅剩的裤腿,尽可能遮住膝盖的部分,滚烫的灼热从他的耳根蔓延,暴露他装作鸵鸟也无用的事实。

    “月猇海神大人!麻烦您以后不要做这,这种奇怪的事可以吗?你不能为老不尊。”

    闷闷的声音传出,甚至加上了微妙的敬语。

    『抬头。』

    沈洪福乖乖抬起头,看见递到面前的鳞爪上,自掌心裂开许多缝隙,又从其中飞出水母状的发光物。

    “好漂亮……”他忽然双手猛地拍过膝盖,似乎想起来很重要的事,“说起来,我一直都想问你,假如你确是那位亡国将军,最后抱着皇帝一起跳海,那我会不会是那个皇帝的转世啊?”

    『你不是。』

    “诶?否认得太快了吧,这么笃定吗?”

    『嗯。』

    沈洪福瘪起嘴又想了想,继续说:“那我会不会是大罗天仙投胎,所以你得奉命保护我?”

    『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啊啊啊!居然被吐槽了!好吧。”

    沈洪福的思维过于跳脱,就连月猇都忍不住好奇,为何他要询问这些有的没的。

    “我就是有些疑惑,为什么你对我特别好……一定是有些原因的吧,你说人对人都没有莫名其妙的好对吧?”

    沈洪福像一只小喇叭似地滔滔不绝,甚至握住面前的鳞爪,真诚地追问着。

    “你一定是很孤独的,所以需要我来做你的朋友对不对?”

    “天哪!该不会是,你不太行了,所以要吸收我的阳气,为了采阳补[yin]吧?”

    月猇海神只剩下彻底的沉默,直到他用沈洪福的身体从海岸线的[yin]影中走过来,带着某种深沉的气息和愈渐发暗的腥红眸子。

    心跳慌忙不定的沈洪福被这种气势迫得连退三步,而后又马上被无数双手牢牢钉在原处,因惊异而瞪圆的瞳孔中,那张与他的一模一样、气质却完全不同的脸,几乎要重合过来。

    『你太笨了,需要一点惩罚才行。』

    他刚闭上双眼,就感受到微凉的蛇信子拂过鼻尖后双唇相贴,而这一切动作都随着他下意识的挣扎而突然加剧。

    尝到了,海水苦咸的[chao]湿感。

    脑子有些混沌不清,只能感受到对方将他紧紧搂于怀中,带着极为霸道的占有[yu],直到他不会因呼吸紊乱而挣扎时才稍稍温柔起来。

    当两个完全相同的身体好像分裂开来时,沈洪福觉得自己快要抖成了大筛子。

    想跑,但是脚软,只能听见耳边月猇海神得意地调侃。

    『现在明白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