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爷爷没有不良嗜好,作息规律,每天劳作,和同龄人相比更健康。
    而且很幸运,摔的地方是草地,因为多日下雨而湿软,只是有点轻微的脑震荡,手术当天便醒来了。
    但年纪大了,害怕有什么潜在的忧患,要住院一阵子多观察观察。
    温爷爷身穿病号服,头上一圈白纱布。
    “对不起,爷爷让潼潼担心了。”
    温爷爷面露愧色,上一次他住医院,温潼害怕的一直哭,不睡觉一直守着他,这次亲眼看着他昏倒,不知道心里有多大的负担。
    温潼低头,小脸木木的,不讲话。
    “以后爷爷做事情会量力而行的。”温爷爷小心地保证,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举起手发誓。
    温潼眼睛终于动了动。
    “年纪也有那么大了,就该注意点,屋顶我找个人来修就行了,干嘛要自己来呢?幸亏潼潼在家,如果潼潼不在家呢?”
    “你看看,现在你躺在这里,自己受罪不说,我们也跟着担心。”
    高级病房里,温父扶着腰说着。
    温爷爷更加愧疚了。
    “我糊涂了,不该给你们添麻烦。”
    “和爸爸说过,过生日之前,便和爸爸讲过。”温潼忽然出声。
    “被子,被子都湿掉了。”
    温父摸了摸脑袋,忽然想起来了。
    他本来是打算叫人来修缮的,但是他的
    事情太多了,忘记了。
    “那你们不能多提醒我几次吗?”
    “不然搬到前院住也可以啊?”
    温父很快找到了理由。
    “温总。”
    傅明义捧着鲜花走进来,“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傅明义宽和的语气让温父觉得自己是那种出了事情只知道甩锅的人。
    他脸有些热,“我只是太担心了。”
    傅明义走到病床前,将花束插到干净的瓶子里,询问温爷爷,“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真是太谢谢您了。潼潼都和我讲了,说打不通爸爸和哥哥的电话,是您及时赶过来的。”
    温爷爷很感激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他能陪在温潼身边。
    傅明义笑了笑,“不用客气。”
    视线移到温潼身上。
    注视是能够被感知的,温潼没有抬头,肩膀轻微地发颤。
    “在那种时刻,能把我当做可信赖的人,是我的荣幸。”
    温爷爷更加感激了,忽然说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人老了,孩子却还没有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的地步,这对于任何家长来说,都是一件没办法安心闭眼的事。”
    “傅先生,今天我厚着脸皮请求您一件事情。”
    温父皱了皱眉。
    “温叔,傅先生工作忙,你别给他添麻烦。”
    温爷爷忽然抓住傅明义的手,苍老的眼睛恳求着,“能不能让温潼当你干儿子。”
    温父吓得手机差点掉地上。
    “你是不是摔糊涂了!”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和我们商量呢?”
    温爷爷摇摇头,“我脑子很清楚,比任何时候都清楚。”
    他这个年纪,能活着的年数,一个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他必须在自己脑子还清醒的时候,给温潼找一个依靠,而经过他这段时间的考量,傅明义是最佳的人选。
    家境殷实,品性良善。
    至于为什么不和温父和温夫人商量,是因为被温夫人知道后,很有可能遭到反对,毕竟温夫人还打算把温希嫁给傅明义。
    “您应该和温潼商量一下。”
    傅明义看着明显不知情,被卷入大人算计中的温潼,脸蛋惨白惨白的。
    温父走到温爷爷的床边,“你们是不是都疯了。”
    一个想让自己儿子嫁给傅明义,一个又让自己孙子给傅明义当干儿子。
    温父简直头大。
    “这并不是一件小事,你们需要时间好好考虑和商量,如果到到时候依旧没有改变主意,我会认真和你们商谈这件事。”
    没有直接地拒绝他们,又给了他们尊重,成功的几率也许比他预想得要多。
    “我们会好好考虑的。”
    傅明义抽空过来,接了一个电话便要离开了。
    温父:“傅总,我送你。”
    “不用了。”傅明义脚步一顿,“让温潼送我吧。”
    温爷爷催促温潼,“快去送送傅先生。”
    温父倒也不再说什么。
    无论是温希嫁给傅明义,亦或者是温潼认傅明义当干爹,受益的人总归少不了他。
    ——
    “傅叔叔,再,再见……”温潼盯着自己的白鞋子,和傅明义说再见。
    “上车。”傅明义轻声道。
    车门还开着,防窥膜下的车厢和晴天白天形成对比,傅明义坐在最里面,半张脸隐在昏暗中。
    “还要,还要回去……”
    傅明义不逼他,也没有关上车门的意思。
    温潼指头都绞红了,最终还是上了车。
    车门关上,温潼双手攥紧,按在车椅上。
    “叔叔,叔叔,我想认您……”
    温潼紧张地说着,耳根都因为情绪激烈而通红着。
    “以后,以后,我会把您,当作亲生,爸爸那样,报答您……”
    傅明义没有回答他。
    温潼低低地垂眼,什么也不敢看。
    他很天真地幻想,如果他们有了干父子的关系,那么今后他们的相处就会正常起来,他再也不用担心受怕了。
    “我,我会报答您……”温潼重复着。
    傅明义却轻笑了一声。
    “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温潼拼命地点头。
    “宝宝,”傅明义抚着衣袖上的扣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晦涩,“到时候可不要后悔。”
    “考虑、考虑好了。”温潼像是因此获得了希望,嫩稚的脸庞都恢复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神采。
    只是温潼没想到的是,就在不久之后,他坐在男人腿上,肚子被撑得凸起来。
    “不是要把我当作亲生父亲吗?叫声爸爸听听。”说话的时候,男人还在继续往里面喂。
    而此刻,傅明义抬起手,摸了摸他的乌黑浓密的头发,最后捧起他的脸。
    “以后太远了,我现在便需要你的报答。”
    “我需要你帮我临摹一些画。”
    ——
    被翠绿的山林环绕,一栋原生态的画室静静地矗立着。
    为了彻底融入周围的环境,建造用的材料都被改成了木质和青绿色的。
    画室前面移植了许多热带的植物,硕大的叶子,很浓烈的绿色。
    花朵也像是加了滤镜一样,鲜艳无比,生机勃勃。
    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
    傅明义走在前面,时而停下来等待温潼。
    “临摹完,会把钥匙,还给您,不能收……”温潼紧张地说。
    “不喜欢吗?”傅明义怜惜地摸了摸门框被缠着的枝蔓。
    他精心布置的。
    “不,不是……”
    “如果不要的话,只能让它废弃在这里了。”傅明义笑了笑,“也许会成为小动物的栖息地。”
    “这也是一件好事。”
    温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随即意识到,助理并没有跟过来。
    “那位,那位先生……”
    “他回去了。”
    “没有车子了,”傅明义忽然敛去笑容,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如果画不完,我们便不能离开。”
    温潼肩膀开始抖,圆圆的眼睛流露出害怕。
    “胆子真小。”傅明义喟叹一声,打开了门。
    大大小小的雕塑,一些知名艺术家的作品,工作台上所需的东西一应俱全,还有一些连温潼都没有见过的东西。
    温潼被一幅画吸引了视线,他不知不觉地走到前面,失神地盯着。
    一个线条组成的男人,从心脏的位置捧出一个人脸。
    上面的人脸是很正常的英俊男性,甚至能从他温和的眉眼感受到绅士做派,而被他双手捧着的人脸,双眼没有一丝眼白,黑漆漆的,嘴巴也像是黑洞。
    “温潼。”傅明义站在楼梯的拐点叫他。
    “临摹的地方在上面。”傅明义温和地笑。
    拐点那里有一扇大的窗子,树影晃动,光时而打在傅明义的身上,时而被遮住。
    温潼站在下面看着他,看着他的脸庞时而英俊温和,时而只剩下轮廓,眉眼漆黑一片。
    上面的画室更小一点,也更加安静,像是森林中的一块琥珀。
    温潼踩在地毯上,柔软到脚掌要陷进去。
    有座椅,还有可以跪坐在地上的坐垫。
    温潼养成了坏习惯,爱跪坐在椅子上或是地上,这样会让他更有灵感,只有在很累的时候,温潼才会规规矩矩地坐好。
    白布盖着几幅等人高的画作,温潼猜想,那应该便是他需要临摹的画了。
    前面已经展开了干净的画纸。
    傅明义拉上了窗帘,房间暗下去一瞬后,又亮起了灯光。
    温潼想,那画应该是很珍贵的,所以才会特意带他到这里,还拉上窗帘,也许是为了让他可以更加专心。
    接着,傅明义掀开了白布。
    有些昏黄的灯光下,画作静静地展示着,怀着好奇和欣赏的温潼缓缓睁大了双眼,随即羞躁得耳根和脸庞通红。
    手往后摸索着门锁,他想离开这里了。
    却转头撞到男人的怀里,同时咔哒一声,门被锁上了。
    “刚才已经说过了,画不完的话,便没办法离开这里。”
    傅明义依旧温和地对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