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当看到红衣少女的瞬间,丹恒仿佛回到无光的幽暗之中,回到了这一世最开始的幽囚狱之中。

    清冷的、[shu]悉的青年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你要记得她,你应该记得她,记得她、记得……九昭。”

    “总有一天,她会回到仙舟……”

    然后,一抹金红[se]破开了无光的幽暗。

    他看到了一位衣袂翩翩的龙角华服尊者,将幼年时期的少女带到他跟前。

    他看到一只金红[se]的小鸟从枝头飞落,在空中变成了少女的模样,脚尖点地,轻盈地落在了他面前,笑容明艳。

    他看到再次逃家、遍寻不得的少女在他房间的案桌上趴着,没心没肺地睡[shu]。

    他看到他和她对桌而坐 ,不一会儿,对面的少女便到了他身边,半靠着他肩膀,亲密地粘着他聊天说地。

    他看到他和她结伴在罗浮,并肩同行。

    他看到少女转身,挥手,走远……

    最后——

    骤然的火焰将她的背影烧成了灰烬。

    …………

    梦中的少女,就在眼前。

    但‘他’不是他,他不是丹枫,他是丹恒。

    丹枫残留的执念宛如梦魇,午夜梦回,仿佛怕他遗忘般,少女的身影不断出现在他的梦中,时时刻刻提醒着,让他记得她,这身为丹恒无法摆脱的前世之影。

    但不可否认不断在梦中出现的金红之[se]是在幽囚狱中陪伴他的最明艳的那抹[se]彩。

    所以,在目睹她的异样之后,心底最先升起的是担忧。

    ***

    景元的手掌,阻挡了九昭的视线,也将那个勾起她回忆,那个只是见到就让人令人心神震颤的身影遮蔽。

    不去想,说起来很简单,但有时候,很难做到。

    因为,思想本就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

    黄金的耳饰光芒一闪,流转着字符的金[se]屏障将白发将军从她身边隔开,九昭单手覆在脸上,面露痛苦之[se],从指尖的缝隙,瞳孔中再次映出长着龙角的少年。

    金[se]的玉璋并未伤害他,而是不容反抗地将他推离,景元诧异地看向发烫的指尖,然后敏锐地察觉到,他所站立的空间的温度不断升高。

    “罪人丹枫,拥贼犯禁,贪取不死,造作兵祸……”

    少女的声音变得沙哑,脸[se]苍白如纸,一字一顿地念着判牍。

    眼瞳微缩,眉眼染上震惊之[se],景元被她所说的话给震惊到了。

    不可能——

    九昭不应该知道关于十王司对丹枫的宣判。

    风吹起了少女的长发,赤[se]的衣袂往后纷飞,藏在黑发中仿佛挑染的赤发,微微发亮。

    “念其旧功,免于大辟,蜕鳞轮回,既往不咎,流徙化外,万世不返……”*

    记忆的深处,坚不可摧的风之屏障,被火焰点燃,出现了缝隙;平静如镜的[chao]水开始逐渐躁动起来;黑金的磐岩也微微颤动。

    简短的判词将三道封印都触动了。

    金红的火焰自指尖冒出,一下子席卷了她全身,飓风助长了火势,将凤凰火吹更远更广,就像要将周身的一切吞噬在无尽的火光之中。

    火焰的温度极高,所到之处,空气都被炙烤得扭曲变形,几人想要上前,却被[bi]得不得不后退。

    “【听我说】,冷静下来,九昭小姐。”

    风将卡芙卡的灵言吹到她的耳中。

    火焰似乎微弱了一瞬,但灵言的效果只是微乎其微,尤其是对本就有这类幻术系力量有抗[xing]的九昭来说,只是眨眼间,又火势又转大。

    凤凰火[rou]眼可见的,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

    它们跳跃着、旋转着,吞噬着一切可以触及的物体,石柱墙壁在火势的侵袭下变得脆弱不堪,砖块在高温中崩裂,石板地面在烈火中融化,五人被[bi]得不断后退。

    眼见着火焰就要触及天际,丹恒双脚离地,悬于空中,起手,如烟似雾的[lang]涛汇聚成了苍龙的形态,他扬手挥落,[bo]涛组成的龙冲进了火焰中,冲灭了最外面的火焰,却在中途蒸发成了白雾。

    眼中碧水翻涌,他身后的古海之水在[cao]控下泛起层层涟漪,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般海水汹涌澎湃,巨[lang]翻滚,海水迅速升高,化作一道高耸入云的水墙。

    目光冷峻,凌空而立,居高临下的视角,可以让他看清火焰中的少女,丹恒有片刻的失神,迟疑了一瞬,他最终挥下了手。

    火海的上空被海墙笼罩,火焰中落下了[yin]影,耳边响起了清亮的龙啸,九昭愣愣地抬头,瞳孔中映出悬于云端的少年,她的注意被分散,不断冲击封印的力量有所懈怠,与之相抗的风也小了下去。

    渊薮从天而降,与金红的火焰接触的瞬间,化作了白[se]的水蒸汽,漫天的白雾将所有人笼罩。

    火焰被熄灭了。

    或者说九昭没有继续失控。

    第十章

    丹恒落地,站在了地面,还未反应过来,一道身影就穿越白雾而来。

    她的脚步有些不稳。

    走到他跟前时,少年下意识地伸手,托住了少女的胳膊。

    九昭的视线在他脸上流转,“你不是丹枫……”

    丹恒沉默了一瞬,像是没法面对那双眼中所蕴藏的情感,像是被灼烧到一般,移开了视线,“我不是他……”

    眼眶微微发红,双眼紧紧地盯着少年,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刚刚的能力,这幅姿态,这幅模样,站在这里的是你,那他呢?”

    “我的大青龙呢……?”

    目光缓缓落下,丹恒似不忍,没有直面回答,“你……不是知道了吗?”

    九昭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托着她胳膊的手下意识地握紧。

    抬手抓住了他的衣襟,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身子却因为无力缓缓跌落,丹恒扶着她也蹲下了身。

    “骗人……”

    九昭抓着少年的衣料,脑袋垂落,额头虚虚地靠着他的胸[kou],从眼角滴落的水珠,在碰到还未散去高温的地面时,顷刻间就被蒸发,双肩微微地颤抖。

    原本扶着少女的手,紧了又松,最后垂落两旁。

    当景元和刃走近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少女每一次啜泣,每一声哽咽仿佛一把锋利的刀,扎进了景元、刃,还有丹恒的身上。

    被风吹起他的碎发,将白发将军被遮挡的眼睛露出,他眸光沉沉,微微叹息。

    拥有不死之身的星核猎手抿着唇,绑着绷带的手慢慢握紧。

    ***

    感受到少女的呼吸逐渐平缓,动静也小了下去,丹恒犹豫了一瞬,抬眸看向沉默地站在一侧的青年。

    “将军……”

    “嗯,她睡着了,这样也好。”说着,景元走到两人跟前,动作轻柔地将少女抱起,期间九昭并未被惊醒。

    落在少女脸上的目光晦暗了一瞬。

    九昭刚刚宣读的判牍让他疑窦丛生,被封印的记忆也好,消失了数百年时光也罢,还有不应该被知晓的过去,环绕在她身上的迷雾太多,但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

    “你的同伴就在鳞渊境的深处……云骑与随行的医士也在,九昭的情况也需要让医士瞧瞧,同我一起来吧。”

    景元发出邀请。

    登上仙舟本就是为了确认同伴安危的丹恒迟疑片刻,便决定同行。

    而一旁的卡芙卡提醒,“阿刃,我们要做的事情已经完了。”

    “……嗯。”

    刃的目光落在景元怀中的少女身上,[shu]悉又挥之不去的诳语杂音又在耳边响起,他扶额,摇了摇头,试图将其甩开。

    但效果甚微,只是尚在可控之间,血瞳再次看向九昭,他张了张嘴,“我……需要确认她的情况。”

    卡芙卡不算意外,她无奈妥协,“好吧好吧。”

    ***

    景元与大部队汇合后,便叫了医士替九昭查看。

    “将军,这小姑娘并未大碍,只是长时间未得安眠,[ri]夜[cao]劳,短时间内情绪[bo]动剧烈,兼之思虑繁多,以致心神不宁,气血损耗,其[jing]神疲惫,故而昏睡不醒。”

    听了医士的话,心下未松,景元想起了关于九昭情况的调查。

    她进入罗浮变消失,想来一直在找潜入幽囚狱的办法,从通信记录看,不排除她在幽囚狱呆了几天的情况。

    且自幽囚狱离开,可能已有数[ri]未曾好好休息,之后又是躲避追查,又是研究,加上这段时间连续触碰封印,又因乍然听闻丹枫之事一下子不能接受,[jing]神上有所疲惫在所难免。

    符玄走近,她看着被青年放下,靠着石柱沉睡的少女,“景元,她就是那位灵曜君吗?”

    伸手抚开落在少女身前的头发,将其理至耳后,指尖有意无意地碰过她的眼角,景元点头,“是。”

    目光落在少女的脸上,符玄沉吟了片刻,“确实与绘影图形中记录的样子相差无几,不过模样可以伪装,你……已经确认?”

    想起与重回罗浮风她短暂的相处,还有两次目睹她的异样,景元默了一瞬,“十有八九。”

    白发将军站起了身,“符卿,你留在这里,率云骑镇守通道,还有……”

    “事关灵曜君一事。”

    金眸扫过抱着胳膊不远不近站在一旁的[shu]悉又陌生的青年,他停顿了一下,“若有万一,将星核始末因果呈报给其他仙舟的同时,也将灵曜一事汇报给曜青的天风君以及其他龙尊。”

    “若她醒后执意要离开,也不要拦她。”

    “这……”

    符玄有瞬间犹疑,但最后叹了[kou]气,“我知道了。”