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此生长寂寥 > 第 7 章 相守太短暂...
    7.

    这一生说得上跌宕起伏,可讲来不过三两句。

    我以为我会勾起她的回忆,但她也只是沉默说了那句话后,勾着唇角扯出一丝没有什么情绪的弧度,目光虚空着,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

    今天她的状况还不错,跟我多说了几句话,也仅仅几句而已。

    她说惊蛰像爸爸,说他很闷,不大说话,也不太会说话。

    他样貌出挑,但性格木讷,也并没有多高的才智,胜在勤勉刻苦,韧劲十足。

    说来说去,都不过寻常。

    “我见过很多人,比他好看,比他聪明,比他有趣,但很奇怪,谁也比不上他。?[(.)]?♀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什么情绪,平铺直叙的,但我却感觉到一种宿命般的悲伤。我知道她说的绝无虚言,她身边有很多很优秀的人对她示好。

    她是个可以称得上有天赋的人,可他不是,他木讷寡言,勤勉有余,但总是显得多了几分呆气。

    他十四岁就辍学了,某天突然从镇上跑回家,埋头给老太太门前的菜地除草,老太太问他今天放学怎么这么早?

    他沉默走过去母亲面前站着,垂着脑袋,然后屈膝跪地,给母亲叩了个头,双手交叠在额下,他没有起身,哑着嗓子说:“我以后不去学校了。()?()”

    他连叛逆都显得平和。

    老太太第一次打他,拿拇指粗细的竹条抽他的背,他一声不吭,也不反口,那种温和的固执,才让人无能为力。

    他一向是这样的人,温和沉默,仿佛没有脾气,但极有主见,拿定主意的事,谁也没办法改变。

    他学习并不大好,成绩几乎垫底,甚至有人当着他面跟老太太说:“要不带你儿子去大医院看看呢。()?()”

    那人指着太阳穴的位置,意味深长地叹口气,意思是,别是个傻的。

    结果被老太太一顿骂。

    家里条件不济,山区那年头本就上学困难,若不是老太太重视教育,辍学对别家小孩来说,就是个寻常事。

    他只是觉得自己可以给母亲减轻些负担,然后供养妹妹上学。

    可他成绩不好,但却很爱书,大约是因为妹妹爱书,他耳濡目染,有时候去找母亲的时候也会驻足在教室外瞭望。

    他是个普通人,普通到大街上随处可见,就连辍学的理由都简单而朴实。

    我抬头看沈寒栖,她病容愈发明显,可形销骨立的皮肉下,仿佛也依旧可以看出往昔的影子。

    我见过她高傲的样子,冷漠的眼神,仿佛睥睨一切,我看过她站在领奖台的样子,表情没有太多的波澜,好像一切的荣誉只是她桂冠上多余的点缀,就连观众对她永远站在高处都已经觉得疲劳,好像她天生就该是最优秀的那个。

    她在学校的时候,曾被形容为太阳之女,是说她的光芒盛到不可直视。

    无论从世俗的外貌条件来看,还是形而上的灵魂和才智,都优越到让人觉得不可攀,她那零星的几个花边新闻,当事人无不是普罗大众眼里的青年才俊甚至金龟婿,但从没有任何人说过她

    不配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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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尽管我对她一向谈不上喜爱,也觉得她配得上世间一切好的东西。

    ()?()

    我突然有些遗憾我没有见过沈濯这个人,因为我从她那略显悲伤和无可奈何的语调里,出的并非他的平庸和普通,相反是一种极致但却无可奈何的痛。

    ()?()

    她似乎是在劝说自己:他也没有什么好的。

    ()?()

    可为什么忘不掉呢?即便生命最后的时刻,也还是没办法释怀,思念侵入骨髓,痛不欲生,就连看到一张照片都会瞬间被悲痛撞击。

    到这里我突然怀疑自己到底对沈寒栖喜欢还是讨厌,想来想去觉得,可能她在某些方面是我很讨厌的那一类人,比如傲慢无礼,盛气凌人,但我又无法真的讨厌她,觉得她本该如此,而这种妥协又像是对自己的否定和对远远高于自己的人的一种臣服,这种对自己的痛恨转嫁到她身上,便成了一种抵触。

    我不得不承认,她身上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能量。

    或许对于她来说,沈濯也是她抗拒不了的宿命。

    人的好奇心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种驱动力,我从病房出来的时候怀着这种扭曲的心情去拜访了胡先生,他住在镇子最后面的一家小院里,院子很大,种了许多我不认识的花,姹紫嫣红,很是好看。

    据说沈濯以前就住在胡文栋家里,那时候胡文栋的父亲还在世,沈濯拜师拜到了胡家,给人做学徒,学木工,老爷子只有胡文栋一个儿子帮工,其他儿子女儿都不常在身边,胡文栋和沈濯便一起吃睡,一起做工,亲如兄弟。

    后来老爷子去世了,每年胡文栋都还会约沈濯去家里吃饭叙旧。

    再后来沈濯去世了,胡文栋的父母也去世了之后,最小的孩子病亡了,他变得性情越发古怪,镇上的人都很少主动理会他,也不来他院子里,怕挨骂。

    胡文栋没有子承父业,因为右手断了,他们家是整个镇子唯一的木工,大到结婚用的家具,小到小孩子玩的木头小玩具,都是胡家人在做,有一年修了路,去市里就方便了,城里的家具样式花哨,也便宜,尽管材质良莠不齐,但大家都更喜欢去买新鲜样式了,觉得时髦,好看,也不用等工期。

    那一年胡家人的生意少了一半,到了第二年,更是勉强糊口,胡文栋有两双儿女,四个孩子都要张口吃饭,老婆焦急,每日都絮叨他要他另谋出路,他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他一辈子就只跟木头打交道。

    被逼急了,就去矿区当矿工了,那矿区在很远的山上,是个铜矿,他有次下矿井的时候出了事故,人没事,但手断了,没截肢,只是从手腕到手,筋骨断了,无法复原,现在是一点力气都用不上了。

    所以后来就脾气越来越孤僻古怪了。

    我进院子的时候,他正在给花浇水,一只斑点狗在他腿边绕来绕去地撕咬嬉闹,他一脚踹开,骂骂咧咧地自言自语着,只是他骂得凶,脚上力道却很轻,所以那小狗仍旧胆大妄为着,重新扑过来咬他。

    我鼓起勇气才喊了句:“胡先生?”

    他扭头看我,眉头紧蹙,眼神带着

    十足的不耐烦。

    他今年才三十多岁,

    但总觉得仿佛已年过半百了,

    他操一口很浓重的乡音,

    语气不善,

    我努力笑着,企图给他一个好印象,大约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没有对我太不耐烦,说了句:“来了进去喝杯茶吧!”

    他太太和孩子都不在,他用左手给我泡茶,右手一直悬在一旁,遇到单手没法完成的事时,表情就会极度不耐烦,甚至骂骂咧咧。

    我无法想象他年轻时候是什么样子,更没法想象和他一起吃睡长大的沈濯又是什么样子。

    就像我没法想象,沈寒栖那种仿佛天之骄女的人,竟然出生在这种破败的小山村,且在功成名遂之际,还愿意回到这里甘心当个小学老师。

    他坐下第一句问我:“小七最近怎么样了?”

    我忽然意识到,或许是因为他觉得我是沈寒栖的客人,才对我客气了一些。

    沈家在整个镇子,似乎都受人尊重。

    “还是……老样子,今天小沈老师状态好了一点,多吃了一碗饭呢。”我斟酌着回答。

    他点点头,然后叹口气,似乎在说:天意弄人。

    沈寒栖几乎不见任何人,她讨厌被探视被同情被怜悯,但胡文栋是她为数不多见的人,那天在病房里时候,我也在,胡文栋见了她显得有些笨拙,用一只手给她剥橘子,好像不知道怎么开口,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才说了句:“想吃什么跟哥说,我让你嫂子给你弄。”

    沈寒栖也难得给面子,“嗯”了声:“想吃嫂子包的馄饨。”

    胡文栋满口应下:“这多简单,回头我就让你嫂子给包了送过来。”

    或许也是因为那天,我觉得他没有看起来那么凶。

    他主动提了沈寒栖,我便顺理成章把话题引了过去:“我昨天在她书房里找到了她先生的照片,她看了挺伤心的。”我夸张地叹了口气,“我本来想让她开心的,感觉好像戳到了她的伤心事。”

    胡文栋“啊”了声,有些埋怨地看了我一眼:“好端端你戳她伤口干嘛!”

    我表情错愕:“我……这样不太好吗?我是看她也很想念丈夫,而且她提起沈先生,情绪还不错,我就以为……”

    胡文栋眉头锁着,手指搓着膝盖,似乎不知道怎么组织语音,很久才回答我:“如果一个人毫无保留地对你好,你也走不出来的。”

    “比如呢?”我的热切应当显得很可疑,但他陷入了某种情绪当中,并没有发现。

    胡文栋告诉我,沈濯被捡回去后,老太太还一直试图在寻找他亲生的父母,或者更富裕更健全的家庭去领养他,因为一个单亲母亲带一个小孩已经够艰难了,多带一个他,生活几欲过不下去。

    他记事很早,也早熟,很早就知道自己在家里对老太太来说,是很重的负担,所以他从小就很勤勉,帮忙做家务,甚至事无巨细照顾妹妹。

    他总是很沉默,显得木讷寡言,但他了解妹妹和母亲的一切,并认真记在心里。

    沈寒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一些微小的生活习惯,她自

    己都不大记得,他都记得牢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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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村上有泼辣的妇人开玩笑,说这是给小七找了个童养夫啊,真是贤惠能干,以后小七有福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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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寒栖气得骂人,沈濯只是拉住她,摇头说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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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不是亲生的,外人也不住调侃,他跟她从小就没有亲密的时候,好像他真的是她们家一个仆人,永远勤恳地做家务,帮母亲照看土地,他慢慢地长得很高,也很健壮,头发剪成短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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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像个乖巧的大狗,只有在主人遭到危险的时候才会露出凶狠的獠牙。

    他上学跟不上学习进度,就去胡家做学徒了,胡文栋小时候调皮,总欺负他,他也总是不吭声,就觉得他很傻,也好欺负,有一次沈寒栖来镇上找哥哥,胡老爹把沈濯叫去外村搬东西了,家里就胡文栋一个,胡文栋见这妹妹文静漂亮,便忍不住逗弄她,她从小就很有个性,横了他一眼,表情凶巴巴的,胡文栋越发来劲,揪她头发,想逼她服软。

    可这时候沈濯正好回来,进院子看了一眼,突然冲过来揍他,他平日里看着老实木讷,打起人来一点也不手软,拳风打到面门,他没来由后背一凉,他从没见过他这么凶悍的表情,像死士破釜沉舟的殉命之举,最后还是沈寒栖把人拉走的。

    胡文栋那时候还小,年轻气盛,觉得咽不下这口气,找了几个兄弟把他堵在小巷子里揍,他抱着头蜷缩在地上,他让他认错,他死也不认,到最后嘴里都在吐血,他也还是坚持:“你动她一次,我揍你一次。”

    胡文栋不服气,可后来不光是他,很多人见了沈寒栖,都不太会招惹,都知道沈濯这人在妹妹的事上,十足的疯狗。

    后来两个人混熟了,他就问沈濯:“你是不是喜欢她啊?”

    沈濯脸色大变,板着脸说:“关你什么事。”

    他做出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哥哥喜欢妹妹,不是天经地义吗?你在心虚什么啊!还是说你……”

    那是长大后沈濯第一次揍他,胳膊横在他喉咙,厉目:“不许在她面前乱说。”

    可是他不说,总有别人去说的,他对她太好了,好到毫无保留,毫不设防,毫无底线。

    他那时的工钱一个月只有四十五块钱,家里管吃住,所以他一毛钱也不留,都拿回家给母亲,老太太会塞给他几块钱,让他在外面不要太委屈自己,然后他把那几块钱攒下来,跑很远的路去县里,去那里唯一一家新华书店买书给妹妹,剩下的钱回家的时候放在妹妹的兜里。

    他说:“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什么都会为你做。”

    沈寒栖大约觉得他说傻话,没好气:“我让你跳崖你也跳啊?”

    他点点头:“嗯。”

    沈寒栖气笑了:“你是白痴吗?”

    他认真回答:“你让我做什么,一定有你的道理,我都听你的。”

    她去上大学那一年,他刚成年,县里到处都是征兵的宣传,他听说部队里管吃住,退伍还有补贴,就去部队里了。

    有一年春节他回来,还来家里拜访,他身形抽条一样长到快一八五,模样也俊,胡母看了不住地拍他肩膀,夸他是个大小伙子了,心念一动,问他想不想娶媳妇,想找什么样的。

    他表情错愕,反应不过来似地迷茫着,胡母只当他脸皮薄,笑眯眯地推销在卫生所当护士的侄女,干脆利落地敲定了两个人见面时间,还没等他反应,就去打电话约人了。

    一旁跟着他一起来的沈寒栖脸色变得极冷,那冷淡里还夹杂着焦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约好的那天,沈濯没有来,他托人捎信来,说妹妹生病了,他得留着照顾,他说对不住,改天登门道歉,还说不用再约了,他仔细想了想,还没做好娶妻的准备。

    胡文栋后来问他:“没准备娶老婆啊,还是想娶自己妹妹不敢娶啊?”

    沈濯蹙眉:“不合适。”

    再后来呢?

    再后来不知道经历过什么曲折,他们很久之后才结的婚,生了个漂亮的女儿,但女儿刚刚四岁的时候他就殉职了,如今又两年过去了,相守太短暂,思念太漫长,她在这漫长的思念里一遍遍回忆过去的点滴,回忆他说的每句话,回味一个再也回不去的梦,然后饮鸩止渴一样望着周遭一切和他有关的一草一木,即便只是起风了,也会想起他。

    她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曾是个科学家,她信奉科学,但她也会在山风呼啸的时候驻足凝听,祈求他在高山之上安息的灵魂托风声告诉她:我在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先更一章~大概月底能逐渐恢复日更,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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