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終戰（一）（一更）
“報告軍團長, 黑潮星海的能量還在持續回縮。”第二軍團空間穿梭艦正向慕薩回報自己見到的信息。
“黑潮邊緣已經向後退出三百星裏，原北星域第三星露出, 已經能觀測到首都行外的空間站運行軌道……”
“我們是否要繼續向前推進？”
慕薩的神色緊繃, 從光屏上看到前方戰艦傳回的圖像。
曾經被黑潮覆蓋的北星域還在持續露出，宇宙中現出已經被腐蝕殆盡的空間站殘骸和劫難過後破敗不堪的星球。
距離他們第一次發覺黑潮萎縮已經過去了十分鐘，但黑潮能量還在後退，似乎并沒有再向外爆發的趨勢。
然而慕薩知道, 彈簧壓得越緊, 被松開時向外彈跳的力度也就越大。
“北星域從未觀察到過這樣的異動。”慕薩自言自語, “……是因為黑潮核心的力量增強了？還是因為當時的監測機構被大皇子把持隐瞞不報……”
慕薩雙手撐着桌面, 沉心思索。
又幾分鐘過去, 他們卻仍舊沒有探測到任何黑潮核心能量爆發的征兆。
……怎麽會經歷這麽久的萎縮期？
慕薩眉頭緊鎖。
這實在也太過反常了！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時, 指揮室的大門被急促敲響。
“軍團長！”郝茹推門而入。她氣喘籲籲, 像是等不及乘坐電梯, 剛剛從下層的休息室急跑而上, 焦急道，“星航大賽那邊出事了！”
“卡什空間城附近的信號全部中斷！遠一點的斯科特空間城也受到了影響！按照直播斷開前的最後畫面……好像是……黑潮入侵……”
“不, 不能說是入侵。”駕駛員的詞句有些混亂。她深吸了口氣, 穩住心情，重新組織語言道, “是……黑潮星海內部, 也許是……也許是核心區的空間塌陷，落入了星航大賽的比賽區。”
“什麽？！”慕薩失聲道，“黑潮空間塌陷？！”
空間塌陷。
那不只是一道裂縫, 甚至不是寬闊的裂口……而是大片的空間壁壘被打破, 黑潮星海與人類的星域被迫融合。
不需要思考，他就知道, 這絕對将是人類歷史上史無前例的發現！
也是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慕薩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空間塌陷，給黑潮核心能量的爆發提供了一個絕佳的出口。
能量爆發不會發生在這裏。
而是發生在與黑潮連起通路的星航大賽比賽區！
慕薩渾身發冷。
“所有穿梭戰艦！一分鐘後啓航！”他大聲道，“能量艙加滿！準備空間跳躍！”
“以星航大賽決賽星域中心為坐标點……做好戰鬥準備！”
就算幾艘戰艦對抗黑潮核心能量是杯水車薪，但他們也必須前往救援！
緊急事态下，分秒必争。
而空間塌陷，只需要一剎那的時間。
黑潮能量傾覆而下，卡什空間城周圍的宇宙在剎那間變成為了濃重的黑色。剛剛将救援艙都收入艦體內的救援星艦們堪堪沖入臨時空間站的星港，就聽見了整個空間站發出的最高危險等級的警報。
“警報！空間站周圍黑潮能量超過最高檢測值！空間站防護罩腐蝕程度百分之二十——百分之三十——百分之四十——”
“……什麽就百分之四十！！”剛剛停下來的駕駛員阿福驚叫道，“照這樣下去不是再過十秒防護罩就要破……”
“你猜我們現在在哪兒？！”他的觀察手臉色煞白，精神力末梢看到星港外的景象，“這是人類星域嗎？！這根本就是黑潮星海！而且一定是黑潮星海的內部！外面的能量濃度高得吓人……啊！——”
“怎麽這麽搖晃！”阿福叫道，“防護罩還沒碎！空間城要塌了嗎！”
整座空間城都在劇烈的晃動，好像風雨中飄搖的小舟。
黑色能量組成的高密度肉塊在宇宙之中滑動，從空間城之上碾壓而過。
金屬城市下方的推進器已經全數熄滅。它四周的能量罩搖搖欲墜，整座城市像是要被那巨大的、柔軟卻又沉重的黑色生物碾為碎片。
那是所有黑潮生物的母親。
是孕育所有黑潮生物的巢穴。
也是黑潮星海的核心。
它在這一刻突兀降臨。
“嗡——”
龐大的肉塊在抖動，連帶着整個星海承載的所有一切都在震顫。
就連星海中的氣體星球都被它包圍瓦解，氣星最中央的星核被它吞沒。
簡單輕易得好像吃掉了一顆核心嵌着榛子的白巧克力椰蓉球。
空間城防護罩苦苦支撐，随時都可能碎裂。
卡什空間城的廣場被深重的恐懼籠罩。那些絕望的哭泣與叫喊都在它帶來的濃重壓迫之下無法再發出聲音。
它的形态、它周身的能量波動……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着，這是一只古老的黑潮生物。
兔子解說癱坐在地上，望着天空。
因為它實在太過巨大，因此透過肉眼，他可以清晰看見它肉款上深淺流動的黑色紋理。
像是密布的裘勁血管，又像是多次孕育後留下的妊娠紋路。
它存在的時間也許比人類來到這片星域定居的時間還要久。
只是那時，它也許尚未如此龐大，而那時的黑潮星海邊緣距離人類星域，也還十分遙遠。
但它一次次的進化、一年又一年的成長，在自己的體型與能力不斷增加時，也推動着黑潮的擴張。
直到今天。
……為什麽是今天？兔子解說想不明白。但世間萬物的發展，本就存在于人類難以預料的巧合之中。
“嗡——”
黑潮中的母親在惬意舒展着身體。
它如過往一樣，從沉睡中短暫地醒來。
原本只想短暫的進食，卻意外看見了富有潛力、能夠讓黑潮得以壯大發展的“後代”。
它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他們的能量攝入，再将他們同化，于星空之中分娩，再看着自己的孩子生長成熟。
和上一次一樣，和上上次一樣……
而後黑潮将繼續擴張，而它也将擁有更多的、更大的能量。
而後在亘古的歲月中，一年又一年的存活。
這一切歷程遵從着它們這一種族從誕生以來至今的繁衍生存軌跡。
它存在的年歲長久，輾轉過不少星海，并不覺得這一次将有什麽不同。
雖然它原本想要自己的孩子将新的後代帶到它的面前，卻遭到了反抗。
因而它必須親自動手。
但怎麽會有人能抵抗的了它呢。
它存活了千萬億年。
它存活的時間太久。
久到它已經難以想起自己曾經弱小的記憶。
只知道當自己降臨之時，必将無往不利。
于是所有的光芒都熄滅了，除了遠處遙遙的一點。
亮白色的光盾在銀色星艦四面展開，明明滅滅，仿佛永無止境黑夜中将熄未熄的燭火。
駕駛艙內部，明昱一口又一口的深深呼吸。他的身體在發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力氣與精神力都要用到極限。
他盡力維持着思緒的清明，顫抖的手指碰到一點冰涼。
是慕柏行。
男人握住明昱的手掌，從駕駛座上向側傾身，推開頭盔，在明昱的唇角印了一個淺淺的吻。
“解除共鳴？”他低聲問道。
明昱：“……”
明昱立即理解了對方的意思。
慕柏行要開火。
然而面臨這樣可怕的生物……面臨比黎明之戰時都還要強大的對手。
這只能是賭上生命的一擊。
慕柏行的精神域必将嚴重過載。而明昱如果和他保持精神力共鳴，當然也不可能獨善其身。
“別說胡話。”青年疲憊不堪，沒力氣和他發火，“早就和你說過無論遇到什麽，不要只想着一個人扛……”
“你也許會和我一起死亡。”慕柏行說道。
“別這麽明白的說出來啊慕哥。”明昱勾了下他的手指，有氣無力道，“容易打擊自己人的士氣。”
“而且，耍帥逞英雄這種事……也別缺了我啊。”
慕柏行輕輕勾了下唇角。
“這只黑潮生物的能量等級遠超‘明卓封’。”他說道，“如果我沒有想錯，它來自黑潮星海的最中央處。”
而他們将要開出的一炮，将是人類的精神力，第一次落入黑潮星海的核心。
直擊這人類最大的黑色威脅……的心髒。
星艦外的精神力盾牌明明滅滅，當盾牌熄滅時，他們的星艦就将毀于一瞬。
而他們此時的面對是這駭人的生物，是這威脅着人類的、可能帶來千萬人死亡的一場空間塌陷。
也是一個絕無僅有的機會。
“慕哥。”明昱忍耐着劇烈的疼痛，半開玩笑半認真道，“這一次，不管是成功還是失敗。”
“在人類星航史上，我們兩個的名字肯定要一直一直……永遠連在一起了。”
慕柏行應了一聲。
他用空出的手掌重新拉下駕駛員頭盔，帶着笑意道：“我的榮幸。”
男人的聲音沉靜，又有無法被忽視的銳意。
“解除機械心髒所有能量抑制。”
“解除機械心髒所有能量抑制。”明昱長長地出了口氣，同時堅定開口。
于是在龐大星艦深處，一抹明銳光輝從機械心髒上流過。
纏于機械心髒命匣上的金屬鏈條應聲斷裂。
以防在星航大賽中造成太大破壞而被安裝在星艦機械心髒上的禁锢裝置解除。
鋼鐵巨獸的心跳聲砰然，像是由遠古傳至今時的戰鼓。
真正屬于慕柏行……也屬于明昱的星艦徹底蘇醒。
這是人類智慧的傑作。
是一代代星艦設計師潛心研究實驗後，于人類手下誕生出的兇器。
它的存在曾在歷史中被暫時的埋沒，而後又被明昱挖掘而出。
随着高自主型星艦心髒愈發迅疾有力的搏動，明昱感覺到他所有的精神力都仿佛被那心匣吸引着，一齊向複雜的管線中流去。
被慕柏行爆發後遠超3S等級的精神力引領着、推動着，彙于燃燒的精神力洪流……一刻不停的向前。
奔湧不息。
慕柏行的精神力等級太高了。
認識對方這麽久，直到此時此刻，明昱才真正發出這一聲感嘆。
也許是因為在第一面以後，男人在他面前總是稍微收斂着氣勢。
也許是因為他從未真的站在過慕柏行的對立面，作為對手審視這個人的存在。
……也許是因為愛情濾鏡，讓他看慕柏行怎麽看怎麽都能看出一點溫暖溫柔。
所以直到此時此刻，當他的精神域已經開始劇烈的疼痛，卻仍舊無法停止的、随着慕柏行的精神力強度飙升而提升着精神力輸出時，明昱才終于有了這一真實的感覺。
哪怕對方的精神力如此溫暖。
仍舊溫柔。
但他為了配合慕柏行的輸出，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突破自己的極限，承受着常人難以承受的痛苦。
疼痛在精神域內一次又一次炸裂，一次比又一次更加劇烈。
明昱想要發出哀嚎，卻疼得根本沒法發出聲息。
他幾乎要失去意識，昏迷過去。
然而指尖的一點冰冷始終存在，提醒着他不能陷入渾噩。
而是要與慕柏行一起，向着龐大古老的黑潮生物，發出最後一擊。
為了自己、為了慕柏行……也為了所有的人類。
為了能夠繼續存在于這個世界上。
青年晃動的視線重新變得清晰。
他稍微回過神來，緊了緊握着慕柏行的手。
凱爾特王的手掌一片冰冷。然而在精神力被裹挾的洪流中，男人的精神力卻仍舊是滾燙。
他裹挾着明昱，帶着無可抵抗的力道。
卻也溫柔地将他包緊。
“別睡。”在精神力的視界中，明昱讀到了慕柏行的思緒。
“記得精神力等級晉升的感覺嗎。”熱流中，男人的思維仍舊平靜沉着。
“擊中目标後，把它的殘餘能量吞噬吸收。”
“它是黑潮星海核心處的生物，蘊含的能量足夠充沛。”
明昱急促喘息，下意識開玩笑道：“是嗎？……也許我就能靠它晉級成3S？”
精神力晉級，精神域就不會過載。
那反而是因禍得福。
“對。”慕柏行應了一聲。
“我無法保證這樣能夠成功。”他說道，“但你要盡全力去試。”
這樣哪怕自己死亡。
青年也可以活下來。
“看到它的能量核心了嗎。”他沒有把話說完，不等明昱反應過來話語背後的深意，已經轉換了話題。
“上方九十度，兩點五星裏之外。”
“知道……看見了。”明昱感覺道忍耐精神域疼痛的每一秒都那麽的難熬。他盡全力故作輕松，勉強笑道，“我是觀察手啊慕哥，我當然看得見。”
他扣住慕柏行的手掌，在力竭以前，向慕柏行确認道：“……開火？”
“開火。”
于是艦橋之上的主炮口光芒迸發。
在強力精神力洪流的沖擊之下，炮口中央的增強能量晶也應聲碎裂。
共鳴之中白亮的精神力火焰再次從炮口中奔湧而出，化為展翼的大鳥。
卻又不止于此。
亮色沿着光鳥的身軀拉伸，形成一根帶着鳥翼裝飾的銳利羽箭。
光色再向上下伸長，露出搭載着這支羽箭的長弓。
而拉弓的巨大人形在星艦前方升起。
粒子流噴薄，在它周身滑過道道星環般的刺目光輝。仿佛衆星拱月，襯托着它昂然而立。
這一幕是如此的雄偉而绮麗。
它□□而生，如神祗降臨。
它将無往不利，以火焰點燃黑暗，把所有的污穢燃燒殆盡。
一如多年以前黎明之戰時的的一擊。發出燦爛如旭日的光芒。
又遠勝于當時在宇宙中升起的光輝。
因為這一次，還有明昱和慕柏行站在一起。
“看清了。”銀色星艦都被巨人的光亮身軀裹挾。
星艦的所有系統都幾乎要在過熱的能量流中短路損壞。輸送着精神力的管線，冒出陣陣灰煙，馬上即将短路自燃。
而明昱對這一切充耳不聞。
“它的核心就在那兒。”青年重複道。
将宇宙填滿的挪動肉塊中央，一點凝實的、寶石一般的黑色。
那一點黑色在它層層肉塊的遮掩之下，本該極難被發覺。
但在精神力的共鳴之中，明昱的精神力随着慕柏行自燃一般的能量爆發一同提升。
于是一切都變得分毫畢現。
青年的精神力敏銳度已經提升到了常人難以想象的高度。
他看清了那正在大肆破壞星海、意圖将他們的星艦碾碎的龐然大物層層肉塊最深層的致命之處。
也看清了周圍的一切。
從近到遠，綿延上百星裏。
看清近處空間站即将垮塌的防護罩，看清遠處卡什空間城護衛艦隊負隅頑抗、自尋死路一般離港、想要将空間城附近的黑潮能量清楚、保護城內的居民。
看清了躍遷而來的第二軍團戰艦。
也看見了遠方的居住星球也升起了艦隊，打出緊急求援的标識。
他還看見了更遠處、被黑潮能量覆蓋的外圍。
數顆居住星的護衛隊出港，向着他們急速駛來。
因為通訊截斷，這些人也許尚未完全明白發生了什麽，但已經做好了随時開戰……獻出生命的準備。
空間交錯，時間在這一瞬間被拉長。
萬千畫面只在短暫的剎那被明昱收入眼底，下一個毫秒，巨人射出了手中的利箭。
于是所有的火焰都彙在這一射之中。
當神祇親臨時。
宇宙中升起新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