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真的有请柬吗?”

    枪口和那双死寂的红眸一同对准了她。

    平田羽海瞳孔骤缩。

    她当然没有请柬,平田羽海甚至都不晓得请柬长什么样子。

    那是杜撰,是计谋,是虚假的传言,为的就是拉其他帮派下水,只余她一人坐收渔翁之利。

    她热衷追逐空手套白狼的快|感,更喜欢躲在幕后看蠢货被她操控的痴傻模样。

    而如今她的目的被揭穿了。

    可是——

    “我是没有,但那又如何?”

    她忽地冷笑一声,防备着平田拓也的同时将身子侧过来,避开柏图斯的枪口,光明正大地挑拨道:

    “那个男人既然能不看人就开枪,就证明他不会放过我们中任何一个。毕竟是集会的走狗,当然要保护集会的秘密,到时候我们都是他要除掉的后患。”

    “但现在他被伤到了惯用手,旁边的女人就是个废人。我们可是有三个人两把枪,你就不想报仇吗?”

    说完,平田羽海挤出一个略显疯狂的笑。

    “而且——”

    她在几人骤然冰冷的视线里举起不知何时攥在手中的东西。

    “你最好别拿枪对着我。要比比是你的子弹快,还是我按下它的速度快吗?”

    她的手里,赫然是炸弹的引爆器。

    “三百公斤的TNT,也就是分分钟送整个会场和我们这些人一起下地狱而已!怎么样,要不要赌一把?还是说你已经痴情到可以和那个小情人一起死了?”

    从见到平田拓也开始,平田羽海就知道自己多半只剩这一副底牌了。不过她相信没有人会不怕死,只要她手里还有这个,就没人会动她。

    她依旧可以踩着累累尸骨,站上比她那个弟弟更高的地方!

    可惜,她煽动情绪的本领确实到位,威胁也很有力度,但她想威逼利诱的两位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虽然得知平田羽海还捏着炸弹这副手牌,但公频里有节奏的敲击声还是让安室透稍稍安下心。既然有人打开了公频,不管是诸伏景光还是琴酒,知道消息后都不至于那么没有同事爱地见死不救……呃,大概。

    而柏图斯则在听完平田羽海的长篇大论后点点头:“这样啊。”

    他懂了。

    平田羽海就是首领说的反社会人格吧,即使自己杀掉平田拓也,平田羽海也会为了利益而反水。

    这种情况的话,要联合敌人的对立方一起行动,那么——

    柏图斯不着痕迹地瞄了轮椅上的女人一眼,又看向平田拓也,将举着枪的手放下。

    “那就如你所愿。”他说。

    猝不及防间,柏图斯将枪重新举起,对准平田拓也的方向扣动扳机,子弹疾射而出!

    平田羽海冷棕色的瞳带着快意,视线跟随着那颗子弹飞向同父异母的弟弟,期待着它能收割掉那条在她人生里不该出现的生命——

    啪的一声!子弹嵌进了平田拓也身后的神像里!

    “什?!”

    平田羽海难以置信地望着神像胸口的坑洞。

    不是,等等?明明那家伙瞄准的是平田拓也没错,为什么最后却打在了离人两丈远的地方啊?!

    你这什么枪法!!

    就在平田羽海晃神的一瞬间,剧痛突然席卷了她的腹部,温热的液体涌出。意识混沌中她知道自己被攻击了,但视野中的平田拓也却没有抬起枪。

    平田羽海忍着痛慌忙扫视周围,却发现了一个让她感到惊惧的事实。

    是那个女人。

    一直以来默不作声的那个女人,平野明日子抬起被裹得面目全非的头颅,绷带缝隙间是一只烧灼着复仇之焰的眼,如同残损却依旧锋利的刃,对着平田羽海的灵魂剜下重重一刀。

    平田羽海又惊又怒,想要按下手里的引爆器,有人却比她更快。柏图斯欺身向前,按住平田羽海的手狠狠一掰,伴随着吃痛的抽气声,他抢过平田羽海手里的引爆器,往后一扔!

    “安室!”

    “了解!”

    安室透眼疾手快自空中一捞,顺利接住了引爆器。

    “怎么可能……你们为什么?!”

    被柏图斯压在地上的平田羽海咆哮着奋力挣扎:“该死的!你流了那么多血就不怕死吗!还有平野!平野明日子——”

    “我怎么会输给你这种懦弱的废人?!你的手怎么还能动弹!!”

    啊,忘记用异能继续堵着伤口了。

    看着地上又一滩血,柏图斯在心里小小对伤口说了声抱歉,而后对平田羽海认真道:“先不说我,你应该好好看看她的。”

    “什么?”平田羽海的挣扎停顿片刻,似是十分不解。

    柏图斯松开桎梏着平田羽海肩膀的手,任由她狰狞着表情试图站起身。

    柏图斯:“她不懦弱也不是废人。”

    “真正

    的废人不该有那种眼神。”

    话音刚落,平田羽海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她猛地抬头看向神像下的平野明日子——即使手背盘虬错节的青筋因用力而痉挛着,那个静默的女人却依然无比坚定地抬起手。

    “他说的没错,我不是废人,平田羽海。”

    印象里永远温驯卑微的女人,被她亲手投进地狱的女人,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我是来杀你的人。”

    砰——!

    >>

    “她死了。”

    蔓延开的血迹濡湿了裙摆,柏图斯沉默着走上前,蹲下身查看平田羽海正缓慢失去温度的尸体,宣布了对方的死亡。

    他站起来看向平田拓也身边的平野明日子,后者抬头冲着平田拓也眨了眨眼。

    平田拓也顺从地颔首,摘下脖颈上的吊坠,上面是一颗色沉如海的蓝宝石,“那么,轮到我表示诚意了——这是请柬。”

    柏图斯接过宝石,迎着光看了看:“没想到请柬真不是纸制的啊。”

    “你早就知道了?”安室透很是好奇。

    “因为之前说老宅起火了吧。日本火灾发生率还挺高的,我就想如果是纸质的请柬会不会直接烧掉。”

    “不过看来是我多虑了,想必集会一定察觉到了这一点吧?”他煞有介事地点头赞同自己的说法。

    安室透:“……”

    很好,柏图斯的推理还是那么离谱。

    平田拓也望着两人,忽然问道:“为什么你会选择我?”

    虽然接收到了柏图斯手上打出的暗号,也怀着赌一把的心欣然承担下后果。可即使复仇成功,平田拓也也不是很理解,为何这位看上去十分心机的男人会选择自己合作。

    明明平田羽海手里的资源更丰富,而他已经叛出平田组,就算带着请柬又能如何,被剥去利用价值后还是会被抛弃。

    柏图斯想了想,道:“我并不是信任你,而是信任平野小姐。”

    “啊?”平田拓也一愣,后知后觉:“因为眼神?”

    柏图斯:“是。她眼中有对平田羽海的仇恨,是仇恨没错吧?总之我相信,有这种眼神的人绝对不会如平田羽海说的那样软弱。”

    化为人形这四年半,柏图斯见过很多和平野明日子拥有相似际遇的人,但很少有人拥有那样坚定的眼神。

    像是要奋不顾身烧毁一切,可偏偏绝不可能在黎明到来前死去。

    “你会在最合

    适的时机杀掉她。”

    始终表情淡漠的平野明日子蜷起手指,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是的,就连您也看出来了。”

    “但盛雄却只是想送我离开,明明两个人分担一份绝望的话,说不定就会迎来充满希望的一日。”

    她沉沉呼出一口郁气,又恢复到之前平淡如水的模样:“接下来请您跟这位先生离开吧。”

    她挪动一根手指指向安室透,又指了指神像。

    “那座圣像后面是通往外界的出口,比起你们来时的路快得多,也很安全。接下来我和拓也要启动教堂的自毁装置,你们出去之后,这里应该刚好会被流沙填满。”

    安室透显然没猜到他们会选择这种结局:“那你们呢?”

    平田拓也扶上轮椅推手,无奈道:“我们都是要为家人复仇才苟活到现在,一旦失去了目标就没有生存意义了。”

    平田组当家年过半百没有嫡子,在得知自己有私生子后,杀死了私生子平田拓也养母一家六口,而后将当时年仅十岁的平田拓也送去集会作为质子,打造了这座地下教堂。

    而平野明日子是当家从平野盛雄羽翼下蛮横夺走的‘礼物’。平田组当家为人暴虐,难以想象,如今坐在轮椅上的平野明日子曾经遭受过怎样的折磨,这其中又有多少是‘本家派’的平田羽海促成的孽果。

    安室透看着眼前的两人,忽然觉得资料里那寥寥几张纸上的人生有些荒谬。

    “所以,那个长生不老也是假的吧。”

    听到安室透的话,平田拓也没有否认,而是狡黠一笑。

    “不,集会拥有秘密是真的,至于是不是长生不老就要靠你们自己发现了。”

    “先说好,你们再不走警察可就来了。”

    安室透:啊?

    “有关那几百斤炸药,我可是托人报过警了哦。”

    安室透无语。平田拓也这样,柏图斯也这样,你们这群黑|帮怎么都喜欢报警了啊!

    “我想问最后一个问题。”旁听许久的柏图斯望进平野明日子的双眼:“家人,对你来说是什么?”

    平野明日子顿了顿,道:“是约束。”

    欸?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答案,柏图斯稍稍抬了抬眼皮。

    “我不需要他用性命换取我的生存,也不想赞颂他为我受过的苦难。如果可以,我希望他好好活着,而不是将所有的成就都拿来保护我,你能懂吗。”

    柏图斯看着平野明日子一张一合的唇,

    迷蒙间竟好像看到另一个人在讲话:

    “如果家人之间只有一厢情愿的守护

    对另一个人根本就不公平。”

    “那将是场灾难。”

    >>

    暗道的门再次关闭

    拗不过爆发出强烈照顾人意愿的安室透

    柏图斯只能让下属搀着走了一路。

    二人借着微弱的光亮深一脚浅一脚

    终于在二十几分钟后走出仿佛无尽的循环

    迎接他们的是和教堂里人造星河截然不同的夜空。

    以及咸涩的海。

    面向那片静谧的蓝

    ?红糖忒猫头)

    柏图斯忽然低低笑出声

    安室透闻声望去

    外表有些狼狈的青年将马甲搭在臂弯

    胸口还氲着一大片血迹

    不仔细看像别了一朵玫瑰。

    安室透鬼使神差地问道:“柏图斯

    你的伤真的没事吗?”

    柏图斯摆摆手

    颇为洒脱:“放心好了

    离碎还远着呢。”

    安室透:??这个是比喻吗

    算是问到了想知道的答案

    想到平田羽海的话

    柏图斯犹豫着道:“安室

    你说如果是家人的话

    会不会……呃。”

    下一瞬

    似是想起了什么

    赤眸青年蓦地收敛了唇角的弧度。

    糟

    他好像又把什么给忘了。

    柏图斯赶忙掏出手机

    就看到了上面二十一通未接来电显示的备注。

    柏图斯:“……”

    哈哈哈

    还好

    比之前还少五通电话呢。

    正当柏图斯考虑要不要拨回去时

    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在手中炸开

    柏图斯条件反射点击接通:

    “喂?”

    “柏图斯。”

    尖叫、哭喊、警笛声

    各式各样的声音从听筒里跌出

    噼里啪啦乱作一团。

    “你手底下的疯狗在和平田组的人乱咬

    搜查一课那帮废物来了

    不知道是谁报警说地下埋了炸弹

    拆弹警察也来了

    所——以——”

    “你、特、么、在、哪、呢?”

    恐怖的背景音中

    阴沉如霜的幽怨男声一字一顿

    像是要把名字的主人活吃了。

    听出声音属于琴酒的柏图斯:“……”对不起

    他把琴酒也忘了。

    柏图斯小心翼翼斟酌着用词

    最后在糊脸的海风中坦白:

    “呃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我在码头吹风。”

    带着伏特加被条子撵了六条街的琴酒:“……”

    他抬眼看向后视镜里穷追不舍的警车

    想到会场和横滨港之间好几公里的距离

    半晌竟然笑了起来。

    “很好。”

    “你等我出来

    柏图斯。”

    看我把你们都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