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裴颐真想把宋南锦扔在这里自生自灭,“你不信任我,却处处试探我,想让我信你,你不觉得可笑吗?你从前不是最会玩弄人心吗,一段时间不见你倒越活越回去了。”

    “我瞎了,裴颐。”宋南锦近乎平静地阐述事实,“我不知道我的眼睛还会不会恢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恢复,说不定我以后就是一个瞎子了。”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辛辛苦苦得来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没有一个瞎子能做皇帝的,大姐当年只瞎了一只眼,但论起来她落魄的起点不正是那只眼睛吗?”

    示弱?虽然这种方式很离谱,可宋南锦确实在和他示弱。因为宋南锦表现得不在乎这双眼睛一般,裴颐便也没多在意。

    但事实上,特别是宋南锦这种控制欲强的人,又如何能接受自己看不见?

    裴颐便没多气了,“那你也可以好好说,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设计我。”

    “我并不了解你。”宋南锦看向裴颐──虽目光涣散,但确实是在看他,“从前我以为我了解你,你却拿刀架到了我脖子上,从这之后,我就不太了解你了。”

    “我不可能拿你的品性去赌这些,我已经赌不起了。如果带着算计能让我们的关系更稳固,那也未尝不可。”

    换做平时,裴颐肯定就懒得搭理宋南锦了,但这会确实是他没考虑到失明对宋南锦的打击。他也理解了宋南锦的意思,她在竖刺,因为失明的不安全感在努力保护自己。

    “好罢。”裴颐叹气,暂时放下对宋南锦的偏见,不然他俩这样貌合神离还互相算计,早晚得被顾微一锅端,“那不提这些,我们先快跑罢。”

    兰芳适时道:“公子,兰芳带你们去后门。”说着她很贴心地递了一个包袱给裴颐。

    裴颐拉起宋南锦便走,边对兰芳道:“你留在这拖延时间,打探消息。你照顾好江公子,看情况让他去搬救兵。”兰芳武艺不高,他四个下属中,武艺最高为梅雪,其次为菊影,剩下的竹清和兰芳都只是一般。

    所以,与其让兰芳保护他们,不如让兰芳留在这,留在真正适合她的主场。

    出了后门,裴颐左右瞧着,宋南锦开口:“没人,我听得见。”

    “走山路还是走陆路?”裴颐转移话题,“走陆路我骑马带你,骑马快些,但是对方肯定也有马。山路的话,你眼睛不便,你怎么样?”

    “山路。山路复杂,可能还有一些优势,陆路康庄大道,容易被追上。”宋南锦道,“不过,我都不知道你会骑马。”

    裴颐微笑:“你不知道的事多着。”

    “你善心太甚,又自负。”宋南锦歪头道,“倒是有趣。”

    裴颐做贼一般拉着宋南锦走,闻言不满道:“我哪里自负了?”

    “你忧心我的性命,忧心别人的性命,所以你宁愿自己来带我走。”宋南锦道,“你自负于自己能力,所以这样一副虚弱身子也敢带着我逃亡。”

    “少分析我。”裴颐回嘴,“不如想想你是如何自负地栽在顾玉棠身上

    的。”

    而追兵也已经追到了云中客栈()?(),

    发觉人去楼空。

    那为首的摸了摸碗中饭菜()?(),

    还有余温?($?)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s)?(),

    料定人还没走多久()?(),

    又匆匆追上去。

    江虞知本在窗边写书,听到了外边的动静,关窗正要出去看看,突然窗户大开,一个人从窗中跳进来。

    他吓得一后退。

    兰芳写好寄给镖局的信,又向裴家写了信表明现在状况,再去找江虞知,正要告诉他裴颐去向。

    尚在门外兰芳便听见了里面的响动,推开门,拔出剑直奔那贼人而去,但那贼人更胜一筹,被偷袭也不慌不忙地转了身避开了她,还轻轻在她拿剑的手臂一点。

    兰芳顿觉手臂无力,剑哐当掉下。但她另一只手藏针正要刺向贼人脖颈,贼人身体后仰避开。

    江虞知大喊:“你们别打了,都是自己人。”

    俩人以奇异的姿势顿住。

    兰芳收了针,“兰芳见此人走窗,以为此人居心不良,江公子认识便好。”她心中有些诧异,这人虽是男子,面上却留了胡子,如此邋遢,一看便不是高门贵子,也不知江虞知是如何认识的。

    贼人也直起身子,“我这不是走窗更快吗?”

    “子歌,下次不要这样吓人。”江虞知叹气,对兰芳道,“这是孟子歌,就是宫里那个……”他卡壳了,他不记得孟子歌品级了。

    兰芳恍然大悟,她其实是认识孟子歌的。她虽不常跟在裴颐旁边,但和孟子歌还是有几面之缘。但那会孟子歌没有胡子,所以她这才没认出来。

    她道:“即是如此,不应当在宫中吗?”

    “宫中忒无聊了。”孟子歌摇头道,“我偷偷去白马寺寻裴兄、江兄,见他俩不在。我就出京了,来江南回老家一趟,路上碰见逃出的御前侍卫,说陛下遇难了。”

    “我便跟着南巡队伍,见顾玉棠果然派出人来寻陛下,我就也跟着来了。刚才从远处看见江兄在窗边,我就想问问他知道怎么回事不。”

    兰芳大喜,这不就是现成的救兵,她简略把事情讲了一遍,“现在公子应当是带着姑娘去隔壁的遂山县了。”

    “遂山县?听闻那里有一个神医,看来是去看病。”孟子歌消息灵通,“那我去帮他们。”

    “我也去。”江虞知耸肩,“裴颐还没给我信物,我总不能空手去找大公主。”

    孟子歌犹疑地看着江虞知:“你会武功吗?”

    江虞知很实诚:“略知一二,但你能说服大公主吗?万一裴颐和大公主感情淡了,你能说服大公主帮忙吗?”

    孟子歌摇头,道:“不能,那就一起走罢。”

    “我们这是要去哪?”宋南锦问道,“你为什么不牵我的手?”

    裴颐捏着宋南锦的手腕,自动忽略了后面一个问题,“去遂山县,找大夫给你治病。”

    “那个神医?我有听说过。”宋南锦道,“但听闻那个神医不治姓宋的,可能是与皇家有仇。”

    “神医和皇家没仇。”裴颐有点累了,声音小了一些,“神医的妻主和皇

    家有仇。那不重要,我自有办法。”

    “李闻秋被贬在东宜做长史,你知道吗?”宋南锦似无意道,“太后亲自来让我把她打发走,嫌她的爱慕太烦了。”

    裴颐倒真不知道,前段时日他过得浑浑噩噩的,哪里有心思关心这些。可李闻秋不该如此,因为情爱阻挡了事业。

    等他回去便把李闻秋升回京,唯有监察御史才是最配她的职位。

    按规矩来说,凤后其实有权干政的,但一般凤后都不会如此做。一是朝臣不认同,二是惹皇帝猜忌,三是不符合男子的身份。

    之所以有这个规矩,是有一代皇帝宠爱凤后,改了规矩,二圣临朝。后也有些凤后垂帘听政,这规矩便这般延续下来了。

    裴颐对政治并不感兴趣,所做之事皆是出于身不由己,能不沾政治他便不愿意沾。

    天色暗沉,高耸的树林无端透露着肃杀之感。

    “追上了。”宋南锦神色严峻,抽出了佩剑,“你躲一边去。”

    “你行吗?”裴颐担心她,“你的眼睛……”

    “你也帮不上忙啊。”宋南锦一笑。

    好吧,裴颐认命地躲在一棵树后观察。

    走在最前头的人四处嗅,显然是能闻香寻人,宋南锦从旁偷袭,一剑抹了那人脖子,干净利落。

    宋南锦虽能听声辩位,但终究没了视力。那群人慌乱过后冷静下来,她便渐渐落了下风。加上她左臂有伤,行动受阻,更是弱势。

    又被骗了!裴颐回想起宋南锦装作右臂无力吃饭的样子,若不是追兵来了,他真的就会亲自伺候宋南锦吃饭了。

    刀光剑影之间,宋南锦身上伤口越发多,裴颐摸出包裹里的迷药喷雾,思索着要不要冲上去连宋南锦一起喷晕了。

    有人绕到了宋南锦背后,试图偷袭,裴颐顾不得暴露位置,大喊:“背后小心!”

    宋南锦无暇顾及背后,眼看就要刺入,有人疾速而来,踢开了剑尖,“偷袭小贼,吃我一剑。”

    裴颐听出了是孟子歌的声音,大喜:“孟兄!”

    孟子歌迅速解决了剩下的人,与宋南锦一同走向裴颐,江虞知也从旁边走出来。

    来不及寒暄,孟子歌道:“我们来的路上看见追兵,应该是早报信了,马上便要追上来,我们时间不多了。”

    孟子歌眼神一厉。

    宋南锦听见刀鸣,推开了旁边的裴颐,却被刺中了腹部。孟子歌一脚踢开那人,又补了一剑在心口。

    此人一直潜伏在暗处,论站位,离裴颐最近。裴颐恰好挡住了宋南锦,而宋南锦推开裴颐无异于把自己送到刀口。

    裴颐扶住宋南锦,惊慌失色:“你为什么?”

    “我不会死。”宋南锦唇色苍白,握住裴颐的手,“这样,我们之间可以建立信任了吗?”

    俩人心知肚明,裴颐若遇害,整个局势又要大变。孟子歌虽能护住宋南锦,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孟子歌不懂局势,但裴颐懂,甚至可以左右局势。

    宋南锦也是在自救,就算明白这一点,裴颐依然被触动了。论迹不论心,宋南锦终归救了他。

    以往是受过气,可宋南锦也从未害过他,也许他没必要因为自己试图谈恋爱失败就对她怀有抵触心理。

    说到底,本来就有没有谁非要喜欢谁的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