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
“把她的剧情删了。”
这句话落地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第一时间都没有人反应过来刘若萌说了什么，待到有人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几个编剧已经被叫到了跟前。
“不是，刘小姐，我们剧情这边已经一改再改了，你现在这场戏要是不要女官上，这剧情就出bug了啊！”
执行导演是真的气得有点咬牙切齿，但碍于自己只是B组的执行导演之一，只能耐着性子解释。
刘若萌听别人讲话声音越拔越高，都不用助理再撺掇，脾气瞬间就点燃了。
“护着是吧，这场戏没有女官就bug了？那我要全部都不要这个女官，岂不是就不会bug了？”
她这句话之后，又是全场的沉默。
陈导演捏着的剧本筒都皱得展不平了，眼看着几句话不对付就要出大麻烦。
他咬咬牙，据理力争：“刘小姐，剧组按照现场情况临时改剧情很正常，但从第一版到最后一版，‘女官大人’的篇幅与台词越来越少，连昨天的高光时刻都挪给您了，最后只有一句：‘禀公主，假山上有线索。’都已经这样了，还是要把关键一幕砍掉，这剧情实在是衔接不上，我没办法和高导交代，非要这样，那只能叫高导来了。”
刘若萌一听高导，立时把脸转到一边去，一个助理立刻递上了镜子给她照。
另一个助理心领神会，知道是大小姐不知道怎么应对，于是站出来说话。
“您别拿高导压我们，我们艺人进组也三周多了，剧组这边一直配合不得当，我们也没有说什么，哪怕昨天刻意延时拍摄，我们小萌姐也一直很敬业陪着‘圣皇后’拍了N多场，现在只是按照实际情况小小地调整一下剧情，怎么就不可以了呢？”
“就是的，我们也是为了剧情服务，这个高光时刻给主角有什么不可以的？”
“再说我们小萌姐可是一番……准一番，多一点镜头，有什么不可以，我们又没有因为拖延收工额外收过你们费用，知足吧。”
这些助理七嘴八舌的，把陈导和另一个执行导演叨叨的头晕。
终于，另外那个执行导演实在招架不住，扭头看苏玉尘，“小苏，你怎么看？”
陈导演胳膊肘搡身边同事一把，“你问她她有什么办法”这句话责备的话还没说完，苏玉尘的回答便清亮亮地响起。
“我不同意删减自己的角色。”
此言一出，大家都抬眼望过去。
苏玉尘表情很淡然且平静，开口吐出的每一个音节却好像掷地有声。
她虽然好说话，但不会逆来顺受，任人欺凌。
该讲理的讲理，该争取的争取。
说话时眸中坚定，亦是不卑不亢。
“我是和剧组签的合同，非要换或者裁，也应该是剧组负责人来和我沟通，和旁人没有关系。”
“说到底大家都是同样的工种，协作完成工作罢了，我和你没有直接的劳务雇佣关系。”
她之前上学的时候跑一些草台班子贴补家用，也不是一次两次遇上无良剧组，专门研究过劳动法。
刚开始大家没反应过来，直到服装组姐姐带头说：“就是就是”，大家才一句接一句地应和。
“什么？”
刘若萌脸上实在挂不住，万万没想到苏玉尘这个小虾米能这么硬气，差点气得站起来。
随后她气哼哼地一跺脚：“好好好，是觉得有靠山，可以和我叫板了是吧。”
她说的靠山自然是沈雾，但别人乃至苏玉尘都不清楚她这句的虚实。
那位男特助又凑过来，在她耳边嘀咕了两句。
刘若萌第一反应是瞪大双眼，斜着看了助理足足三秒：“真的要这样？”
“是啊，咱们没什么资本和沈雾抗衡，但是收拾个苏玉尘还不简单？”男特助眉眼抑郁且狠毒地剜了刘若萌的侧颜一眼：“这可是她非要给您搭戏的。”
刘若萌还是将信将疑：“这……行吗？”
“放心吧，我这个主意，付沫筝小姐知道了一定解恨。”
“啪”地一声。
刘若萌咬牙拍了一下自己大腿，指着苏玉尘大声说道：“你现在还有机会后悔，我数三声你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一……”
“三！”
“好！我不删你，但你可千万别后悔。”
-
“咔！”
监视器后面，高导举着喇叭喊了一声，“这场不错，休息十分钟，场务准备下一场调度。”
工作人员立刻如火如荼地忙碌了起来。
阮梦卿一身华服，从摄影机前点位走出，立刻被特助搀扶着往休闲椅方向走。
她这边A组是主力拍摄区域，眼看着助理来扶她，她摆了摆手，提着繁重的裙摆去了监视器后面。
“高导，这场看起来有没有问题。”
阮梦卿语气温和，没什么架子，但是举手投足自然而然显露出雍容姿态，浑身散发着优雅的气质，高门贵女四个字实在完美契合。
“哦，梦卿啊，不错，难得这么多年还这么敬业，每次拍完一条都来看效果。”
阮梦卿一双杏眼很标致，眼尾微微上挑，更多了几分岁月馈赠的锋睿。
她对高导淡然笑笑：“是应该的，我要为我演的角色负责。”
高导听了无奈地笑着摇头：“隔壁组要是有这么省心就好了，我就不愿意去那边看，鸡飞狗跳的。”
阮梦卿了然微笑：“嗯，昨天见识到了。”
“希望今天不要再作出什么事儿，”高导摘了眼镜，捏了捏自己太阳穴：“好在B组那边剧情不多，一些零零碎碎的凑合过去就行了，剪的时候可别再给我找事儿我就阿弥陀佛了。”
“哎？梦卿，你今天没场次了，要不要和我一起看看后面演员的戏？”
阮梦卿：“高导既然这样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刚好我女儿一会要来探班，我也在这等等她。”
高导：“行，你刚好帮我看看B组的这个本子……”
两个人都是多年的老相识，也都对电影拍摄有自己业内专业的见解，说起话来分外投机。
正翻着那边的本子，阮梦卿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怎么感觉B组这梗概和分镜剧情有点逻辑不通顺？”
“嗯？是吗，哪里我看看。”高导重新把眼镜戴了回去，接过分镜册子，认真开始看。
“果然，之前总觉得那边剧情捋的有问题，这样看起来，问题还不小啊。”
“嗯，不知道最新版的剧本是什么样的……”
高导对一旁的工作人员招招手：“把陈副导演和B组编剧主管叫来。”
“叫他们带上最新的剧本，如果有飞页也都带上。”
此刻，突然远远地就听见一声叫喊。
“母后！”
这声音温软娇娆，带着玩笑的口吻，却像是完全不介意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骄矜的一面。
阮梦卿抬头，眼角眉梢已经盈满笑意：“沫筝，你来了。”
待看清楚身后的情况后，阮梦卿刚刚舒展的眉头却再度轻轻皱了起来。
付沫筝身后跟着好多举着长|枪短炮的娱乐记者，还没到跟前，那“杀死菲林”的咔咔声就已经起此彼伏响起，镁光灯更是闪成一片。
娱记们每个人都跃跃欲试要上前来争第一个发问，有好几个自媒体人已经举着直播镜头，忍不住越过了付沫筝……
-
“《王朝列传》第七十四场第一镜第一次，actin！”
场务打了板，镜头卡拉拉开始转动电子胶卷。
苏玉尘扮演的乔女官手执白玉笏板，走上前来，对着刘若萌扮演的公主躬身一礼：“下官参见公主殿下。”
她紫衣飘飘，肤若凝脂，被姐姐们重点化过妆的脸颊，更显得五官精致。
刘若萌斜眼看苏玉尘，恍惚间似乎被美貌刺了一下眼球。
她没有接话，反倒是绕着苏玉尘转了一圈，方才站定。
“查的怎么样了？”说话间还刻意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了苏玉尘大半身形：“看你言之函函的，在我看来却漏洞百出，当真不是你糊弄我吗？”
言之凿凿……
陈导演在监视器后面扶额，无声叹气。
——最后面半句，还是这“小公主”自己加工的，那个文言文格式的台词大概是忘了，硬给过后期口型恐怕都对不上。
这刘小姐皮肤偏黑但实打实长得好，却可能真的不太适合演戏。
陈导演本想对着刚开始录没多久的场内喊“咔”，没想到刘若萌却先出了手。
她端起桌上的一杯道具茶水，掀开盖碗，直接对着苏玉尘的脸泼了上去。
“到底存了什么心思，本公主要你何用？”
“哗——”
现场的人都控制不住小声议论起来：“卧槽，没有这个剧情吧？！”
“这特么太过分了吧，刘若萌之前确实挺颠的，但今天怎么颠成这个样子？”
连那些尖酸刻薄的助理都一个个面面相觑，全都愣了。
只有那个男特助在抱着手臂冷笑。
苏玉尘满脸都是水，水珠顺着她高挺的鼻梁和白皙的脸颊，顺着下巴一簇一簇地往下滴。
那白皙如玉的脸上咬肌的形状都绷了出来，而她却依旧捏着朝笏，站得肩背端平。
陈副导演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喊了一声：“咔！”
“刘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他从监视器后面站起来，用攥成纸筒的剧本指着刘若萌。
大概因为生气的关系，纸筒都微微发着顫。
“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刘若萌丢开空了的盖碗。
她脾气骄横，被导演吼了第一反应是凶回去。
“怎么啦，手底下一个小女官办事不力，作为主子，惩罚一下奴婢，有什么问题吗？她有什么好，你们怎么都向着她？！”
“你说有什么问题？剧本上是这么写的吗？”
反正是做了，刘若萌发现自己被训斥一生气就开始嘴硬。
“之前我警告过她叫她拿酬劳走人，她不听，硬要给我搭戏作配，自己找的。”
“我今儿就是泼她苏玉尘了，有人能拿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