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決賽（八）
自由星域外, 已消失的星線近旁，上次黑潮日人類勝利後贏下的資源星邊。
一艘臨時搭建的空間站正懸浮于星空之中。幾艘大型建造星艦正向下沉降, 進入資源星內環地軌道上, 緩慢落地。
距離星線邊一戰兩個月後，資源星上的殘餘黑潮能量已被清理完畢。盡管原本星球上的大部分生物都已經在黑潮中死亡枯萎，星球的星核也受到了侵蝕，使得整顆星球的壽命縮減。
但星球的地層之中埋藏着大量如藍蓮石一般能夠吸取黑潮能量生長的特殊植物礦石, 将它變為了一顆極為特殊的礦藏星球。
面對這樣一顆星球, 中央星域一刻也沒有耽誤, 在黑潮能量被清掃完畢後立即派出建造星艦搭建礦藏開采基地, 要把這些特殊的礦物都收入囊中。
第二軍團長慕薩從星線一戰後就一直停留在這片星海。今天是開采基地建造的第一天, 他乘坐星艦巡視了幾艘建造星艦, 确定一切安排無誤, 而後才命令第二軍團主艦上升, 回到上方的臨時空間站。
只用十五天就建造完工的空間站不算大, 百分之九十的位置都被用于建造星港。此時此刻，第二軍團的五艘大型戰艦就停留在星港的五個啓航位上。
比起中央星域原本的制式戰艦, 這些戰艦的外形和平常戰艦相同。但慕薩知道, 在它們的第一層防護外殼下稀疏不勻、卻又十分有規律地看裝了幾十上百個立方體，而每一個立方體內都放置着能量制造儀。
這些星艦全部是根據明昱的設計圖紙和實驗結果制造出的空間穿梭戰艦。
“這是什麽道理。”慕薩進入空間站時, 正聽見在星港做準備的兩位下屬交頭接耳, “星線一戰，打退高級黑潮生物是陛下、明昱還有咱們和自由行域的探索隊打的，資源星也是咱們收回的。戰役過後, 中央星域安全部還不領情, 對明昱出言不遜。”
“現在咱們還得給中央星域幹活？幫他們開發資源星？”
“雖然說北星域覆滅後中央星域接收了大量北星域移民，一開始因為這個還造成了一段時間的經濟下行, 但是咱們為了在這裏立足也費了不少事，但要不是第二軍團的聲望打起來，有人在高層說話，北星域移民在這兒得到的政策待遇根本就不平等……”
星港之中的待命星艦引擎都處于低速運轉狀态，發出嗡嗡噪音，兩人不自覺加大了音量：“陛下什麽時候表明身份、和北星域的執行官交涉啊！”
“你說，陛下都死而複生了，北星域有沒有可能恢複？”
慕薩：“……”
慕薩認出這兩個人是第二軍團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郝茹和安強。
這兩人來自北星域，曾經也是北星域的優秀軍校生。他們顯然在上一次戰役中認出了慕柏行的身份。
對于郝茹和安強，還有慕薩自己來說，雖然他們已經來到中央星域已經五十餘年，但仍舊常常有種寄人籬下的感覺。
但慕薩無法确定到底有多少人這麽想。
因而慕柏行恢複記憶的最初，雖然寫了一份詳盡的調查立項書，以獲得更多有關黑潮生物的研究資料為理由，借助慕薩之手說服中央星域開展了北星域幸存者搜救項目，卻一直沒有提過重新建立北星域。
慕薩知道他在慢慢地觀察、權衡，判斷對于北星域移民來說，維持現狀和重新星域誰好誰壞。
慕柏行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星域的最高掌權人，他更希望原本北星域人的平靜生活不被輕易打破。
兩個月以來，他翻閱了許多文件，最終準備實行的方案是以民間星航者的身份，先在自由行域重新建立秩序。
那裏原本就是北星域的領地，現在卻是三不管地帶。
慕柏行在獲救後本來就在外港建立了探索隊，在這裏有人脈也有聲望。他準備将那些逃犯追捕拔出，再在星域外修建應對黑潮的防衛空間站。而後自由行域将從危險地帶重新恢複為文明社會，自給自足，經濟複蘇……
等到一切穩固，這裏将重回安居樂業之所，再考慮之後北星域是否重新建立問題。
而這次北星域重建，政.體也将徹底變革。
原本的君.主專.制會被改變。星域重建初期的動蕩時期過後，北星域的王将放下象征權力的權杖，甚至不再居于北星域的主星。
……而專心當一支探索隊的隊長。
因為這一連串的麻煩事，在自由行域的秩序重新建立以前，慕柏行原本不打算向中央星域亮明身份。這樣雖然在一些事情上會吃一點虧，但能省去大把的麻煩，規避那些虛與委蛇的上層社交和星域之間勢力的拉扯猜忌。
這是個簡單模式。
然而就在昨天半夜，慕薩收到了慕柏行的消息。
因為中央星域安全部對明昱動了心思，他們陛下怒意極盛，連夜向中央星域理事官發起了緊急對話，把一切攤在了明面。
對于中央星域來說，這個消息像是一個炸雷。
而對于慕柏行來說，局面也變得比原先更加複雜。
但也有好處。
慕薩心道，比如所有的北星域移民你馬上就要知道蘭多陛下已經回歸。
先前讨論到恢複北星域時，慕柏行考慮最多的就是北星域移民心中的意向到底如何。但因為無法大規模調查，所有的猜測就只是猜測。
慕薩認為大部分北星域人都想要回家，慕柏行則認為他們已經安居樂業，在中央星域有了新的牽挂。如果北星域重建，他們在中央星域的身份待遇可能出現問題，進退兩難。
“我覺得陛下想太多了。”那次會議後，齊惟悄悄和慕薩說，“不是說他在中央星域找到王後……別人就都能找到啊！五十年，五十我還打着光棍吶。”
慕薩也想勸他別以己度人，不是他打光棍所有人就打光棍的！
慕柏行考慮的問題不是不可能發生。但既然他現在要宣布身份，就一定會為那些想留在中央星域的人争得平等的身份待遇。
對于想要回到北星域的人來說，也能更早的回家了。
“誰跟你說是幫中央星域開發資源星。”慕薩于是幽幽開口。
星港中雜音很大，郝茹和安強被軍團長的突然出現吓了一跳，趕緊挺胸收腹、立正站好。
他們向慕薩行了個禮，四只眼睛盯着慕薩，眼裏放光，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軍團長？”郝茹率先開口，“您剛剛說的話……什麽意思？”
慕薩看了一眼通訊手環上的文件。
“資源星的開發利益五五分。”他沒有多說，只簡潔道。
郝茹和安強神色興奮，剛要再開口問，慕薩已經沉下了臉。
“現在第二軍團還屬于中央星域，你們在任務待命期，還有心思在這兒想東想西？！”
“趕緊登艦！”他厲聲道，“做好任務随時開始的準備！”
“是！”郝茹和安強答得聲音響亮。
慕薩沒有明說，但暗示得已經足夠。
北星域将不久被恢複！第二軍團也将重組！如果他們願意，将會成為新建北星域軍部的下屬軍團！
郝茹和安強高興萬分！
“收着點心。”慕薩又看了他們一眼，告誡道，“這是人類第一次大規模執行空間穿梭任務。目的地還是黑潮星海。”
“行動危險，謹慎對待。”
“是！”兩人肅容回答。
慕薩轉過身，乘坐空間站電梯登上指揮臺。
指揮臺內偌大的光屏上顯示着一張過往的北星域星圖，星圖之上的五顆居住行星被标為紅色。
這五顆行星，就是他們這次空間穿梭的目标。
第二軍團選拔而出的五組駕駛員與觀察手駕駛五艘戰艦對目的地進行探索，進行時長六小時的初步探查。
這六個小時中，他們将無法進行互相通訊。如果出現任何突發情況，他們都可以即可進行空間穿梭，回到臨時空間站。
六小時的探索時間不長，但就像他對郝茹和安強說的，這是空間穿梭，目标還是黑潮星海。
慕薩的心情并不輕松。
他深吸一口氣，看了一眼時間，打開了星航大賽的直播。
“空間穿梭！！！！——”
比賽光屏剛剛彈出，他就被一聲喊劈了嗓子的嚎叫魔音貫耳，“是空間穿梭！！！——”
兔子解說聲嘶力竭，那架勢硬生生把慕薩這為軍團長吓得一哆嗦。
“是在宇宙中進行的空間穿梭！！！大型戰艦！！！！穿梭距離十星裏！！！五彩斑斓！！在短短瞬息之間跨越了兩艘星艦間隔的近七
星裏的距離……”
“和艾爾賓的空間撕裂性質不同。穿越空間的不是單純的能量炮火，而是一整艘星艦……一整艘大型星艦！”
“五彩斑斓為截擊游俠進行空間穿梭，而它們最後停留的位置就在游俠星艦前方……”
“落點位置精确！五彩斑斓的星艦也完好無損！同時并未引起任何異常能量坍塌！”
“完美……完美的空間穿梭！！！安全、可控、迅捷……”
兔耳青年深吸了口氣。他激動得滿臉通紅，盯着面前的比賽屏幕，胸膛起伏，呼吸急促無比。因為說得太過激動，被自己的口水嗆得一陣狂咳。
這本該是算作一項直播事故，但這時候沒有人還在意這點小事。
更何況，所有人都能理解他的激動！
不只是兔子解說。
所有關注着星航大賽的人，大賽內的工組人員、組委會成員、大賽總負責人、軍部、星航部、民間探索對……還有千千萬萬觀衆。他們心潮澎湃，大腦近乎一片空白。
唯一還在工作的是正行駛向游俠救援艙的救援星艦。星艦駕駛員因為剛剛可看見的一幕渾身都是汗。他趕到出事地點，依靠着多年的專業訓練，勉強按捺思緒操作着救援機械手埋頭工作，将救援艙拉入星艦接駁口。
卡什空間城的廣場上，在現場觀看的觀衆們直直瞪着光屏。
負責跟蹤直播的攝像儀沒有人類的感情，盡職盡責地鎖定了救援工程進行播報。
而五彩斑斓的銀白色星艦懸浮在救援星艦後方不遠處。它落在鏡頭角落，卻沒有任何人會将它忽視。
像一顆高懸的銀星，又像一場突降的神跡。
偌大的卡什廣場上沒有人說話，只有一片因為激動而急促頻繁的喘息。
而星航大賽直播間評論區內一片空白。評論區中最新的一條評論被發出的時間是三分鐘以前。知名LU黑xkk五彩斑斓即将被擊中時迫不及待地發出了一條嘲諷。
那條評論在五彩斑斓進行空間穿梭後的三分鐘內一直大咧咧地顯示在評論區最新評論的位置上，顯得十分好笑，卻根本沒有人再去注意。
星航部長辦公室內，高斯祺兩手搭着桌子的邊緣。她看着前方的比賽光屏，臉上沒有意外神色，但也沒有驚喜，只有濃重的緊張。
特技設計師蘇秉就坐在她身邊。老人家也緊緊盯着屏幕，緊張得直薅自己的頭發，手裏還抓着一把心髒救護藥丸。
“實驗室裏的最遠測試距離是五星裏，七星裏也不算長。”蘇秉喃喃道。
“七星裏的距離算不上長。”就在這時，兔子解說深深吸了口氣，終于重新找回了聲音。
他的大腦開始轉動，最初的激動過後，他的理智回歸，但因為腦海中的思緒，整個人卻顯得比剛剛還要更加激動。
“按照現在的星艦航行速度，只需幾分鐘就可以跨越。”解說的身體都開始戰栗，帶着他的耳朵尖微微發抖。
“但我們都知道！走出的第一步才是最艱難的！”
“別說七星裏！就是一星裏，零點一星裏，都象征着人類科技的更大進步！”
“此時此刻，五彩斑斓的一次嘗試，開啓的是人類通往無限未來的大門。”
“今天的七星裏空間穿梭，在幾年以後，或許就會變為十七星裏，一百七十星裏。我們将有能力航行至更遠的遠方！探索宇宙中的更多……”
他的話語忽而截斷。
因為光屏上的銀白色戰艦動了。
救援星艦剛将所有的救援艙帶入接駁軌。這艘銀白色星艦像是完成了某種監工，駕駛艙下方的炮管像是對着屏幕前所有的人打了個招呼一般閃了閃。
下一秒，星艦的影像從屏幕上倏然消失。
那一瞬間，高斯祺和蘇秉都停止了背脊。
毛絨兔子神情茫然。
五彩斑斓的跟随攝像頭突然失去了目标，星航大賽直播系統以為是攝像頭出了故障，立即自動啓動應急預案。所有參賽隊伍的跟随攝像頭以及星海中散落的固定位攝像頭在附近區域內三百六十度環繞搜索。
短短半秒後，設置在星海中的一處固定位攝像頭發現了白色星艦的蹤跡。同時一時間，比賽光屏上刷新出一條嶄新的提示。
“已到達終點隊伍數量：一。”
“到達戰隊名稱：五彩斑斓。”
“比賽用時：二十五分三十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