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決賽（十）
随着周圍的景物徹底清晰, 聚能器吹出的能量風減弱，最終停止。這場大風的出現似乎只是為了吹散基地入口附近的黑潮能量, 像是要吹散一個陳舊儲藏箱表面累積的厚厚灰塵。
随着能量風停歇, 星艦附近的幹擾能量也一并消失。駕駛艙內的照明燈管閃了閃，重新點亮。駕駛光屏與星圖也一齊彈出。同時彈出的，還有一條系統連接對話框。
“已驗證人類身份，第三千三百一十一代基地智能防禦系統處于可接入狀态。”
郝茹、安強：“……”
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片刻後, 郝茹開口道：“同意接入。”
“滴——”
懸于星艦前方的大型光屏上的文字消失, 光屏徹底熄滅。
郝茹一怔, 差點以為自己剛剛說的不是同一接入而是系統關閉。但緊接着, 她看見星艦內的連接對話光屏卻仍舊亮着。
原本手掌大小的光屏忽而向前凸出拉伸, 變為了一個古舊的立方體機器人模樣。方頭方腦的機器人懸在半空之中, 頭部前方屏幕上閃出像素塊構成的簡略五官。
“你們好, 歡迎連接小防。”顯示器中發出平板的機械音, 在駕駛艙中響起, “再次提醒，黑潮中心将發生能量爆發, 小防建議您即刻返航。”
“問你一個問題, 小防。”郝茹将現在的最新星圖同步給防禦系統，詢問道, “黑潮中心的能量爆炸影響範圍有多大？超過這條線之後的區域？”
她的手指點着星線外第二軍團的臨時空間站駐守地點。駐守地的坐标緊接着向上浮出。
懸在虛空中的小機器人腦袋搖了搖頭：“不會。這裏不會被黑潮核心區能量爆發波及。”
“核心區能量的影響範圍有概率囊括第十星、第九星、直至第七星。第七星以後的星域确認安全。”
郝茹有些奇怪：“這麽小的範圍, 能量爆發有什麽用？”
“……那這裏呢？”她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又伸手點了點，打出自由行域、中央星域邊境線和中央星域邊境中的幾個星球坐标。
機器人臉上全部搖頭, 确認道：“這些位置都不會受到波及。”
郝茹還有些不放心, 又指了東南星域和西南星域靠近黑潮星海的位置，同樣得到了這些位置都十分安全的回答。
因為詢問的位置太多, 機器人臉上還露出了一個簡易的惱怒表情。
“重複，第七星以後的星域确認安全。”它稍微放大了音量，“請人類不要提出重複性問題。”
“可信嗎？”安強看了看小機器人，仍舊有些懷疑，“還有，為什麽第十星這裏受到影響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這不是和扔硬幣差不多？”
“……”
機器人屏幕上的像素五官從剛剛的惱怒變成了憤怒，眉毛呈六十度角豎起。
“請人類相信小防的計算！”它的音量更大，語音倒是仍舊十分平板，“小防獲得的能量波動數據來自于基地布置的上千大型雷達。小防的創造人是北星域計算機科學所的首席科學家。”
“小防在二十年前觀測到過黑潮核心能量爆發。”
“根據基地中的科學家團隊推算，黑潮核心能量爆發是黑潮生長周期中的一環。它呈周期性出現，影響範圍一般不超過黑潮範圍，對黑潮的意義待定。”
“觀測到上一次核心能量爆發後，第十星基地外環防禦層在爆發中受影響損壞。基地随後受到大規模黑潮生物襲擊。”
“小防被鎖入最底層保護層，用剩餘的能源進行了超過三千次自我計算疊代，并持續利用雷達觀測黑潮能量，現在演化出的算法已經十分可靠。”
“另外，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是綜合考慮其他不确定因素影響得出的結論，而非扔硬幣随機生成！”
提及基地受到襲擊，郝茹和安強都安靜了下來。安強撓了撓頭，也顧不上求糾正小防對自己話裏扔硬幣與百分之五十概率的錯誤理解。
兩人心中都被一句話填滿。
他們來得太晚了。
“先返航。”沉默片刻後，郝茹盡力摒除心中的情緒，率先開口道，“先把情況報告給慕薩軍團長，通知其進行空間穿梭探索的隊伍。”
“通知完所有隊伍後也還趕得及來拿回資料。”安強在腦海中粗略算了下時間，“所有星艦都攜帶了兩次空間穿梭所需的能源。返回後重新填充能源箱，需要大約三小時的時間。”
“我們充能三小時，而後啓航通知零二號航艦。兩艘星艦同時充能通知三號四號，最後通知五號航艦時，我們返回這裏進行資料傳輸。”
“對。”郝茹一邊說着，一邊操作星艦重新升高高度。她轉向旁邊的機器人屏幕，詢問道：“三千六百一十一GB的資料中，包括你的算法嗎？”
駕駛艙中的機器人屏幕閃了閃。
“當然包括。”它驕傲道，“小防的算法也是重要資料之一。”
“檢測到星艦上升高度即将超出防禦系統連同距離。”機器人臉上露出笑容，“等待與您的下次相遇。祝您旅途愉快。”
連片的巨型雷達随着星艦的高度上升縮小。
短短幾分鐘內，新的黑潮能量已經從黑潮星海更深處的方向朝這裏蔓延，攀上了雷達的表面，将這裏的景象慢慢遮掩。
星艦的空間穿梭裝置正在蓄能啓動。安強将自己的精神力能量絲收回，能量絲要被完全收回的前一秒，他察覺到了一點模糊不清的異樣感。
好像有什麽生物正從黑潮星海核心之處向這裏窺視，陰森可怖。
安強打了個哆嗦。
下一秒，空間穿梭裝置啓動。大片的黑潮星海被甩在身後，位于星線前的第二軍團臨時空間站出現在視野之中。
“滴——”通訊在第一時間恢複，郝茹按着通訊器快速開口道，“慕薩軍團長，有特殊情況向您彙報。”
*
“對對，因為這實在是特殊情況，所以只能采取這樣的方式。”星航大賽第一階段終點空間站中，一名大賽工作人員正在五彩斑斓的休息室內，征詢他們的意見。
“經過測算，要等能量河自然熄滅需要至少三個月的時間……而這條能量河橫亘在比賽區域之中，按理不能繞行通過。”工作人員抹了把額頭的汗珠，無奈道，“但決賽不可能進行三個月那麽久。”
“大賽組委會正在調遣艦隊，在燃燒能量河中開辟新的通路，能夠暫時性地熄滅火焰，讓後續的所有隊伍重新出發，從通路渡過能量河。”
“但大賽會把能量河徹底熄所需的三個月時間全部加到後方隊伍的比賽到達時間中，保證公平。”
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因為前方五彩斑斓的隊長慕柏行正注視着他，神色肅冷。
男人并沒有開口打斷他的陳述，但冷淡目光中已經透出了否決意味。
壓迫感極強，看得工作人員心裏打鼓。
“比賽按照積分計算星艦所攜帶的能源。”明昱開口道，“如果這麽計算，我們的到達時間遙遙領先，可攜帶的能源應該不少。”
“但攜帶過多的資源反而會增加星艦的負重，加劇能源消耗。”
“而且，第二階段的比賽需要的能源有限，攜帶的能源并不都是有效的。”
“是。”工作人員連連點頭，趕緊解釋道，“過多的能源有害無利，因此我們将按照五彩斑斓的滿載能源作為基礎标準……”
“星航大賽絕對保證比賽公平，不會抹殺五彩斑斓的優勢。”
明昱眨了眨眼。
“你們是不是沒仔細算過。”青年拿出電子筆，在光屏上列了一串計算公式。
他快速算出結果，推給對面的工作人員，直白道：“按照我們的最佳能量負載作為标準的話，後方戰艦能夠攜帶的能量少到只有個位數。那這些戰艦應該開進迷宮沒幾分鐘就要擱淺了吧？”
“現在渡過能量河的隊伍中，加上我們，一共有五支。”明昱笑了笑，“如果按照你說的解決方案，那最終的第二階段決賽，就是在我們這五支隊伍中進行争奪了。”
“這和強迫那些戰隊在這時候退出比賽也沒什麽差別，還花什麽時間精力在燃燒能量河中開辟航道？”
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一時語塞，無法回答，趕緊把明昱的話向組委會轉告。
星航大賽組委會的幾名成員面面相觑。只有高斯祺老神在在，轉了轉手中的電子筆。
“把這事忘了。”組委會的一名成員拍了拍腦門。從慕柏行和明昱點燃能量河，再到五彩斑斓的星艦成功完成遠距離空間穿梭。他的大腦直到現在都是木的，遠沒有平常靈活。
“那怎麽辦。”另一名成員也才想起這件事，“但這是唯一公平的解決辦法……”
“那就不開辟航道，直接把結果告訴那些戰隊，請求他們退賽。”高斯祺說道，“星航大賽舉辦了十屆，吸引了許多有潛力的星航者參加。”
“他們來不只是因為獎勵豐厚，也是因為賽制公平合理。”
“五彩斑斓有能力将後面的戰隊攔住三個月，那就是三個月。不能因為時間久，就模糊削減他們本該有的優勢。”
組委會其他幾名成員都有些猶豫。
“決賽設置第一二階段本意不是淘汰賽。”第一個開口的人苦惱道，“五個隊伍争奪前三，雖然，也不是不行……”
但就是比賽的後續精彩度和競争性都差了點意思。
要知道，殺戮者和茄花可都被攔在星線後面呢！
“這樣。”另一邊，明昱又開口道，“我們可以接受其他補償。”
自己點燃的能量河自己心裏有數。
在工作人員來之前，他和慕柏行還有五彩頭毛就已經讨論過可以接受的解決方案。
“我們可以同意大賽按照大部分星艦都能正常航行一段時間的能源标準計算填充比例。并且我們的星艦只攜帶星艦需要的最佳能源額。”
“但作為補償，如果我們進入前三名，所有獎勵要翻倍給。”青年認真道。
工作人員：“要是沒進入前三名呢？”
明昱笑了笑。
“要是沒進入前三名，就當我們做慈善，一分錢也不要了。”
他說得十分潇灑。
“……”
星航大賽組委會成員面面相觑。
說是沒有名次不要，但……他們如果要答應這個條件，肯定得按五彩斑斓獲得名次準備。
在場的所有人中，誰都能聽出明昱語氣裏的自信。
要是沒有這份自信，五彩斑斓也不可能提出這種條件！
大賽決賽的獎勵份額已經十分豐富。
大量的獎金、能源礦石、稀有星航資源……就算只獲得第三名，這些獎勵物資都能支持一支中型探索隊至少五年日常發展開銷。
第二名的資源數能用十年還有餘量，而第一名……五十年。
要是再翻倍……
這不是他們願不願意！而是他們不一定能拿得出這麽多錢啊！
星航大賽的獎勵物資是由三個人類星域的政.府共同捐贈而得，大賽組委不敢直接答應，趕緊向各自星域高層提出特殊申請。
明昱又誠懇補充道：“可以分期付款。”
衆人：“……”
東南星域和西南星域的星航部、軍部、財政部收到消息，趕緊臨時召開緊急會議。
因為要考慮的數額不小，這兩個星域的最高理事官也被驚動。
兩個星域沒有用太多時間讨論，就做出了同樣的回答：“給錢。”
一方面，如果不給錢，自家星域的最強的參賽戰隊就這麽下場，心裏實在有點憋屈。
另一方面，既然五彩斑斓提出這種要求，不是需要資源就是需要錢。那這正是他們賣好處的時候！
這支隊伍的能力這麽強，就算他們不打算選擇自己的星域定居，也不能讓他們對自己産生惡感。
不說別的，就那個空間穿梭技術，他們如果想要，還得和LUCE交涉購買吶！萬一人家生氣不賣給他們可怎麽辦？！
更何況，如果五彩斑斓覺得他們大方，真的願意來他們東南或者西南星域呢？！
中央星域理事官：“……”
不說別的，他就沒做完全留下五彩斑斓的青天白日夢。
他當然也同意了五彩斑斓的檔案，只是簽字時滿臉滄桑。
慕柏行可是要重建北星域的，當然不可能留下。
他現在都怕明昱跟着被拐跑！
更何況這位天才設計師似乎沒在中央星域留下什麽好記憶，先是明執朗一家，而後是王喜。
理事官想到王喜幹的事就生氣！
他一會怒氣沖沖一會兒憂心忡忡。最終刷刷兩筆，在政令上簽了字。
星航大賽負責處理特殊事态的航艦出動，開始賣力在那條燃燒的能量帶中開辟航道。
這件事并不簡單。
當航道開辟完成、各個隊伍的星艦都在一片混戰之中到達第一階段的終點時，距離五彩斑斓到達終點已經過去了十幾個小時。
五彩斑斓的所有人都已經吃飽喝足，睡了一覺，甚至開始覺得有些無聊。
在航道開辟的六小時中，兔子解說也暫時離開直播臺，在一邊的飛行器裏睡了一覺。
盡管他之後又解說了四個多小時，講得嗓子冒煙。但看見所有航艦都已經抵達第一階段終點後，他的精神也為之一振。
“星航大賽決賽的第一階段正式結束！”毛絨兔子清了清嗓子宣布。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比賽，就算是我都感覺到有些疲憊，更不要提我們的參賽選手們！”兔子看見光屏中五彩斑斓的銀白色星艦，解說的語音一頓，“至少是大部分參賽選手們……”
盡管從這艘鋼鐵巨獸的影像上看不出什麽……但他知道五彩斑斓的參賽選手們肯定是神采奕奕，毫不疲憊！
“因此，第二階段的氣星迷宮賽程，其實不會太長！迷宮中其實存在着不少機關寶箱，可以幫助他們避開死路，到達終點。”他一邊說着，一邊壓低聲音，作出說悄悄話的姿态，“當然，這是我從星航大賽組委會得到的小道消息，我們的參賽隊伍對此還一無所知。”
“讓我們把鏡頭移向比賽地圖——所有隊伍都已經航行到自己随機分配到的迷宮入口！”
“第二階段，比賽開始！”
五彩斑斓的星艦已經駛入迷宮入口。
整個迷宮建立在以三顆氣星為核心的星海中。
比賽範圍之內星海大半被幾顆氣星周圍的星環覆蓋。星環中塵埃散亂，在遠方恒星的照耀下顯出斑駁顏色。穿行在其中，人的視野變得一片茫茫，什麽也看不清晰。
星航大賽還在這片星海中放置了大量的幹擾器，因而在精神力的視界中，能見度也低得驚人。
星艦航行的航道是由大賽放置的激光指示儀标明。如果星艦的任何一部分、乃至炮火觸碰到指示儀發出的瑩綠色激光栅，都将被認為星艦超出航道兩側的制式儀範圍，從而被判犯規。
而犯規隊伍在原地停留兩小時，而後再出發行駛。
因為這項規則，各個隊伍都放慢了航行速度，摸着石頭過河一樣向前。
五分鐘後，五彩斑斓小心繞過了一道能量漩渦。
“大賽标記的航道好複雜。”所有的觀測儀器都沒什麽太大作用。紅毛努力辨認着儀器光屏上的數據，瞪大眼睛道，“前面好像又是一個分岔路口。但怎麽兩個路口的入口，還有咱們這條路的盡頭，都被激光栅攔上了？”
“LU哥，你看這兒還有別的路嗎？是不是我沒看見？”
“沒有別的路。”明昱看着前方，“你說的沒錯，路口都被激光栅攔上了。”
“是死路口？”紅毛撓了撓頭，“前面我們已經走了好幾個岔路口，現在我們應該退回去換一條路？”
明昱搖了搖頭：“路盡頭的激光栅的中央有一個圓形缺口，缺口後面有東西。”
紅毛按照明昱指的方向，對着探測光屏使勁看了看：“好像是有什麽東西，但我看不清……”
慕柏行：“是按鈕。”
星艦向前滑行，前方的激光栅進入了他的易感距離。
男人輕輕眯了下眼，從被能量幹擾器攪動的混亂能量流中看見了目标。
星艦下方的炮管蓄能，外圈炮管卻仍舊保持着安靜，只有最中央的部位亮起一條纖細的暗金色直線。
這一炮的力度不大，但靈巧而又準确，穿過激光栅中手指大小的圓環，打碎後方的黑色按鈕。
噗。
按鈕碎裂，後方機關觸發，一面光屏在路盡頭激光栅後方彈出，正中央一行清晰的大字：
“骰子？還是怪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