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我感觉好多了。”等情绪过去了以后,我才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如果说“丢人”是一个可以量化的概念,那我现在的感觉就是“丢人”的立方,“对不起,幸村同学,我……”

    他的脸上终于恢复了笑容:“不用解释也可以的,下次想哭的时候还可以找我。”

    “不,我也不是那么爱哭的人。”我伸出手试图去替他整理袖子上的褶皱,那个温暖的落点上还有我留下的泪渍,完了完了擦不掉了,“大概也就是一年三次、四次……最多也不会超过五次的程度。”

    “那你今年还剩四次,我会替你记下来的。”他接着向我说明了来意,“其实我是来找你的,想请你和我一起去这里,所以想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是信州料理餐厅和星空观览车的乘车券?!也就是说——

    “我今天拿了第一名。”原来柳同学说的忙着参加比赛是指这个。

    “恭喜你!”但是我始终感到有那么一丝不对劲,“可是我记得赛程安排好像没有这么紧张,这么快就拿到冠军是怎么做到的?”

    “只要记下对手的名字,然后一个一个约出来决斗就好了。”我狐疑的表情可能有点过于明显,他只好解释,“因为我想快一点,抢在所有人前面邀请你。”

    温柔亲昵的语言陷阱,辅以直球攻击,加上恰到好处的无辜表情,诱人下陷又下陷。

    但是让我思考一下。毕竟和苑子有约在先,如果抛下她一个人是不是有点不讲义气呢?不过这是幸村同学辛苦打比赛赢下来的奖品,第一个想到邀请的人居然是我,而且我又是真的很想去,好像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不用担心照枝同学的事情,因为就是她告诉我的。”幸村同学像是看穿了我在想什么,“这还是我人生第一次被当作Plan B。”

    他微微地笑了。我此刻有点无法分辨他嘴角的弧度是开心还是不爽,不过凭借他语气里的笑意揣度,应该多少还有点无奈吧。

    我看着他浅浅弯起的眼尾,小声地接过话头:“这么不合理的要求你也愿意?”

    “嗯,愿意,因为对象很特殊。”他望进我的眼睛,埋在骨髓里的本能使冲动的情绪因子偃旗息鼓,我像被他的目光烫到一般转开了头。

    “那我也愿意……而且你也不是Plan B吧,明明是Plan SS,比Plan A强多了。”

    “‘S’我能理解,为什么是‘SS’?”

    “因为是スーパーせいいち(Super Seiichi)的SS,有没有那种最后关头才出现的秘密武器的感觉?”我感觉自己在讲一个很冷的笑话,因为对方持续在用温和友好的上目线一言不发地盯着我看,“幸村同学,乱说的,别当真。”

    “不,是因为你突然喊我的名字,我没做好心理准备。”

    “……那样也算吗?!”

    “我觉得挺好的,下次见面开始就请那样叫我吧。”他把票[jiao]到我手里,“下一次,就是明天我来接你的时候,真弓同学。”

    懵。

    我没有想要[jiao]换名字,我的脑子飘飘然,像是回到还没有那么乖的小时候,偷喝了要献给神明大人的[jing]酿米酒,浑浑噩噩又光影绚烂的午后。虽然我腹诽的时候会使用类似“阿幸”之类的昵称,但是那甚至是停留在姓氏上的,我对这个人的名字可是从来做过任何开发哦!是充满尊敬之意的、没有任何杂念的、十分纯洁的……等等,我干嘛要跟自己解释那么多?

    最后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女生宿舍的,我只记得一回到宿舍就被久美前辈拉去继续听她的恋爱经验谈了,然后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然后,然后我就完蛋了。

    “真弓,你有在听吗?”

    “嗯,我在听。”

    “那我刚刚说了什么?”

    “久美前辈在比赛的时候,刚好遇到前男友了。”

    “那已经是半个小时前的话题了。”

    “抱歉……”

    “你现在在想的人是谁?”说话的人是苑子。

    “是幸村同学。”

    “他来约你了是吧?”

    “是……等等,听我解释一下吧?”我从失神状态切换回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她们两个人不顾我的反抗,把我按倒在床上,最后变成了我们三个人四仰八叉地全都躺倒了。

    “什么?喊名字这么困难吗,丸井那边你不是一[kou]一个‘文太’叫得可亲了嘛,怎么幸村这边就不行了?”

    “因为文太是文太,但是幸村同学是幸村同学?”我补充说明,“苑子你不是认识他那么多年当面聊天的还在姓氏后面加さん吗?我以为你能理解的。”

    “可是我们两个不是可以一起去看星星的关系。”

    “不是你自己拜托别人当Plan B的吗?现在怎么倒打一耙说得像你没想过事情会这么发展一样?”

    “我只是说了一句‘丸井那边双打肯定会拿冠军,如果准备好Plan BCD的话,最后不管怎样真弓都有星星可以看’,然后可就不关我的事咯。”

    “好了,你们两个,现在这个是重点吗?不是!”久美前辈像小孩子一样翘起小腿,如鱼一般随[xing]自由地前后摆摇,最后把腿搭在我的肚皮上,“快点练习,叫不出那个人的名字今晚就不让你睡觉。”

    好吧,我还能怎么办呢?

    “せ……せ……せい……”那几个音节到我的嘴边却成了旋律,“世界中の谁よりきっと(比起世界上的任何人都爱你 )……”

    “这种时候你唱什么中山美穗啦!重来!”

    [015]

    呜呜呜,好,第二次尝试!

    “せ……せ……せい……正正堂堂と戦う!(堂堂正正地决斗吧)”连我自己都想放弃了,“我困了,想睡了。”

    “别作势闭上双眼装乌[gui]啊真弓!你给我醒一醒!”久美前辈一巴掌拍在我的大腿上,发动了对我的第二轮进攻,“那你想好明天穿什么了吗?看起来是完全没想法的样子——这样吧,我那套长裙就借给你吧,又好看又保暖,我去搭配一下。”

    苑子也来凑热闹:“那我带了卷发[bang],还买了新的[se]号的[kou]红,明天造型就[jiao]给我吧,化妆品什么的我们三个人凑一凑应该没问题,我去确认一下。”

    “那个,我想请问,需要这么正式吗?”

    “根据我的推理,幸村那种类型约会之前肯定是会从头到脚好好打扮自己的,本来就长得人模人样了,明天更是有可能帅得惊天动地。”苑子紧握拳头,“不可以输给他!真弓,我们明天也要吓得他后退三步。”

    那直接约他去鬼屋不就好了吗?而且我不觉得他会被吓到哎,仔细一想,我当时穿着巫女服化着大浓妆,连那种极端非[ri]常的打扮幸村同学都有见过,人家是见过世面的人啦。再说了,这也不是“约会”吧,我们以前私底下还见过几面呢,只不过没办法跟大家分享而已。

    但是现在大家都燃起来了,只有我一个人闲着也不是很好:“老师们,那我应该干什么?”

    “笨蛋,当然是发消息联系一下别人嘛,这可是感情升温的关键呢。‘晚安,[jing]市君,今晚做梦要梦到我哦[爱心]’之类的。”久美前辈,好恶毒的建议,看起来就像我在起乩然后被脏东西附体一样。

    我想了一下,最后发过去的是【请问明天需要我准备什么吗,毯子和手电筒之类的】。

    【不需要担心,我都准备好了。】我得到了这样的回复,好可靠,不愧是他。

    【好的,那不打扰你了,今天比赛应该很辛苦了,幸村同学早点休息。】

    【明天见。】

    【明天见。】

    【晚安。】

    【晚安。】

    【好梦。】

    【好梦。】

    【你要一直这样学我说话吗?】

    我哈哈笑了一下,也跟着打下【你要一直这样学我说话吗?】,一个简单的应声虫小游戏。

    【今晚做梦要是能梦到你就好了。】

    什么东西啊?你那边也闹鬼了吗?我捏紧了手机。

    【不继续了吗?】

    搞什么?以为激将法对我有额外功效吗?这种东西小孩子才会——

    我按下语音键,用刻意捏出来的做作的[kou]气对着听筒的那头进行了长达九秒钟的丽音放送:“[jing]市同学,今晚做梦要是能梦到你就好了~”谁又怕谁,魅惑可是我的专长!

    【不继续了吗?】我依葫芦画瓢地发了过去,对面显示了“已读”以后就完全沉默了,看起来完全是我赢了,但是我一点也不会反省的,今晚要是做噩梦的话也是自找的,阿幸。我面带笑容地关掉手机,却看到了久美前辈脸上[jing]彩万分的表情。

    “真弓……我很想夸你做得好,但是我之所以让你发文字是因为……”她挠头,“男生那边,也是几个人住在一起的,而且,也不确定他们宿舍有几个人,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我,死,了。

    怎么撤回怎么撤回?啊,完蛋,撤回失败,已经太迟了吗?

    【幸村同学,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请求你,千万不要点开——】

    已读,但是不回,为什么?这种时候像平常一样善解人意地回复我一句“没关系”该有多好啊!

    我已经开始想逃跑了,讲认真的,我现在徒步回神奈川来得及吗?也就是两百多公里的事情,只要[jing]疲力尽地走上个三天,不是什么大问题。

    闹到最后,我们三个人都累得睡着了,然后,我还很不合时宜地梦到了我变成了要收集全套卡牌才能拯救世界的魔法少女。梦里都得不到休息,这让我更疲惫了,加上第二天柳同学预言的肌[rou]酸痛真的如期而至,啊,好想贯彻我“一睡解千愁”的人生信条,睡他十天半个月的,可惜睡不得,因为我还得赴约。

    幸村同学是先到的那个人,他站在我们约定好的公[jiao]车站牌前,少年那清新颀长的身形由此凸显出来。他穿着一件浅灰[se]的毛衣开衫,里面是白衬衫,下半身明明是一条式样普通的黑[se]长裤,但是在他身上不知道为什么就有凸显优点的效果,他举起一只手和我打招呼,另一只手拿着他的外套。

    好的,我的想法改变了,比如确知今天就是世界末[ri]的话,那神明大人看到这样的美少年,一定也会给他个面子,明天再来降下神罚吧。

    “你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也是刚到。”

    风从我们身后一阵阵吹来,天[se]被雨云压得有些[yin]郁,带有可怕威压的厚重压抑的气息正在[bi]近我们,如果静默的话,还能听见周围清脆的虫响潜伏在沿途已长得枝繁叶茂的行道树中,于是我们面面相觑。

    “那个,我好像没带伞。”

    “我也没有。”

    好吧,撤回前言,还是不要有任何的侥幸心理,因为面对极端天气,美少年也是无能为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